淡扫娥眉
子。她的意思是,既然你回了成都,索性便将所有的政务的都从以前剑南节度使的官署移过来处置,也方便你调养身体。”
他说完长舒一口气,道:“总算是盼到你回来了。你是不知道,咱们进了成都之后,到处都乱成了一锅粥。元错那小子,压根就不管用。四处来投的人虽多,一时半刻也挑不出来。连我和王凤都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去做文官,整日里忙得是晕头转向。好在军队有狄帅亲自弹压,不曾再添什么乱子。”
陆子周点头道:“等我见过元元咱们再商量吧。”
沈文秀迟疑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将出来:“你当真不曾怪她?”
陆子周讶然道:“沈兄认为我应当怪元元么?如此你方才言语之间还维护她作甚?”
沈文秀一语既出本来就有些后悔,这时听陆子周一说,转念间心中已是明朗,遂笑道:“今日果真是着相了,惭愧,惭愧!”
陆子周已至怡园的消息立即就传到了元元的耳中。彼时,元元刚行完婚礼,正拿了酒杯在婚宴之上与一众巴蜀大族宗老名士相应酬。闻得传报,不免手上一紧,抬起头来。
狄桂华正看着她,于是便道:“想去和他解释的话,就赶紧去吧。年轻人哪,最紧要的就是不要仗着年轻,以为还有时间弥补。叫城外营中闹出些事情,只说有紧急军务要处置。”
元元垂下眼帘,仿佛思索,然后立即就抬起头,坚定地道:“我与子周是何等关系,哪里竟就需要如此!”说罢,便重新端起酒杯,回到宴席中间去了。
狄桂华轻轻咳嗽着叹息:“长江后浪推前浪,看来我真是老喽!现在的年轻人哪……”
这样,到了次日正午,元元才有条不紊的召集了红旗军的全体将领及幕僚至怡园。摆开宴席,算是替陆子周接风洗尘。
在洗尘宴上,红旗军就军政之事做了大体的分工,益州这一摊子谁见了谁是一脑门子官司的地方政事,不消说,自此以后便都悉数丢了陆子周。这之后,红旗军的决策中心便由以前剑南节度使的官署全部转到了怡园来,包括元元本人的理事场所都搬到了怡园。
陆子周开始致力于构建一整套完备的行政体系,招贤纳士,稳定地方,并为建国肇基作准备。元元等人也终于可以轻装上阵,专心整军操练,收复川南尚未完全归顺的蛮夷土司。
到了十一月底,总算诸事草创,种种烦难之事也大致理出了头绪。川内诸夷土司或败或降,大都归附。蜀中战乱渐止,地方安靖,四方豪杰纷纷来投,一时之间倒是有了旭日东升的蓬勃气象。
于是,陆子周也可以稍稍松一口气,顾及一番自己的身体。他入蜀以来,操劳实多。纵使巴蜀气候温润,入冬以后,旧症复发的迹象也越来越明显。及至进了十二月,又添了一桩发热的症状,时时总在低烧。元元不免忧心忡忡,陆子周却笑道无妨。
他说:“索性借此将旧症全勾出来,就在今年冬天一举去掉病根。”
于是,过了凤仪元年的元旦,元元便索性搬到怡园来住,一则兼顾陆子周暂时丢开的政事,再则也可以就近照顾陆子周养病。
“我发现我真是个很没操守地人啊。明明说过要和你携手同行,白头偕老,陪着你做你喜欢的事,然后一起生很多孩子。现在想想似乎一件都没做到啊。”她这样说道,“你看,做人总是慢慢学好的。我想,我还是先从简单一点儿的事儿开始。比如说给你熬个药、做个饭什么的……”
“其实你手艺真的不行。”陆子周说。
这一天,陆子周有一些发热。因为有元元大包大揽,他便也丢开了琐事,服了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朦胧间,耳边听得一阵骚乱。勉强睁开眼来,便看见有人推开守卫,闯进门来。
陆子周勉强坐起身来,披上衣服,发现那人是个小孩儿。大约十五六岁,至多不会超过十七岁。身量似乎还没有完全长开,神态举止俱是骄纵。不过,那孩子的确长得很漂亮,粉面朱唇、乌目含波,再趁上通身的蜀锦貂袍,额间一道红宝石抹额,连陆子周见了都不免要生出搂进怀里呵护的冲动。
那孩子身后跟着一个比他还小许多的小厮。他有些胆怯地拉那小孩儿衣摆,小声结巴着道:“官人……”
那漂亮的孩子甩开小厮,手里玩着一柄镶珠嵌宝的马鞭,扬起下巴上上下下将陆子周打量了一通,才嘟着嘴道:“原来你就是陆子周啊,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都这么老了!”
陆子周被人说老真真是头一遭,不免微有些错愕。不过考虑到说这话的人的年龄,也就没什么想不开了。于是便道:“你是素何氏的小公子吧。”
那小孩儿很倨傲地点头,说道:“我就是素何元蓬。”停顿了一下,他补充道:“元元的夫君。”
这次真是把陆子周给逗笑了。他笑着说:“知道啦,你请坐。”他记得几上似乎有几个福橘,便待要拿给素何元蓬。伸手摸了半天没摸到,料想是迷糊吃了,只好算了。
素何元蓬嫌弃地看了一眼有些有些凌乱地内室,“哼”了一声道:“算了!夫人呢?”
“你说元元吗?”陆子周想了想道,“她现在应该在右边第三个屋子,你找她的话卫士会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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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我要找她!”那小孩儿很横地道,“你,起来,跟我走!”
陆子周这会儿真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儿老了。按说他有迷糊啊,跟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还是蛮丰富的,可面前这孩子说话未免也太跳着来了。
“不是吗?”素何元蓬理智气壮地一口气说下去,“虽然我觉得你有点老,可是既然夫人喜欢你,我也只好让她取你了。既然说了许她取你了,我当然要亲自跑一趟来接你回家了!我给你说,我素何元蓬可是很大方的人!咱们……”
“我想你大概是搞错了,”陆子周打断他道,“我并没有要傢给元元的意思。”
“啊?”素何元蓬怔住了,瞪着乌溜溜地大眼看着陆子周,小声道,“可他们都说……”
陆子周不由按了按头。天地良心,他要是不发烧绝对不会去欺负小孩儿的——实际他也的确是在发烧。
这时,正好元元得了消息过来,一进门便是皱眉道:“元蓬,你也太胡闹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不快回家去!”
素何元蓬一见元元立即便长牙舞爪起来,扑上前去,大声道:“我哪里有胡闹?分明是你在胡闹才对!你这么多天不回家就在这里厮混,还不准我来瞧瞧么!”
“住口。”元元沉下脸来,喝道:“我在什么地方是你该过问的事情吗?素何氏的家教便是如此吗?”
素何元蓬张了张嘴,终于一跺脚跑掉了。那跟着他的小厮匆匆向元元曲了曲膝,忙追着素何元蓬一起跑了。
然后,就听见素何元蓬极负气地声音隐约传来:“好心当成驴肝肺!哼,她对我一点儿都不好!我再也不要理她了!”
陆子周望着素何元蓬的背影,摇头道:“这分明还是个小孩子啊,元元。”
“啊,我要的只不过是素何这个姓氏罢了。大一点儿还是小一点儿又有什么要紧?”元元毫不以为意道:“好了,我们不要说这些了……药喝了么?”
她在榻旁坐下,伸手摸了摸陆子周的的额头。发现他仍在发热,便按着他躺下去,拉出一领白熊皮压在被子上。
“如此这般日日发热当真没事么?”她有些担忧地说。
陆子周闭上眼道:“没事,最多就是变笨……”
“你倒是变笨一些才最合适……”元元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然后道:“你躺着,我跟你说会儿话。”
“今日又有兄弟劝我称帝,”元元苦笑道,“果然诚如你所言,如今不过刚占了巴蜀,将士们便生了偏安享乐之心。大约以为躲在剑门蜀道的天险后面,关起门来足够稳稳当当地做个化外皇帝……”
陆子周道:“称帝固然言之尚早,你自立个蜀王倒也势在必行。这个时候,总要有个名号收将士和四方士民之心。唔,现在可以先称护蜀大将军,等长安的天子死了,四方的豪杰纷纷各自称王,你也就可以自立为蜀王了。”
元元沉吟片刻,道:“是啊,称王称霸这种事儿可不就是得浑水摸鱼嘛。”然后她就诧异地问:“不过长安刚死了一个天子,再死一个可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啊?”
“快了……”陆子周道。
元元便没好气地推他道:“跟我也打哑谜?”
正在说话间,有小兵送了从上都飞鸽传书来的急讯。元元展开来扫了一眼,登时就怔住了。她眨了一下眼睛,转过脸,只一味地盯着陆子周。
陆子周睁开眼,问:“怎么了?”
元元手垂下去,传书轻飘飘地落在床榻上。
“大郑的天子,死了。”她说。
……
宣华三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以巴蜀沦陷故,皇帝李芛颁下圣旨,由皇后叶十一统亲征巴蜀,平定叛乱。
这是大郑立国以来,唯二的两次将皇后派上战场——上一次还要追溯到开国的太祖皇帝那一代。一时间,朝廷上下乱作一团,只考据礼仪就把一干礼部的大臣累得半死。更不必说调动兵马的、准备粮饷的,等等等等。鉴于李氏的天子们从来都不上战场,作为仅次于皇帝亲征的皇后亲征,其意义也就无限等同于破釜沉舟了——打胜了咱大郑中兴,打败了嘛,咱说不定就此玩完儿。是以,皇帝十一月二十四日下的圣旨,至到十二月十五日,朝廷才终于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将大军送出长安。
宣华三十三年十二月十八日,河西大都护武安侯张钰正式接受了回京述职的圣旨。
宣华三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叶十一大军出函谷关。十二月二十六日
入蜀 。。。
,大军抵东都洛阳。
凤仪元年一月一日,关东诸将齐聚东都洛阳,向皇后朝贺元旦。同日,“天下第一名将”张钰于河西大都护府囚禁皇帝李芛的使者,以“清君侧”为旗号,誓师出兵,攻向上都长安。
长安与河西之间虽然没有万里之遥,可是毕竟还是隔着点儿距离的。所以,当时,长安并不知道张钰已经反了。皇帝李芛按时出现在含元殿接受文武百官对新年的朝贺。大明宫中觥筹交错,长安城里炮竹声声。上至天子,下至黎民,都沉浸在元旦的喜庆了。
酒过三巡之后,皇帝李芛离席更衣。她回到暖阁,从宫侍手里接过热帕子在脸上盖了一会儿,然后便传旨道:“召欧阳怜光来。”
内官悄悄将欧阳怜光带到暖阁,皇帝挥了挥手,内官宫侍们一起退了下去。
李芛道:“皇后大军已经到了东都,朕料想张钰要反也就是这几日便要见分晓。”
欧阳怜光躬身拜道:“请陛下早下圣断,先行擒拿张氏一族。”
李芛摆手道:“这个你不用管,朕自有主张。朕另有一件要事要你去办。”
“请陛下吩咐。”欧阳怜光道。
“你立即启程,持我的符节去东都,务必要使皇后在正月十五之前回军关中。”李芛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取出一封书信来递给欧阳怜光,吩咐道,“倘使皇后有所犹豫,你就取我这手书给他看……”
199
倾国 。。。
欧阳怜光缓缓地踱着步子。她双臂抱在身前,右手屈伸,食指轻轻抵在下颌。那是一种并不算十分优雅的思考姿态。
孤零零的一盏烛火在她背后发出昏黄的光,她常拿在手里那扇子被烦躁地扔在角落里。烛火的另一侧,一封书信端端正正地压几案正中。信封上,优雅的行书写着“十一郎亲启”几个字。熟悉宫廷的人都认得出,这是皇帝李芛的手书。
“十一郎……十一郎……”欧阳怜光无声的思索着,“既然并不信任,那么凭什么以为只用一封私信就可以逆转形势呢……”
欧阳怜光突然间停住脚步,转身拿起那封书信。书信上有皇帝的私章封鉴,但那种东西毫无疑问是不可能阻拦住欧阳怜光的。她毫不迟疑的破坏掉封印,抽出信笺,凑近烛火,以极大无畏的气概浏览起皇帝给皇后的私信。
久之,欧阳怜光从信笺上抬起头。“原来是这样啊……”她轻声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他竟是个这么听话的人,哎呀,真是个可爱的男人……”
她笑了笑,将信笺凑到烛火上。火苗“腾”地升起,欢快地蔓延上异常珍贵的宫廷笺纸。笺纸中隐隐浮动地暗香在火中弥散开来,浓郁得令人沉醉。欧阳怜光用近乎于优雅的姿态转动着它,直到火势蔓延到最后一角,才松开指尖,轻轻地抛了开去。
“清风,清风,明月!”她大声呼唤自己的小厮,“收拾东西,我们今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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