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一般说来,关中以汉中和河东为两翼。河北以河东和山东为两翼。两者都以河东一翼最为关键。江南的两翼是山东和荆襄,北据山东以固淮泗上游,西保荆襄以固长江上游,是为江南最好的态势。两翼之间,荆襄较为关键。巴蜀的两翼是汉中和荆襄,东据江陵全据巫山之险,北守汉中全据大巴山之险,巴蜀才称得上稳固。两翼之间,汉中比较关键。
目前,张氏占据关中。关中两翼,凤仪元年二月张襄拿下大散关之后,张氏控制了汉中。使得有了威胁巴蜀的条件。但在另一翼,关键的河东之地却被牢牢掌握在叶十一手中。
卢文瑶政治集团以河北为基础。如果傅铁衣真靠得住的话,她也算拥有了山东的一翼。那么,在理论上也有了威胁赵瑟淮河上游的能力。但是,同样的,对她更重要的河东那一翼在叶十一手里。
赵氏及江左士族占据着财富惊人的江南。尽管傅铁衣暂时与卢文瑶合作了,但是毋庸置疑,山东那一翼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遗憾地是,荆襄那一翼,襄阳在元元手里,武昌也还在叶十一的掌握中。金陵的安全实际上是岌岌可危的。
元元呆在天下最安全的巴蜀盆地,右翼自江陵伸展开来,在襄阳向中原和江南两个方向露出锋利的獠牙。然而,在另外一翼,张氏面露微笑,轻轻抵住了她的命门。汉中,在张氏手里。
至于中原,形势就更加复杂了。
的确,叶十一目前圈养着这条让人魂牵梦萦的鹿,甚至他本人就呆在被称为天元的洛阳城里。但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养鹿的费用出奇地昂贵。
中原四战之地,四面都可以出击,同时也四面都可是受敌。现在,他可以出蒲坂,也可以扣函谷关西讨关中,可以下井陉,也可以出虎牢东征河北,可以攻襄阳而图巴蜀,也可以直下金陵而收江南。无论他想先打谁,他随时都可以动手。同样的,别人想来打他也可以随时出手,非常方便。张氏可以出函谷关,傅铁衣可以出虎牢,元元可以出襄阳,赵瑟可以出两淮正面。他们随时都可以攻向洛阳。好在遥制中原的河东是在叶十一本人手里的,才使得他在战略上有理了更加广阔的迂回空间。否则,除非他真像传说中的那样百战百盛,并且同时在几面作战中仍然保持不败,不然四方离心的巨大洪流早就将他绞得粉碎了。
那么,情势就很清楚。无论张氏,卢文瑶,赵瑟,还是元元,叶十一,他们都制人同时又受制于人。不管他们中的哪一个先动手,都有后心被人击穿的隐患。事情就像安排好了似地让人牙疼。这样,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了。大家伙儿都瞪大眼睛等着。等着先有人犯错,然后大家伙儿好一起跟上去捡落儿。
当然了,瞪大眼睛看着倒也不是什么都不干的意思。期间,唇枪舌战,文书往来什么的还是非常频繁的。仿佛大家把不能用刀剑发泄出去的旺盛精力都投入到了吵架上面。于是,吵架也就变得充满了美感。层次感和立体感在这里都不缺。
第一个层次是所谓的正朔之争。总的来说,这个层次的争论还是很有档次的,并且出场人物的身份都不柴。道统之争嘛,大家还都搞得挺像模像样的。关于这方面的争论上,主要是从两个方面同时来展开的。
第一个方面,就是大郑皇帝们的代理人互相指责、互相拆台。不论张媛、卢文瑶还是赵瑟,她们都在第一时间跳起来指责另外两方是非法的。她们都强调只有自己的皇帝才是大郑的正朔,其余两个都是僭称皇帝的乱臣贼子。至于拥立他们的人,当然更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另立朝廷的奸佞之徒,虽万死而不能恕其愆。最后不免呼吁广大的人民群众,擦亮眼睛,站稳立场,不要被乱臣贼子所迷惑,立即拿起武器,发动起来,保护皇帝,攻向叛逆——可能是因为大家都这么说,连元元都跟着凑了把热闹,导致广大人民群众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听谁的。所以成效什么的就不能有太多的指望了。不过通过贬低对手、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办法,能够增长一下气势也是好的嘛!
第二方面,是皇帝们都抢着认叶十一作父亲。没办法,既然凤仪皇帝“死”了,想做她的女儿就只好通过认她的丈夫作父亲这样迂回的方式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么。关中、河北、江南,都在第一时间派出
九州 。。。
了德高望重的大臣来洛阳替皇帝认爹,并奉上他们已经拟好的皇太后徽号。即便是赵瑟那样地不愿意和叶十一打交道,也不得不委派了出身周氏的礼部尚书周萍启程前往洛阳。
关于这件事,江东的士族曾希望赵瑟能动用她和叶十一之间的私人感情。他们认为,只是用略显暧昧的方式动用一些事过境迁的私人关系就能达成目的,是非常划算的事。至少也算废物利用嘛。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在各种场合向赵瑟隐晦地进言。甚至于她的父亲秦合元都亲自劝说她道:“其实,你完全可以以私人的身份写一封信。就算什么都不说也是无所谓的啊……”
然而,赵瑟面色冷谈地拒绝了。
对于赵瑟这样冷谈的反应,只有曹秋何拍手称快。并且,他太高兴了。其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程度,几乎让赵瑟忍不住去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心,酝酿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于是,赵瑟就很郁闷地问他的丈夫:“你有必要高兴成这样吗?”
“那是当然了,”曹秋何指手画脚地道,“小赵你知道吗,我最怕的就是你和小叶勾搭不清。哎,现在总算可以放心去九江前线了。”
赵瑟不由斥责道:“胡说八道!”
“不是么?”曹秋何理所当然地道,“小叶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最想杀的人除了我不可能有别人!有他那么个人盯着我的脑袋就很够我一呛了。这要是我老婆你还跟他勾勾搭搭的,你说我还能有活路么?”
赵瑟听曹秋何这样一说,心里便是一哆嗦。叶十一是什么样的人,还有谁比她更清楚地么?于是,她有些激动地突然握住曹秋何的手,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半天,她才道:“曹大,不然你还是留在金陵吧,武昌我另外派人去打。”
“呵,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啊?快别让人笑话了!”曹秋何摆手,转身走了。
破空
不管怎么样,大臣们都被派到了洛阳。对于这些派到洛阳的大臣,叶十一的态度是一概忽视。既不见面,更不接受他们各自带来的以皇帝名义颁发的尊奉他为皇太后的圣旨。
这样,这些肩负重任的使节们就被扔了进洛阳宫殿的某个角落,仿佛被遗忘掉了。当然,使节们还是好样的,他们都很忠于职守。因为被软禁在同一个院落,所以每一天,他们之间都要发生激烈的辩论——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们大约也只能满足于彼此之间毫无意义地口舌之争。不过这也有可能是由于他们太过无所事事,不得不以此来打发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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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凤仪元年的三月初,等到花儿都开了的使节们终于在欧阳怜光的提醒下被叶十一想了起来。
于是叶十一便挥挥手说:“轰他们走!”
欧阳怜光认为大郑王朝的旗帜仍有被利用的价值,并据此向叶十一进言,劝说他至少见上使节们一面。
她说:“不管怎么说,有一个女儿毕竟能让您更加名正言顺。就算只是暂时的,也无所谓啊。”
欧阳怜光很清楚叶十一内心之中那种迫切地要与大郑皇室一刀两段的任性想法。所以,在谏言中,她特别强调了“暂时”二字。这就是非常直露地在提醒叶十一,完全可以用过就丢。然而叶十一对此却非常地不耐烦。
“所以就算为此冒上腹背受敌,多线作战的风险也在所不惜?”叶十一将他凌厉的视线转向欧阳怜光,诘责道,“欧阳大人,或者你在宫廷里呆得时间太长,不了解战争。不过我想你怎么都应该明白,只要我在战场上战败一次,那不管什么大义名分都没用了!看看图吧!”
欧阳怜光沉默了。叶十一的态度明确表示了他之所以会反对并不是单纯的政治原因或者感情原因。他更多的是从战争的态势上考虑这件事。
的确,不管叶十一现在承认的是谁,另外两方都会毫不迟疑的发动攻击。这样,叶十一就变成别人的挡箭牌了。中原所处的位置,注定了四面受敌,注定了要成为和它结盟边角的盾牌。会进攻的各方不可能愚昧到不知道联合,而躲在盾牌之后的一方也绝不可能是个能让人放心地盟友。
再锋利的长矛陷入多线作战的境地也有可能会被折断。再坚固的盾牌承受腹背受敌的压力也有可能会被碾碎。
欧阳怜光迎上叶十一的目光。
这个男人已经长大了啊!她在心中感慨着。
这一刻,欧阳怜光的心情是矛盾的,她不知道究竟应该为她自己的眼光而骄傲,还是为了她所选择的人成长得太快儿而沮丧。这种心态无限接近于培育幼崽的公狮。所以,欧阳怜光望向叶十一的目光不由自主就蕴含了说不清的感情。这让她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这样,叶十一也就觉得自己刚才说话的口吻,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有些严厉了。于是,他放缓了语气道:“暂时选择一个李氏的小女孩儿当然也是可以考虑的,不过现在……”他的语气转为坚决:“时机还不到。”
那么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呢?
当然是等他在战场上彻底抹杀掉站在某个李氏女孩子背后的势力,使她无论在形式上还是实质上都是他一个人的傀儡的时候。
欧阳怜光在心里自问自答。
这样,欧阳怜光也就没什么可不满意的了。她告退离去。顺着长长的台阶走下宫殿的时候,她小声嘀咕着:“那么,就不可能先出兵两淮了。张钰和傅铁衣,到底要先选哪一个呢?真让人头疼啊……”
那么,很快,就有人想欧阳怜光之所想,急欧阳怜光之所急,自己送上门来了。
于是,吵架进入到了第二个层次。参吵各方在这一层次将双重标准和自说自话贯彻到了极致。众人拾柴火焰高啊!在他们的齐心合力,精诚合作之下,事情被推到了如颠似狂的至高境界。那真是令人目瞪口呆的混乱啊!二皮脸和不要脸在这里横飞。
其间的混乱过程没有任何价值去详细叙述。一言以蔽之,就是每一个小皇帝身后站着的女人都轮番去“调戏”叶十一。她们的使者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只为了让叶十一认识到一个道理——皇帝已经是先帝了,你作为先帝的皇后,再继续掺和天下间的大事是很不要脸的行为。你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立即交出兵权,找个地方出家做你的道士真人去吧!当然了,你要是能殉节那就更棒了!
必须得佩服那些敢于在叶十一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使节。他们的姓名或者无人知晓,他们的勇气必定与世长存(红场上长眠的烈士们,对不住了)。想来他们出发之时一定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心情吧!
叶十一那是好“调戏”的主儿吗?
于是,在张媛派来的时节在洛阳宫大殿里以大无畏的精神当着叶十一和众多文官武将的面数说叶十一应该主动去死才算对得起天地、对得起人民如何如何的时候,这一层次的争论终于达到了最精彩绝伦的最高/潮。
“唯殿下一死,为天下男子道德楷模。殿下虽死,死而何憾?”那使节最后总结道。说罢,他仰头望向叶十一,目光中充满了欣慰。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辉。
平心而论,那使节口才真的不错。这他要是求别的事,叶十一说不定真就答应了。可如果说要他的命,未免也太有点儿强人所难了。
那么,不要说叶十一听到这样的劝说是怎样一番仿若被闪电劈了的心情了。连素来被视为功利政治代表人物的欧阳怜光都有点儿张口结舌,一时僵在那里没有出声反驳。当然,不能说欧阳怜光反驳不了,而是……由她来干这个未免有点儿掉价儿。再怎么说,她也是女人诶,没必要非要抢着和男人们比谁更不要脸吧?何况,她们这一边不是还有一个公认的厚脸皮是现成的吗?于是,在众望所归之下,江中流施施然下场了。
他洋洋得意地摇着他的小铲子,用鼻孔去看那使节,慢悠悠地道:“陛下驾崩了吗?尸首何在啊?谁看见了?你说驾崩就驾崩啊?”
那使节立即针锋相对道:“先帝不曾驾崩,那陵寝之中又是何人?你说不曾驾崩,你把先帝请出来给天下人瞧瞧啊?”他“哼”了一声,转向叶十一,有些轻蔑的道:“殿下惜命不肯殉节便罢,何必如此托词!殿下以为这般就可以向我大郑的列祖列宗交代了吗?殿下以为这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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