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这位殿下以标准的赌徒之姿扬声说道:“诸位,赵家的赵瑟小姐和欧阳怜光将于今夜争夺上都第一才女之名。本王顺便在这里开个小小的赌局,大家都来下注了啊!”
他这一吆喝,顿时引来了满场的注意。上都贵族的宴饮,最不乏的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起哄架秧子,挑事找乐子的富贵闲人。
赵瑟的家世门第与欧阳怜光的才貌名声,有关这样两个女人对“上都第一才女”之名的殊死争夺,外加两女一男的桃色花边以及晋王殿下亲自坐庄开盘。随便拿出一条来,就可以让上都八成以上无聊的女人双目放光。
这是怎样的一场大热闹啊!哪能不凑呢?谁不凑是谁没身份!
就这样,没有多长时间,赵瑟她们就被一群男人和女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等着看热闹了。她们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并讨论着什么样的赔率更加合理。比什么和怎么比才公平是她们最关心的问题,以至于她们几乎要分成几伙吵起来。看起来,仿佛要比真正比试是她们一样。
至于把一切搞成这样一种不可收拾的局面的始作俑者,让赵瑟恨得牙根直痒痒地晋王殿下,现在倒是忙得顾不上了凑热闹瞎出主意了。这时候,他已经成功地把宋国夫人家的观菊台变成了赌场的账房,正忙着收赌注,记账本,算赔率呢。
由于捧场的人太过踊跃,连芳龄八岁的墨国夫人卢夷吾都压了一副宝石耳坠,晋王殿下明显忙不过来。不仅把自己手下的侍儿小厮都使唤上了,还拉了好几个平日和他厮混熟的名门公子帮忙。他们气势汹汹地霸占了观菊台正中央的地盘,向宋国夫人借了十几口箱子,支上桌椅,收赌注的赌注,估价的估价,记账的记账,忙得不亦悦乎。
当然了,之所以还要“估价”这么麻烦,完全是因为上都贵族们“视钱财如粪土”的高贵习惯。上都的贵族们几乎天天都有豪赌,但他们从来不用钱下注。用钱在某位夫人的宴会上下注的人,不是乡巴佬就是暴发户,真正世家出身的仕女公子只会用身边一些“小玩意”来下注。以上这些就是上都根深蒂固的偏见,不可改变。尽管这些用来下注的“小玩意”往往价值连城,并且,它们被记在帐本上的时候也不得不在后面注上估价……
作为被安排比试的赵瑟和欧阳怜光,这个时侯她们反而基本没什么发言的权利。不管她们愿不愿意,不比好像都不行了。欧阳怜光相当抱歉地望了望陆子周和赵瑟,表情好想是说“我真的不想搞成这样……”
难得赵瑟在这种倒霉催的时候还忍不住笑了几声。说啥也没用了,赶紧的吧!早丢人完完了!
“阿瑟,不过是个乐子,没什么关系,咱们输人不输阵也就是了……”赵峥相当同情地拍拍赵瑟的的肩,非常没立场地再赵瑟耳边轻声说了这样一般话,拉着赵波帮晋王开赌场去了。
“子周……”赵瑟眼光扫过被女人们挤到一边儿发傻的迷糊,抱着万分之一获胜的希望,小声和陆子周商量:“要不然,我和欧阳怜光比下棋怎么样?我找迷糊帮忙。”
“千万不要!”陆子周摇头说:“欧阳怜光的棋艺……当年让我五子,还饶我先手,她都赢了!”
“啊……那还能比什么,不然我直接认输算了!”
“那也不一定,你让我想想……”陆子周拿过赵瑟手里的香扇,一边开合着看扇面上镂空的花纹,一边说皱眉细想。
欧阳怜光笑笑道:“陆兄放宽心吧,与您家细君相比,我必是会认输的。”
赵瑟心中大是气苦,这欧阳怜光简直太看不起人了!她见陆子周沉吟着不说话,便推着他自暴自弃地道:“好了,陆郎,你别费心了。反正看这架势比什么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干脆豁出去就当耍一晚上猴算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陆子周和欧阳怜光同时笑了。欧阳连光翘起指头称赞道:“赵小姐说的太精辟了!”
后来,果然比什么根本就没有她们置喙的余地,并且,在没有任何人征求她们同意的情况下,比试的时间和地点都有了很大的变更。
由于下注的人太多,完全没有可能在天亮前估算出赌注的价值和双方的赔率。同时,由于在场的众人对如何比试产生了严重的分歧,无论如何也达不成一致。最后轻扬郡主挥手道:“既然要比,那就比得热闹些,今天太仓促,我看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不如这样,下月二十四是我家的品诗会,到时候各地的宗室藩王地方诸侯也都回京了,我把人都请到,就在我府上比。一来让两位才女多些准备的时日,二来见证人多,也公平,三来嘛,晋王殿下你还可以多收些赌注……”
众人拍手叫好,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赵瑟虽然有点被安排得莫名奇妙,但到底不用今天晚上就丢人,还是小小地送了一口气。
闹过这一场后,酒宴便松散起来。夜已经深了,上千宾客散落在铺满菊花的庭院里,偷情的偷情,闲聊的闲聊,密议的密议,喝酒的喝酒,作乐的作乐。现在这个时候,往往是宴会中最有魅力的时刻,每个人都享受着在光影之间自由转换的乐趣。只有墨国夫人卢夷吾年纪还小,熬不得夜,缩进魁梧黝黑的昆仑奴的臂膀里打瞌睡,将面前几十个飞旋舞蹈的女倡淫靡的歌声当做催眠之曲。
其实,赵瑟挺羡慕卢夷吾的,她也有点困了。这个时候,有一些人和她们凑在一棵大树下面,谈什么玄之又玄的天道问题。当然,这群人里包括欧阳怜光和她的小跟班晋王殿下以及众多的拥趸。赵瑟也不太清楚话题是怎么转到这个令人昏昏欲睡地无聊东西上的,宴会上的聊天或许本来就是没这样,又或许是某位公子想在欧阳怜光面前卖弄一下。其实,她也像卢夷吾一样枕着陆子周的腿睡着了。
“倘若道之不行,身处绝境又该如何呢,陆公子?”是晋王的声音。
“自然是披荆斩棘,绝处逢生。”是陆子周的声音。
赵瑟微微眯着眼睛偷偷观瞧——真不走运,她的对面,正好是欧阳怜光。
欧阳怜光似乎是眨了眨眼睛,带着她那特有的有些决然,又有些悠远的神态与语调说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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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赵瑟突然福如灵至。她做了一个动作,说了一句话。这简直是超常发挥,她从来没有这样斗志昂扬,巧言善辩。具体来说,是这样的:
赵瑟亲昵地盘上陆子周的脖子,玩笑着对欧阳怜光说:“欧阳姐姐,你这样说听着很像在勾引我家子周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翻译过来不就是虽然现在你傢给别人了,可我还是忘不了你啊……”
欧阳怜光登时目瞪口呆,很明显,这种事她真的没经验。她有些迟疑的问,像是自嘲:“《庄子?大宗师》原来是这么解释的?”
赵瑟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陆子周相当配合地在赵瑟的额角轻吻了一下。赵瑟推着陆子周说:“子周,帮我摘朵最漂亮的菊花吧!”
陆子周点点头,起身去了。虽然赵瑟知道,陆子周一定对自己这种孩子气的做法不屑一顾,不过仗着在外面,自然要借机多过过瘾。
从来不知羞耻二字怎生书写的晋王殿下看看陆子周的背影,跳起来说:“我也去帮你摘,怜光姐姐……”说完,不等欧阳怜光答应,便连蹦带跑地去了。周围的人见是散场的架子,便都逐渐散去了。
“欧阳小姐,恭喜了。”赵瑟没话找话,“按上都的惯例,明年开春你殿试高中之后,陛下应该会为你和晋王殿下赐婚的。能如此轻易地攀折皇室最娇艳的花朵,举凡天下,恐怕只有你欧阳小姐莫属?”
欧阳怜光有点吃惊地说:“我和晋王?不,赵小姐,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这个打算。晋王殿下他……太率性了,不大可能教导成我理想中的样子……”
“教导成我理想中的样子”?赵瑟在心里咀嚼这几个字,终于有点明白陆子周为什么要说欧阳怜光根本就不算是个女人了。一个打算把一切都当成作品或者工具的女人,究竟是妖精啊还是仙女呢?
既然这样,赵瑟也不介意给欧阳怜光添堵,她说:“欧阳小姐,或许你还不太懂皇室的习惯,陛下既然默许晋王殿下一个未行冠礼的皇子天天和你在一起厮混,这就是要为你们赐婚的表示。”
“不会的。”赵瑟不知道欧阳怜光哪来那么大的信心。她斩钉截铁地说:“皇帝陛下绝对不会让我和晋王成婚的!赵小姐如果不信,我们可以打赌……或者,你可以先问问陆子周……”她一边说,一边起身离开。
欧阳怜光最后一句话无疑激怒了赵瑟,赵瑟对这她的背影嘲讽道:“欧阳小姐,如此肆意利用一个还未成年的男子,似乎不是很光彩哪!”
欧阳怜光发出一声轻笑,回身以同样嘲讽的语气回敬道:“那么,赵小姐,把苍鹰折断了翅膀像鸡一样关在笼子里,把龙挖下了角和鳞片像泥鳅一样养在池塘里,难道就算是一件光彩照人的事儿吗?”
赵瑟真的有一种冲动,想冲过去抓欧阳怜光的头发,挖她的脸。
被直击要害的女人一般都有这种冲动。
陆子周把手搭在赵瑟的肩上,手上还有刚摘来的一束菊花,淡紫色的;很漂亮。赵瑟非常窘迫,如果知道陆子周这么快就回来,她是绝不会去招惹欧阳怜光的。
陆子周把赵瑟抱紧了一些,对欧阳怜光说:“鹰是没有资格指责风的,怜光。没有风,鹰是飞不了多长时间的。这一点,其实你比我更清楚。”
“是的!”欧阳怜光点点头,转身离去。尽管她再也没有回头,她的声音还是传进了赵瑟和陆子周的耳朵。
“你也快变成风了啊,子周,真让人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这个字数的确有点多,因为下定决心要在这一章暂时把欧阳怜光结束掉。请大家谅解。
情书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肯定有错别字,检查了三遍也没发现。我的生命如此悲情,我一定是得了阅读障碍症。
宣华二十三年的九月十四,这一天,赵瑟那在家修养了快一个月的祖父大人,也就是大郑的兵部尚书、爵封为宋国公的崔景之崔大人终于在满朝文物百官的翘首期盼之下结束了他厚颜无耻的装病生涯,正式销假上朝。
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这位众所周知的偏爱装病磨洋工的尚书大人突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勤劳的老蜜蜂。这种事情或多或少让前两天还殷勤探病的韩国夫人张媛有些措手不及。但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仓促应战也是无妨的。反正临时改变策略的不利之处,与她、与皇帝陛下,与赵氏以及每一方各怀心思的势力都是一样的。
于是,从宣华二十三年九月十四这一天起,朝廷就西北大都护、武安侯张玉所奏报的“乌虚将于近日大举叩关,请求增兵加饷”一事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殊死争斗。
争斗毫无疑问是殊死而惨烈的,从庭争折辨到私房密议,到处都似乎泛着隐约而若沉若浮的血腥味道。每一天都有一些人,因为相干的或者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事情,被曾经庇护他们的势力毫不吝惜地抛出去,以死亡或者相当于死亡的形式来谋取最为有利的局面。
整个上都就像一个巨大的绞盘一样,收紧又放松。伴随着每一次收缩的,则是带着鲜血的尸首和没有呜咽的眼泪以及无声的叹息。这样,连素来打着“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之类旗号的奢华宴游之上都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然而,即使如此,该赴的宴也是一定要赴的……
混乱,那是必然的。
毕竟已经不是歌舞升平、安享富贵荣华的时代了啊……值此天下动荡之时,兵权,实在是一件太过重要的东西,足以引起大郑方方面面,各个层次,大大小小势力的觊觎。
说起活跃在大郑朝局中的政治势力,实在是一件让人抓狂的事儿。就算事关生死,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人打算排除万难,理清楚它们之间的层次与关系。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并且,情况每天都会发生改变。有的时候,甚至连皇帝本人都搞不清谁究竟是和谁站在一起的。
简单的说,在大郑,有属于皇帝的势力,有属于士族的势力,有属于皇储的势力,有属于武将的势力,还有属于文官的势力。
只是这么来看,仿佛很简单的样子。然而,很明显,这是一种相当粗略的、笼而统之划分,只是为了可以说出来而已。它不仅缺乏统一的层次,存在严重的交叠,而且,如果不将其进一步解构,它将几乎没有太大的实用价值。
那么,分别看起来,仿佛是这样的:
属于皇帝的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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