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潮
把身份来历不明的她救回来,替她安排工作,让她得到学习机会。然后,还替她设计一条事业上的锦绣大道。一切完成以后,还要把房子留赠予她……这段时间,她也通晓了不少人情世故,她不相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到这样地步。可是宁可真这样做了,他何以对她这么好?难道,他在见到她伊始,便对她钟情?
有一种心悸的感觉,转眼间穿透千悦的全身。千悦的心跳禁不住加快数倍。
不可能,不可能,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宁可不是没见过美女的人,况且,如果他真喜欢她,怎么会在对她做了这一切之后,反而要抽身远引?
她又感到了宁可的视线落到了她身上。她禁不住全身发热。
宁可对小杨与谢箐箐说:“我想与小齐单独说一点事情。”
小杨与谢箐箐识趣的退出去,还体贴的替他们掩上门。
空气马上变得凝滞,似乎还有丝若有若无的香氛。千悦感觉到空气里有种暧昧情绪在滋生,令她想说话,也不知如何说起。
她偷眼看宁可。噫,他仍是平时那副懒洋洋神情,并无异样。千悦深深呼吸,想平息胸口悸动情绪。
宁可问她:“怎么样?新的工作还适应吗?”纯聊天语气。
千悦极力压下心里异样情绪。她答:“很好啊,小杨与箐箐都帮我良多。”
宁可说:“这么说,你对做模特儿,还是喜欢的?”
千悦越发觉得不明所以。宁可究竟想说什么?在离别前夕,来与她说这些不相干的事?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老老实实答:“嗯,喜欢。”这是事实。在最初面对镜头的慌乱与无措之后,她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捕捉美丽的工作。
宁可安慰的叹一口气。“你喜欢就好。”他说,“我就怕你勉强去做,做得再风生水起,也还是不开心。”
千悦心里一暖。宁可替她安排好了前程,还会关注她做得开不开心?
她衷心的说:“我真的喜欢这份工作,很有参与感,宁先生,还要谢谢你,当初提携我入行。”
宁可转过头凝视着她。莫名的,千悦觉得呼吸一窒。
缓缓的,宁可开口说:“我建议你,也别把这一行当作终生事业……重要的是通过工作充实自己。至于名利……不必太在意,只要能养活自己,出名并非必须。”
千悦听得似懂非懂,宁可是指以她的资质,不可能大红大紫吗?所以提前替她做心理建设?不过,千悦也没想过自己可以在这一行里鹤立鸡群。诚恳回应:“宁先生,你放心,我会细细想想你说的这番话的。”
宁可沉吟了一下,似是在考虑怎么开口。隔一会儿,他问:“小齐,你……你可有喜欢的人?”
千悦惊怔。条件反射的,她大力摇头。
这一刻才在心里想起聂行简。可是也只是想起。这些时日,他的影子居然在心里渐渐淡化。他离她太远,况且有着末婚妻,她对他,也无非只是空寄少女心事。
宁可抿了抿嘴,居然是一副难以启齿样子。终于他说:“感情这东西……太虚无,千悦,我希望你能把持自己,不要对身边的人投入太深感情。逢场作戏或者可以,但是……千万不要与一个男人弄到谈婚论嫁地步,那样,是极之危险的。”
千悦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总之十分怪异。宁可为什么跟她说这个?她迷惑的抬起眼睛。
面对着她的迷惑眼神,宁可耸耸肩:“我只是关心你。你不够成熟,这个社会里的人大多心思复杂,我怕你没有足够经验面对这方面的事。”
千悦默默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看到千悦的反应,宁可松了很大一口气。他站起身。
“你好自为之。”他说。
千悦心里一急。“你现在就要走?”
宁可点头。“是啊,我今晚便离开本市。”
千悦只觉得心里有无限依依。平时她并末与宁可有过多沟通,可是要到他离开她身边,她才觉得,原来他就是冷着脸在她视线可及的地方,也能令她安心。
她问:“那么……日后如何联络你?”
宁可怔了怔,然后,展开洒脱笑意。“还是小女生啊。”他取过一张纸,写上一个邮箱地址。“有事发E…mail给我好了,我还没确定落脚处,也许不会用手机。”
千悦珍而重之的收起。
宁可拿起一只大大帆布背袋往肩上一甩,施施然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踌躇一下子,跟她说:“小齐,你……在意你的身世吗?”
出其不意,千悦惊跳,脸孔一下子发白,自觉血液一下子涌上头顶。
宁可细细观察着她的神情,然后,展开一丝和煦笑意。“当我没说过。”他说。想一想,然后下定决心般,说:“这样吧,五年以后,我会回来本市探访你。小齐,虽然你做这一行,是公众行业,可是还是尽量保持低调吧,特别是,别轻信他人,也别轻易透露出你的地址与联络方式。小杨还是可以信赖的,你就让他多替你挡掉一些不相干的人。”
他走出门去,顺手关上大门。
千悦让关门的声音惊醒过来,恍惚的用手在脸上抹一下,定了定神。
身世……宁可问她的身世,是什么意思?千悦不知道,自己原来竟然已经如惊弓之鸟也似,一提到身世二字,居然这样大反应。
宁可……不是有什么疑惑吧?难道宁可认识了哪一个来自她家乡的人?
千悦的恐惧,如天马行空,不着边际。
她甚至猜疑,宁可是否从什么地方听到风声,猜疑她是妖孽,所以连房子店子也不要,急急的躲到了外地去。
不,怎么可以这样猜疑宁可?千悦惭愧的摇摇头,奔到窗边去。
这里正好可以望到街角,宁可刚弯腰上了一辆街车。他连车子也留给了小杨,说是他以后开创事业,多部车子方便一些。
这样好的人,怎么会因为她的身世而避开她与小杨?虽然宁可脾气不好,但是千悦自问,她所认识的宁可,本质上,是一个善良的人。
她惘然的望着那辆街车,消失在夜色里。
小杨听说千悦只问宁可要了E…mail地址气得直跳脚。他说:“老大摆明是不想再与我们联系了。他就真走得这么毫无牵挂?连大概要去哪去也不作说明!”
千悦让小杨这么一说,才回味过来。真的,宁可一点也没有向他们交待之后去向。而且,走得那么急,那么决然。真是太不对劲了。
房间里,宁可的许多小物件都没有带走,衣物什么的,他说叫千悦代为处理,捐去慈善机构什么的。千悦不愿意这么做,她希望房间里,仍保留着宁可在时的样子。
心理上,她还是觉得宁可有一天会回来。他不是跟她说,五年以后会回来探她吗?千悦不认为她对这宁可赠予的房子有着主权,她仍把这里看作是宁可的领地。
再说,这样还可以给她一个错觉,宁可并末离开。千悦觉得,借住在宁可随时会回来的房子里,最有安全感。她仍然住在小阁楼上。一切摆设维持原状。
她也写邮件给宁可。之前已经学会上网与打字。就是速度慢。不过千悦觉得写信无非在于一个诚意,也许宁可异乡孤寂时,愿意接到故人的来信。哪怕,只是问候数句。
她慢慢的打字,一边打一边思索,该向宁可说些什么。
一开始的信写得十分艰涩。千悦还不太懂得用语言表达关怀或牵记。一封邮件,通篇无非:“今天的天气很好,小杨已经把工作室旁边的店面顶了下来,准备开影楼了。”之类的流水帐。后来千悦渐渐爱上用这样的方式记叙心情与事情,文字运用熟练了,报告式的邮件表达能力也大有改进:“被导演叫去沙滩上出外景,湛蓝的海水令我想起你捡到我的时候,也是在海里。不同的是今天的阳光更明媚。你现在身在何方呢?那里是否同样有一个好天气?小杨与箐箐还有我,均十分想念你。”
宁可一直没复千悦的E…mail。千悦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对着电脑倾诉,然后发出邮件。隔开了时间与空间,以网络为联系,千悦渐渐消去了以前现实中对宁可的那份拘谨,什么话也可以透过邮件说给宁可听。
诚然,宁可是否看到千悦发给他的邮件,还是一个疑问。
哦,忘记一提。千悦把写邮件作为倾诉心情的管道,还有一个原因。她感觉,宁可跟她是同类人。
同类人的意思,就是都有一点点有异于常人之处。
宁可走后十天,有人按响了宁家的门铃。千悦从猫眼看出去,一名外国男子站在门外,高大,金发蓝眼,三十余岁,眼里透出期盼神情。
千悦透过通话器问他:“你找谁?”
该男士不会中文,说英文。千悦又不懂得英文。还好千悦想起用法文与他交流。该男士法文说得结结巴巴,可是还勉强算词可达意,他说,他来找住在这里的约克,哦,即是宁可,约克是他曾经用过的名字。
千悦有点诧异。与宁可一起住了几个月,她从未见过有上门的访客。她答:“宁先生已经离开本市。”
男士急切的问:“他去了哪里?”
千悦据实而告:“不知道。”可是该男士不予采信。
他说:“他是不是刻意躲着我?放我进来……他怎么可以避开多年的老友。”
看到屋内没有反应,他的声音又转为哀恳:“我没有恶意。只是多年不见,我实在想念他……他难道这么绝情?我一直记挂他……”
为安全计,千悦并未打开房门,只是通过对讲机与该男士交流。此刻看到男士情绪激动,她提议男士到楼下稍等,她愿意同男士在楼下咖啡馆喝一杯咖啡。
交谈中她知道了该男士名叫阿诺,来自冰岛。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宁先生?”千悦好奇的问。
阿诺叹了一口气。
“十二年前。”他的眼神幽远,带着一丝追怀感慨,投向不知名的所在。
“十二年前?”千悦喃喃的重复一遍。十二年前的宁可才几岁?呃,好象千悦一直不知道宁可的年纪,可是看上去顶多二十五六,那么十二年前,他也不过十四五岁。
“你是不是认错人?”她小心的提醒这个沉浸在缅怀回忆中的男士。
阿诺坚定的摇摇头。“不会……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一点也没变。可是我敢确定,那就是他……”
千悦不得不提醒他:“阿诺先生,也许人有相似。十二年前,宁先生还只是一个少年。”
阿诺搔搔头。“是啊,我也这么说服自己。在机场匆匆一瞥,我就一直这样告诉自己:不可能,约克现在也该有三十多岁了,哪里还可能象他当年的样子。”
“可是……实在太象了,不单外貌,身形,眼神,都似足当年的约克。”
千悦的一颗心开始狂跳。
如果阿诺没有认错人,那么,岂不是说,十二年前的宁可,与十二年后,外貌上没有区别?
宁可……是一个……不会老的人?
她试探着问阿诺:“看来你与那个约克感情很深厚?”
阿诺点头:“是的。当时我在一个海洋生物保护组织做志愿者。组织上要做一次保护环境的公益宣传,约克自愿来担任摄影师。组织上让我配合他工作……那时我不过二十余岁……”他嘴角露出一丝笑,陷入对往事的回忆里。
“当时我们选用的方式,是潜拍。我是当时组织里对那一带海域情况最了解的人之一。我们日以继夜的工作,我驾船到合适地点,然后约克便潜入水里摄影。他有最坚强的意志,与最独到的技巧。那一段时间,约克拍摄用的胶卷都足足用了几百卷,我们拍下了最美丽的珊瑚,与最美丽的海洋鱼类……也拍下了被污染的海域,濒死的海洋生物……半年后的那场公益摄影展出,效果极好,光是照片的拍卖就为组织赢得大量善款……”
千悦暗暗心惊。那个阿诺口中的约克,连所从事的工作,都跟宁可的工作性质十分相似。她问阿诺:“那,你们是如何失去联系的?”
阿诺脸上流露出怅然神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约克说走就走。一点征兆也没有,前一天还一起驾船出海,后一天,他就说,他有事要离开一阵子,什么联系方式也不留,背着他的摄影器材便离开。”
“他说一有落脚地便联系我们。可是,十多年过去了,我没有收到过他的任何消息……我们曾合力在大洋上对抗暴风雨,也曾经一起到捕鲸船前抗议示威……我一直想念他,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直到这次,我在机场遇到他……然后多方打听,找来这里……”
千悦简直觉得可以肯定,宁可就是阿诺口中的约克。他这次离开告别的方式,与离开阿诺时并无二致。她心里微微的觉得酸,她与小杨他们也会如阿诺那样,事隔十余年,仍挂记宁可,而宁可却永不出现吗?
可是,宁可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如果宁可就是阿诺口中的约克,那么,一张经过十二年沧桑仍无什么变化的脸,必然是会惊世骇俗的。
千悦打了个冷噤。她联想到了自身。自己不也是极力想隐藏自己与众不同之处吗?若宁可真是为了这样的原因而再不与她联系,千悦纵然惆怅,也愿意体谅他的苦衷。
在这一刹那间,千悦自觉明白了宁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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