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潮
车窗又缓缓的摇了上去。同时后座的车门打开了一点。司机走上前替千悦拉开车门:“齐小姐,请。”
千悦象做梦般上了车。
跟着司机也坐上车,发动了车子。
聂行简伸出手,轻轻的握住千悦的一只手掌。
车子的内部经过改装,后座与前排之间有一整幅的玻璃,应该是隔音的。这时聂行简放软了声音同千悦说:“潮生,我找了你很久……你为什么不和我联系?”
千悦咬咬嘴唇。难道袁存问没有跟他说起她不是正常人的事?千悦原以为,袁存问会告诉聂行简,而聂行简,会避她如蛇蝎。
毕竟那日在诊所,他就对她冷淡之至。
这个时候千悦才想起,要不要否认她是潮生?那一段过去,她想埋葬。并且,聂行简与袁存问熟悉,他随时可以向聂行简说出她的秘密。
可是现在否认潮生的身份,是否太迟?千悦苦笑,以聂行简的精明,哪里能容她否认。
聂行简柔声说:“自从你突然失踪,我一直在找你。那天偶尔看到广告,觉得眼熟,可一时真的不敢确定是你。潮生,你漂亮了很多,我几乎不敢与你相认。”
千悦勉强的笑了一笑。
聂行简侧头看她。“你不高兴?你怪聂大哥这么久都没来找你?潮生,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对聂大哥有意见?”
他声音低柔,可是千悦只觉得招架无力。原来聂行简心里是关心她的?他以前真会隐藏情绪。
千悦低声说:“我怕找你会令你为难……”她还记得容宓儿那冷淡防卫的眼神。
聂行简握着她的手,蓦的紧了一紧。“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才是真。潮生,对不起。”
千悦吃惊的睁大眼睛。聂行简这样骄傲的人,会跟她说对不起?
聂行简疲倦的闭一闭眼睛,身子倒向后座。他一直坐得笔直,这时的动作,更令他显得心绪激动难平。
他说:“为了跟容家的商业合作,我不得不忍让着容宓儿,令你受委屈了。你失踪以后,我后悔得几晚不能入睡。”
千悦的心里,涌出一点暖意。聂大哥这样在乎她呢。昔日在荒岛上累积的一点一滴情愫,又重新出现在她的心底。
她诚心诚意的说:“聂大哥,这也不能怪你。”
想一想再问:“你来看我,大嫂会不会误会?”
聂行简疾声截断她的问话:“不要叫她大嫂……不要提这个人!”
千悦一惊。他们之间有问题吗?她没有问下去。
聂行简的脸色恢复了平静。他说:“唉,我原本不想来打扰你了。看到你现今的生活很好,我既然不能给你幸福,便只该站在远处默默的祝福你。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说到这里,他顿住,欲言又止。
千悦觉得这次重逢,聂行简的情绪,似乎有点不稳定。她禁不住担心的看一看他。
聂行简展开微蹙的眉头,对她笑一笑。“算了,我们不说不开心的话题。今朝有酒今朝醉嘛,小潮生,今天陪聂大哥好好开心一下子。”
千悦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的把她的心抽紧。她点一点头。为什么,聂行简的神情里会令她觉得有种孤注一掷的感觉,象是他不再在乎明天的事情。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在总是充满斗志的聂大哥身上,会感觉到这样放任颓唐的气息。
聂行简闭上了眼睛。
千悦凝视他。他的眉心微微蹙起,嘴角略为下垂。千悦觉得,聂行简似乎有点失意,没有以前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而他的一只手,一直握着她的手,握得很紧。千悦心里突然涌出怜惜之情。
他在外面打拼,很累吧?在每个人的面前都要摆出意气风发样子,掌控好聂氏那样大的一个企业。聂建初可不象他,那花花公子有着大把时间追逐女性,千悦突然为聂行简感到不平。
同时千悦想到箐箐跟她说过的一段话。她说,男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可是,只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才会流露出来。
聂行简首次以脆弱的面貌面对她,是否也说明,她,是可以令他感到放松与放心的女人呢?
千悦的心,为这个假设而心跳加剧。
而车,一路前行。
千悦不想问聂行简到带她到何处。就是沉默,空气里也涌动着温柔感觉。千悦只觉得此刻的心份外柔软,她不想破坏这极之难得的感觉。
一直到车子停下来,聂行简才睁开眼。他对她笑:“有你在身边,感觉心里格外安宁。没闷着你吧?聂大哥是老头子了,就喜欢这样的宁静感觉。”
千悦温柔的笑:“正好呢,我也是不爱交际的人。若是一直说话,我怕难以为继。”
聂行简打开车门下车。这个时候他才放开她的手。这时司机替千悦把她那一边的门拉开。
他们所在的是一个美丽的庭院,花园里植有大片大片的玫瑰,空气有股甜丝丝的味道。天边有一片绚烂的彩霞。在黄昏微觉苍茫的夜色中,所有的景物,色彩都那样鲜明而极尽妍丽。千悦觉得,这里的一切,都美得触目惊心。
聂行简牵着千悦的手,顺着小径往花园深处走去。
有几处建筑,聂行简都绕了过去。最后,他们停留在花园深处一个圆形的建筑前,聂行简牵着千悦的手进去。
聂行简非常沉默,与千悦坐在露台上,就着鱼子酱喝香槟。
他时而温柔的注视着千悦,时而眼神苍茫的望着逐渐被夜色笼罩的花园。
粉红色的香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思念。千悦觉得入口异常甘美。聂行简沉默的喝,她也沉默的喝。
这一次与聂行简的相处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轻松。千悦不觉得沉默是一种压逼。她与聂行简在荒岛上也时常相对无语。可是这一次,千悦觉得心神异样的放松。
并且,聂行简望向她的眼神,如醇酒,温柔疼惜都在其中。千悦只觉得要醉了,这样的良辰美景下,她愿意忘记所有烦恼往事。
也许女人总愿意给自己所喜欢的男人机会。也许女人认为男人深爱自己,不过是自我催眠的把戏。
象此刻,千悦就愿意催眠自己。毕竟她以前曾经爱慕过他,此际要唤起以前的感情,应该很容易。再说,她才自宁可身边失意而回。
当然,若换了对象是聂建初,她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星星在夜空中,一颗接一颗的亮起。
聂行简轻轻拉起千悦的手,步进房间里。
那是极大的一个大厅,中间是一个圆圆的舞池。聂行简熟门熟路的按了某几个掣,舞池突然亮起星星点点闪烁的光点。原来那些彩灯装置在池底,明灭着,仿似汇聚了一池的星星。
舒缓的音乐不知自哪个方向缓缓的流泻出来,聂行简轻轻的把千悦一点一点拉进怀里,轻轻拥着,小心翼翼,象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拥着千悦,轻轻的滑入舞池。
轻轻的在舞池之中滑动,聂行简的双手微微用力,千悦慢慢靠向他怀中,他把她愈抱愈紧。
然后,他略略俯身,把脸贴上她的脸颊,那样暧昧。
千悦兴不起抗拒的主意。她沉醉的微微仰头。呵,满天星光都汇聚到了她的眼里。她把眼睛再睁大一线,才发现,原来天花板已经于不知不觉时缓缓自中间往两边打开,深渺星空就那样毫无阻挡的出现在她眼前。
空气中的花香味愈发浓郁。除了幽幽的音乐声,千悦甚至听到了蝉鸣。
这样美丽的夜晚,千悦觉得喜欢。也许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经历了过去的失意与烦恼以后,上天自有它更好的安排。
聂行简轻轻转头,嘴唇灼热,擦上千悦滚烫的脸。
千悦只觉得聂行简拥着她的手紧了一紧,然后他把头往后略为仰一下,开始寻找她的唇。
千悦想要抬起头,承受聂行简的吻,可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居然浮现出宁可的脸容。她不自禁的身子一僵。
聂行简看来也有顾忌,在唇落到千悦的唇上时,象触电般,轻触了一下便马上移开。
他放松了千悦,哑声说:“对不起,潮生,是我情不自禁。”
千悦心里反而涌出愧疚情绪。是她刚才的身子一僵令聂行简误会她不愿意吗?她呐呐的说:“聂大哥,我……”
实在她也说不清心理感觉。她为什么,在此刻,会想到宁可?千悦心里茫然不已。
聂行简的手指,按上千悦的唇。“不要说什么……”他说,“是我的错。我不能给你幸福,便不可以这样冒犯你。”
他的声音里,甚至有种深切的痛苦。“聂大哥,你有什么心事吗?”千悦不明白。
“没事,我没事。”他回答得太快太急,象要极力掩饰什么,反而令千悦更起疑心。
“聂大哥,你有心事!”这次不是疑问,是肯定。
聂行简别开脸去,不作声。
音乐还在响着,舒缓,优美。千悦心里却不再充满柔情蜜意。
她焦灼的问聂行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按她对聂行简的了解,一点小事不至令他困扰成这样子。
聂行简终于出声,声音低沉:“潮生,成年人的世界很复杂,你别理会这么多,今天你给了我一晚美好记忆,已足够令我回味。来,让我送你回去。”
千悦咬住下唇。
“到底是什么事?你不告诉我,我便不离开这里。”
聂行简蹙起眉。千悦心惊的发现,在他的脸上,甚至有痛苦的影子。
他说:“你留意以后几天的报纸吧,什么事……你都会明白的。”
千悦身子一颤。
“聂氏出现运营问题?财务危机?”
聂行简疲倦的说:“都不是。潮生,知道你真的关心聂大哥,我已经非常满意。你走吧,过好你自己的生活,聂大哥就已经很开心。”
千悦气得抓住聂行简的身子,大力摇晃:“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呀!你不说,我怎么可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就是朋友,也可以倾诉一下的吧?
聂行简终于有了反应。他无奈的说:“我可能会面临起诉,控告我非法行贿、危害商业公平、支持不正当竞争等多项罪名……”
千悦抓着聂行简的手马上僵硬。“不……为什么?”
跟着她马上又问:“是商业犯罪调查科在调查你吗?”
聂行简眼底闪过痛苦神色。“不是。是家族内部倾轧,唉……”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千悦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她来说,家族,是一个很陌生的名词。可是她能感受到聂行简的痛心。
她只是伸手握住聂行简的手。他的手背上有青筋凸起,显然他的情绪十分激动。
想一想,她问:“那……有谁能够帮你?”
聂行简苦笑。“谁可以帮我?陷害我的人,就是我的至亲。”他挣开千悦的手,转身出门去。
千悦追出去,看到聂行简已经坐回原来喝酒的位置,再一次举起了酒杯。
千悦问:“如果控诉罪名成立,你会怎么样?”
聂行简惨笑。“监禁吧。不过会判多少年,就不得而知了。”他再喝一杯酒,抬起头来看千悦,眼睛居然亮得慑人。
“来,我们再喝一杯酒吧,然后……就此作别。”
千悦哪里有心情喝酒。她拉开椅子坐下来,问:“没人能帮你吗?一定有人可以帮你的。我能不能帮到你?你说……”
聂行简垂下眼,盯着面前的酒杯。
“我能帮到你是不是?你说,要我怎么帮你?”千悦一叠声的追问。
聂行简答她:“我置身的圈子太过复杂污浊,你来淌什么浑水。”
千悦的眼里,涌出泪水。“可是,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看你被控罪?”
聂行简突然激动起来。“控罪?我有什么罪。我所做的一切,统统是商场的潜规则,试问现在上市公司,谁不是这么操作的。还有一些事,根本就是他指使下面的人做的,可是现在统统栽赃给我,谁叫我名义上是聂氏的掌舵人。如果不是有内奸……如果不是我们聂家人同室操戈,我根本不会有事!”
砰的一声,他的手重重的击上桌面,象要宣泄出所有的愤懑不平。
发泄完了,聂行简的声音又低下去:“算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能不顾聂氏,我可不能将聂氏毁在我手里……”他一手掩住脸,“千悦,你按一下召人铃,叫下面安排车子送你回去吧。我不能送你了,我现在的状态,不宜开车。”
千悦问:“如果是陷害你,也许……你可以跟警方解释明白?”
聂行简的声音透过掩脸的手掌,闷闷的传出:“不,潮生你不懂……只要商业调查科盯上了我,就会引发媒体关注,猜测聂氏出了问题,随之会有一连串的多诺米效应,例如股价狂跌、投资方撤资,等等,聂氏不用等到我被定罪,便可能宣告破产。”
千悦想说,就算破产,也比背负着污名入狱好。可是聂行简显然并不认为。
他说:“他就是认准我不能坐视着聂氏破产,才拿这个威胁我。潮生,你知道吗,我也可以不入狱……把股权与公司控制权全交由那人,这样,他不会将那些材料交出去。”
千悦凭着以前阅读财经杂志得来的一点常识,将聂行简大致的情形勾勒成形:聂氏内部有人刻意搜集了可能会令到聂氏股价狂跌的一批内部资料,里面自然有一些可以对聂氏负责人造成商业丑闻并进行商业控罪的内容,用以威胁聂行简。如果聂行简接受威胁,那么,他需要出让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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