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良人(寄秋)






    「哎哟,漠哥哥莫非瞧我生得不够美,打算毁了我的容好另娶不成,你好狠的心呐!」

    ☆☆☆

    蝶一般的身影由半开纸窗外飘入,乌玉云丝披在肩後如瀑轻泻,晃呀晃地随著轻踩莲步慢移,娇嗔的笑声咯咯,媚态横生。

    不是她爱当梁上燕偷听人家兄弟相认相泣记,实在是夜黑风高容易「深闺」寂寞,一个人睡不安稳,想找个人来月下谈心、喁喁私语。

    唉!她真的不爱跟踪,只不过是顺路而已,反正月儿也害羞著,咱们就心照不宣来个「刺探」,有好玩的事怎好不去搅和搅和,天还没亮不是吗?

    正是做坏事的好时机。

    瞧瞧她这回收获多丰盛呀!原来木头也会装蒜,所有的情绪全藏著心窝里,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十足的伪君子。

    但这样的他正合她胃口,人活得太千篇一律挺无趣的,偶尔也该学她和老天小玩一下。

    「呐,漠哥哥夜里偷香是否走错了路,两个大男人私下幽会可是很让人伤心的。」好歹找她来掩护。

    「喵喵,你没睡?」他该记住猫儿是夜行性动物,专钻耗子洞。

    她浅笑敛眉地往他大腿一坐,不管冷天威爆出的抽气声。「人家想你想得睡不著嘛!」

    「又贪玩了,谁是你猫爪下的牺牲者?」肯定有人遭殃了。

    「哪有,人家恪守妇德,安份守己地待在房里绣花缝衣……」嗯?谁在咳嗽。

    「小猫儿,别害冷公子病情加重。」她这番说词没人信,只觉好笑。

    他没法想像她拿针缝衣的情景,要她一刻安静不动恐是难如登天,她并非当贤妻良母的料。

    「哟!我当是哪来的病痨鬼,冷公子还没走呀?」她一脸嫌弃地一啐。

    「曲姑娘大概忘了一件事,这儿是我的寝居。」冷天威眉头一敛,她的举止真叫人无法接受。

    一见他沉郁脸色,曲喵喵似有意和他别苗头地蹭蹭玄漠的胸膛。「漠哥哥,人家在赶我们耶!」

    「少闹了,你来多久了?」玄漠声一闷地抓住她胡作非为的手,撩拨男人的欲望是她的专长。

    「一会儿。」小指一勾,表示她刚到而已。

    是吗?「我和冷公子的对话你听到多少?」她的话十句有十一句是假话。

    最後一句是眼神。

    「不多不少,打从他喊你一声大哥开始,一直到你大喊:谁,人家差点死在你的『暗器』之下。」玉腕一兜,那只滴水未漏的茶杯就口小啜。

    「猫有九条命,你没那麽轻易把自己玩掉。」玄漠轻叹一声,她根本是跟在他身後而来。

    亏他自诩小心行事,不叫人察觉他今晚的行动,再三观察四周无人监视,谨慎聆听八方动静,原以为是天衣无缝。

    瞒来瞒去却瞒不过猫儿灵敏的双耳,一个轻心叫她听了去,幸好是友非敌,否则他难有活命的机会。

    她讪笑的眨眨眼睛,「那可不一定,你晓得作恶多端的人通常会有报应。」

    「你已经得到应得的报应了。」凝视著她,玄漠感受到她心里的怅然。

    为什麽呢?

    「有吗?我变丑了还是缺手断脚?」她连忙取出怀中小铜镜瞧瞧她无双容颜。

    爱美的风骚小娘子呵!他取下她的铜镜微哂的说:「你的报应就是我。」

    「你确定我会很惨很惨?」最好惨不忍睹,世人才会引以为鉴。

    他失笑地抚顺她的发。「跟著一根木头不惨吗?不解风情。」

    「唉!」曲喵喵大大的叹了一口气,「听你这麽一说还真的很惨,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葬送在你手中,可怜的我真该哭上三天三夜。」

    「是我大哥比较惨吧?」不免嘀咕的冷天威当无人听见他的不平声。

    「哟哦,冷公子是嫌小女子礼数不周吧?要不要我给你捏个背、捶个脚,让你通体舒畅?」她轻柔的扳扳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数著。

    一见大哥同情的神色,冷天威心口惊得直跳,「曲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可是人家会愧疚不安呐!你似乎对我有诸多不满,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让你嫌弃了?」她轻咬著指头微嘟著嘴,风情万种。

    「姑娘误解了,在下对你的敬意罄竹难书,不敢有丝毫怠慢。」天哪!他终於见识到玉猫儿的磨功。

    可他宁可不要。

    「漠哥哥,他欺负我,他当我愚不可及。」哼!!他从头到脚都没生出一丝敬意。

    她这双媚眼儿可利了,小小的蛛丝马迹都休想能逃得过她的眼,诚意足不足她心里有数,论起颠非倒是她是祖师爷。

    「我哪有,我……」冷天威忽地咳了几声。

    「天威,你还好吧?」起不了身的玄漠发出关怀的问语。

    「我……」他的「我」不及一张猫嘴快。

    「都说他中了毒哪好得起来,林子外头那几棵柳木长得不错,趁还能睁眼的时候去挑一棵,日後得躺到投胎。」阿弥陀佛,施主好走。

    看在他和漠哥哥的关系,她会吃亏些把楼里的姑娘全叫来,为他念一场别开生面的玉女经,祝他早登极乐,来生勿为人。

    受罪哟!

    「小猫儿,你能解吗?」经她一再提醒,玄漠不难发现冷天威的确有中毒迹象。

    不太明显,像是受了风寒久病不愈,拖久了身体自然而然的虚弱,相当恶毒的一招。

    「每次你有求於我或是我不太听话时,你都唤我一声小猫儿,你当真以为我是猫妖还是狐狸精,有大罗金丹可以治百病呀!」这辈子她懒得当神。

    「你能看出他中毒必有其解法,就算帮我一个忙如何?」她比精怪更为神奇。

    她挑挑指甲,眼带散漫的打著哈欠。「好困呀!做了一夜的贼全身酸软。」

    「喵喵——」她去做贼?

    「代价呢?」她是很好商量的「积善人家」,有求必应。

    他懂她的意思。「晚上到我房里睡吧!」

    「睡床?」她似不经心的挑起媚眼。

    「嗯。」

    「和你。」

    「和我。」他苦笑著。明明是他占便宜,却怎麽看都像为她所逼。

    曲喵喵笑咪咪的拍拍他的脸,「早要你别逞强了,没人抗拒得了我的美色。」

    「解药。」不只是你的美色,因为你是逆天、张狂的玉猫儿曲喵喵,我的魔障。

    「就知道你不爱我只贪图我的美色,身为美女的悲哀我只有忍受,谁叫我不小心挑中了根木头,我真是命苦呀!」讨厌,就只记得解药。

    「下回再胡闹,先把解药拿来。」他明白了,她做贼的动机原来是偷药。

    「人家辛苦了老半天也不稍微奖励一下,我是为谁奔波为谁忙哟!」曲喵喵心不甘情不愿的由紫绢中取出一粒青绿色药丸往上一抛。

    伸手一抓,玄漠看了看药丸。「你确定是这颗,没偷错?」

    「漠哥哥当我是扬州那个贼女什麽都偷?人家可是相准了才动手。」她可不是空有长相的美女。

    扬州的贼女?为什麽他有不好的预感。「你还晓得什麽一并说出。」

    「人家口好渴……」刚喝完一杯茶,她正等人伺候。

    「天威,倒茶。」这丫头天生是来磨人的。

    哭笑不得的冷天威有万般无奈,这两人像打了结的麻花纠缠不清,为何要他这个「病人」倒茶,天道未免不公。

    暗自叹息,他撑起身子倒了一杯茶。那颗青绿色药丸近在咫尺却拿不到,大哥不会被她带坏了,要起坏心眼吧!故意等到最後一刻才肯给药。

    「嗯,好乖,和小怜儿一样听话,一碗五毒汤什麽事都招了。」嗯!她真是一等一的大善人。

    「怜儿?」

    「五毒汤?!」

    蜈蚣、蚂蝗、蜘蛛、赤蝎子和蛇而已,五味熬成汤滋补又强身,可惜某人福薄死也不肯尝一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招供」。

    曲喵喵的娓娓道来听在两兄弟耳中心惊肉跳、口齿生寒,张口结舌地不知所云,她的作法真可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说著说著,她勾起绝美的笑靥像松了一口气。

    「终於烧了。」只剩一劫了。

    「什麽东西烧……」一股焦味飘来,玄漠放下她走到窗口一看,「烧了。」

    他和她住的楼阁。

 第九章

    床上面容乾瘪的白发老者真是他记忆中永不倒下的强者吗?

    淡淡的酸涩模糊了他的眼,难以置信的玄漠俯望著瘦骨嶙峋的病榻中人,凹陷的双颊不见一丝血色,高耸的颧骨像具路边骷髅,沉静地像在等待死亡到来。

    或许,死才是他唯一的解脱。

    为二弟解了毒,迅速恢复的体力证明药丸无误;而喵喵由怜儿口中探知的秘密是多麽叫人心酸,一宫之主竟然被枕畔人所害,沦落成神智不清的垂危老人。

    想必三弟一定不知三娘为帮他铺路而谋害亲夫吧!若是他得知定不肯接受她为他安排的未来。

    一夜夫妻百日恩是笑话,席慕秋那女人下起手毫不心软,一天一点地噬心散整整七年,慢慢腐蚀掉人脑变成痴憨,最後四肢僵硬直到脑被掏空为止。

    原来,当年他拒绝三娘的求欢导致她恼羞成怒,趁著五娘欲与初恋情人私奔之际迷昏她,然後将人搬至他房内脱得一丝不著。

    那天他喝了一杯桂花酿之後头昏沉沉的,心想他真醉了吗?怎麽全身像著火似需要找个人抱,跌跌撞撞回到房里立即锁上门,怕自己做出人神共愤的事。

    可是实在热得受不了,他索性光著身子上床睡一觉,心里暗忖著也许是酒的後劲太强了。

    只是他碰触到的不是平时惯用的凉被,而是柔软细嫩的女人身体,一时血气方刚的控制不住自己—双手自有意识地爬上白玉胴体。

    他几乎是像头野兽般急於宣泄,美丽而白皙的女体就在眼前,那股火热直往下腹烧,恨不得立刻冲入美妙的湿地。

    这时,身下的女子嘤嘤醒来,当她发现覆在身上的人是他时,倏地尖叫唤醒他仅存的理智,勉强要离开她的身体,然而那股强烈的需求让他几乎想一刀了结自己。

    正当他打算自点穴道以维护五娘贞节的那一刻,闻声而到的父亲看到两人肌肤相亲的一幕,顿时失了理智地骂了一句「孽子」,狂性大发的朝他胸前击上一记足以致命的旋风掌。

    「爹,你那一掌差点要了孩儿的命,你真那麽喜爱五娘吗?为了她不惜手刃亲儿。」

    那一刻他真寒了心,为何向来信任他的父亲不肯听他辩解、查明真相,反而狠心的痛下杀手要他一命归阴。

    拥有五名妻妾的男子有可能为了女子而弑子吗?爹这麽一个明理、正直的强者,一向以他为此生最大的骄傲,岂会自毁一手栽培的亲生儿?!

    这一掌的结果是自误误人,众叛亲离,不知谁比较痛心。

    唉!天命难违。

    「别再在我耳边咳声叹气好不好?他没救了可不是我无能,命数到了就该走。」救活了也是半个废人,何必费心思。

    「逆天向来是你的拿手把戏,难道你不能努力一次?」至少让他得回应有的清白。

    曲喵喵生气地往他硬胸一捶,「你知不知道逆天会折寿,我已经折了二十年的寿,你打算让我活不过半百吗?」

    「你从来没说过……」他愕然地看著她,惊讶她此刻的愤怒言语。

    「因为你从来没问过,像根木头地只等著别人对你好而不付出,你甚至连我的生辰都没问,难不成你只想记我的忌日?」

    她不高兴,非常的不高兴,今日是七月十五,她出生的时辰,可是她却得为一位垂死之人折寿,想想都觉得不值。

    姑娘家的脾气就是来得古怪,老是由她顺著他真是太不公平了,偶尔也该顺她一次心意,可他什麽也不说,木头似地以为冰雪聪明的她自会了解他的真心。

    哼!心在哪里,她怎麽感受不到,一头热的火遇著冰也会冷却,要她猛吃暗亏只有三个字——

    办、不、到。

    「喵喵……」他不豫地板起脸,神情紧绷地不准她诅咒自己。

    「别叫我,是我自已笨、自己蠢,爱上根木头有什麽办法,除了自认倒楣还能画符避邪吗?你……你真是我的报应。」她是阴阳师不是道士,不画符。

    瞧她气到手指发颤,玄漠轻轻的拥住她,「我是爱你的,聪慧如你岂有不知之理。」

    「要不是我晓得你心里有我,早八百年前我就烧了你这块烂木头。」瞧她多没志气,人家一句甜言蜜语就消了她的气。

    嗟!她就是爱听嘛!他早说不就没事了,害她气得又老了一分。

    「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