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蝴蝶效应





  当表哥调查完那些情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窗外黑色的夜幕已开始上演,林落正一个人在电脑上神情严肃地操纵着什么。
  好了,偶尔被你碰到一个案子就那么投入,那我们来看看调查结果吧。表哥半是哂笑半是严肃地说。已经都查出来了……什么,我还当你在工作!忽然间他叫了起来,原来你在玩扫雷啊!我当你怎么会那么认真。
  没有。林落打了一个呵欠,关掉窗口。我只是觉得扫雷和推理差不多。既需要一点的运气,还需要对周围雷数,也可以引申为情况的调查,作出严密的判断,一着既错,全盘皆炸,也前功尽弃。纸牌也是一样,只不过纸牌更加需要瞻前顾后而已。我玩了一个多小时纸牌和扫雷,也算有了点结果。
  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理论。表哥看起来还是不屑一顾的样子,但仔细就能看出他对林落所说的欣赏和兴趣。我们先来看这些资料吧。
  杨清,22岁,住在新源小区。徐镜的现任秘书,据说是徐镜现任情人。为人活泼心细,动中有稳,做事效率很高,办法很活络,遇到紧急事情了也不慌张,总之是个难得的好秘书,也深得公司员工喜欢。公司里对他们的关系心知肚明,都不点破。
  周安非,27岁,住在新源小区。天汇广告公司职员。性情外露,急躁,不能忍受迟延,想到什么计划都会迅速实施,有时候会有一点神经质。办事热心,但小疏漏经常出现。这是公司职员对她的评价。身体状况似乎不是很好,视力差却不喜欢戴眼镜。长得很不错,以至于有次被严重骚扰。一直未成家,看起来似乎对徐镜情意未忘。
  曹垦,30岁,住在枸橼小区。曾任徐镜秘书,据说是徐镜第一任情人。她已经于5个月前结婚,据说和丈夫的关系非常不错。性情沉稳,做事有条不紊,深思熟虑,但一做起事来效率亦高,也是个很好的秘书。她是四人中唯一有不在场证明的:她的一个女友证明说,除了并不够她往返的半个小时,12月2日下午她一直待在女友的家里。
  于卉嘉,25岁,住在和浦新村。金苹果创意工作室美术设计员。学过空手道,用来防身是绰绰有余。性格沉静,喜怒不形于色,喜欢文学、绘画、音乐,也做得很好,有艺术家的气质。曾出过一本书和一本画集。据说她是主动离开徐镜的,因为她知道了徐镜和杨清的关系,从这里看起来,她似乎又是一个很自尊又决策果断的女子。
  何砚的没有什么新的,她属于很平凡的那种人,思想有些保守,做事也小心翼翼,很少说话,低眉顺目的样子。只是据说她和一个男子关系不错。
  笔记到了结尾,表哥忽然又补充道:还有,那张信纸上的笔迹已经查出来了。少的的确是徐镜笔迹,多的那些肉麻句子是杨清的笔迹。按你最初的推理的话,杨清就是凶手了?
  不一定,至少按照我目前得到的推理。林落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上。我想我已经知道一些东西了。只是还不能完全联系起来而已。我觉得还少些我们不曾得知但应该能够知道的东西。你也看出来一些了吧?他的眼光透露出一些自信。这是他在程序员的办公室里从来不曾显露的。
  很模糊。似乎每个人都有疑点,很难得出清晰的结论。表哥摊了摊手。看来你做这一行很有希望呢。他又忽然笑道,回头望向林落——而他忽然间眼神凝聚在了窗外的一家医院上——
  我想起我觉得和徐镜差不多的人是谁了!快走!
  并没有人知道我的仇恨。我隐藏得很好。我总是在外表上还有一副依然爱他的样子,因为不想别人知道我的恨与伤。没有人看出我的异常。从小我就是一个极其喜怒形于色的人,这样的外表掩盖了内心的所有。如果说仅仅是外表的性格,我倒是和徐镜很相像——徐镜是个十分急性的人,跟别人在一起总要不自主地踱步或者变换动作,属于一刻也不能停的那种。这和我的外表一样。
  然而毫无疑问我是恍惚的,至少在内心。尽管他是我恨的人,我曾多少次在梦魇中令他无处可逃。我曾在梦中看见他惊慌的脸,好像一只被堵在墙角的老鼠。这时候我通常是发泄仇恨的快意,于是这样的梦魇我经常沉落其中。但他现在死了,是真的死了,那张惨白的脸不留余地。对于这样的结果一瞬间我快意,而久了却滋生一种茫然。那是我的仇恨失却了居所,变得亦无处躲藏,无处落脚。这使我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仇恨的意义。
  报纸上并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只是一则简短的讣闻。然而徐镜不是正常死亡的消息已经在人们之中窃窃传递,于是办公室的人们也开始悄悄地谈论。他们开始用怜悯和好奇的眼光看我,使我浑身不自在如同马戏团的小丑。我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曾被风言风语传得人尽皆知,因此怜悯的眼光是正常的。然而我无法让自己多理会他们,因为我发现自己开始失眠,我总会睁着眼睛陷入那一个梦魇之中,那张令我后半生一直未得我遗忘的脸若隐若现。
  我曾无数次地请求自己忘记,我做到了,但那些仇恨依然在奔涌不息。我却是成功地忘记了那段迷乱的日子:我如何和他在一起,我们如何纵情大笑,如何在灯红酒绿中一同穿梭,我如何坐着他的车看着车窗外的闪烁心醉神迷。我忘记了这一切,只记得他离开时讽刺一般的冷笑声以及刀般的言语。毫无疑问我爱过他,只有爱才酿得成彻底而持久的仇恨。
  然而我说过了,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伤和恨。也许这是个错误的习惯,因为我承受着双重的心理,如同两只手臂被扯往不同方向的一个人,渐渐脆弱、崩溃,洪水冲破心中一道又一道防线却无法抵挡。他们说我发火的时候很可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样子,我却无法记忆那些。也许是那些梦魇在驱使我,使我遗忘了所有的自己,只剩下赤裸裸的欲望。深夜的时候我在那些莫名的仇恨中迷失了自己,一个夜晚就如同一片永远走不出的迷宫荒野。我的心理医生一直带着温淡的微笑对我说,不要太压抑自己,如果觉得不能对别人说,那对我倾诉吧。他的笑容总是那样干净平和,让我不由自主地向他诉说。
  心理医生带着一点诧异请林落他们进了他的诊所,因为他发现这两个陌生人在看见他的一瞬间互相对视。房间很干净,白色的诊桌上整齐地放着笔和书籍、笔记,以及看起来像是病人资料的档案。他叫叶泊,是这一带挺有名气的心理医生。林落想起他是因为他长得和徐镜很像,但他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中散发一种让人不得不信任的魅力。事实上,他也是深得病人们的信任,他们把他视作倾诉的知己。这些都是林落说的,因为叶泊的诊所和林落的公司很近,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也是林一直觉得徐镜眼熟的原因。
  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冷场一分钟让叶泊觉得这两位不像是来看病的。你们好象不是来找我看病的吧。
  啊,这……表哥忽然醒悟一般狠狠瞪了林落一眼。也是,世界上相像的人不知有多少,为什么一定要相互有关系?徐镜的死,又能和一个仅仅和他长得相像的人有什么关系?
  哦不,我们不是来看病的。出乎意料,林落从容地回答道。我只是想问问你是否认识一个叫徐镜的人。
  心理医生抬了抬那儒雅的眉毛。是的,我认识他。还有两个女的,一个叫周安非,一个叫杨清。她们似乎都和他有些关系。
  他们又对视。这回林落的目光中带了一点得意:我说过我们肯定会有收获吧!而表哥,则是带一点赞叹的惊奇。
  不过。心理医生又接了下去。听说徐镜是被杀的,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表哥觉得避而不答无疑在昭示它的真实性以及使医生怀疑。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些周安非、杨清,还有徐镜的情况。他把话说得轻描淡写,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啊,那么你们可以得到不少。心理医生锐利的目光好像看透了他们目的,唇间的微笑并没有停止。但是我似乎有替病人保守秘密的权利。
  那么,你就当我们是在警方调查吧。表哥亦微笑着出示了证件。
  好吧。他离开椅子开始踱步。周安非是我的常客。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和幻想症,尤其是她在激动的时候,会什么也不想地忘记一切。她也住在这里,所以她经常到我这里来。遗憾的是她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晚了,我很难治愈她。似乎是因为一直的心理压抑而引起。所幸的是这种病症对他人并没有太大的危害,只是她很可能会在情绪极不稳定的时候,做出一些不好的行为。他摇了摇头表示无奈。至于徐镜,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是那个也住在这里的,叫杨清的女人陪着他来的,似乎是因为他最近情绪不是很稳定。我给他开了方后便送走了他,以后他也没多来。我想对你们能够有帮助的也是这些了吧。他很平稳地结束了叙述,不带一点波澜。
  查阅了病历,他们得知周安非第一次来是在2004年4月3日,而徐镜来是在2004年2月28日。远处的钟声悠长了10次,他们例行公事一般表示了感谢,便准备离开。
  顺便问一句。表哥在踏出门槛的一瞬间又回过头。12月2日下午,你在哪里?
  是调查不在场证明吗?叶泊淡淡地笑了,目光依旧锐利而洞穿人心。那么我没有。
  谢谢。表哥似乎未加思考便急急离开。因为他看见了林落脸上自信的微笑。
  收
  那么我来说一下我和我表弟的推理吧。
  首先我们排除了杨清和曹垦。如果是杨清做的,她为何要把留有自己字迹的情书留在现场呢?那些纸片并不碎,以她细心冷静的程度,她应该捡起来,而不会给我们留下这样的线索。而曹垦已成家,且据两方朋友说,他们已经两年多没有来往了。沉稳的曹垦不会抛下家庭去毫无意义地杀旧日的情人,最重要的是她有不在场证明——她的朋友证明她那天下午一直在朋友家中,除了其中并不够往返的半个小时。
  排除了这两个后,我们再回到现场。徐镜会仰面躺在对着台阶的泥地上,可以说明他是从厕所回来之后立即被杀的。从信纸是被硬扯开的这点来看,扯纸片的人当时十分愤怒。且由于信的最后几行是徐镜写的,徐镜不可能自己写了字后又愤怒地扯掉,再鉴于信的内容,信纸只能是凶手撕的。但以徐镜的精明,不可能把现任情人的情书挑衅一般拿给旧情人看,因此只能是徐镜在某种情况下不小心掉落而被凶手捡到的。再联系徐镜是从厕所回来后立即被杀,可以推断:徐镜在去厕所时不小心把纸落在了亭子里被凶手看见,凶手一怒之下将回来的徐镜杀害。
  如果这个推断是正确的,那么这次谋杀很显然成为了一个偶然事件。因此,凶手必定是每天都带着刀,而且应该是个性情外露、很少思考的略带神经质的人。但是于卉嘉学过空手道,可以说是高手,这样一个人实在没有必要整天提心吊胆地带着一把刀吧。相反,周安非曾经被严重骚扰过,身上一直带着刀用来防备也不足为奇。
  还有一个重要的地方,那就是正对着亭子的那行脚印。那串脚印的中间有一对特别深特别干净,很显然表示站住的脚印,我们推断出徐镜曾在走向亭子的过程中停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什么要停呢?我想他在犹豫,犹豫是不是真的要去进行这场会面。但矛盾又出来了,如果不是特别大的危险或者疑虑,他不会犹豫上这么长时间的。对于他这样一个风月老手来说,于卉嘉和周安非并不会让他这么放在心上。
  但很幸运,由于我弟认为周安非和杨清也都住在新源小区,而那个小区有个名声不错的心理医生叶泊,杨清、徐镜、周安非可能认识他,我们找到了那个心理医生,得到了新的情况。他告诉我们,周安非有严重的抑郁症和妄想症,在被严重刺激的时候会发病,不顾一切。以此疑点就可以得到解释了:徐镜知道周安非的病,而且周安非可能曾经威胁过徐镜要杀了他。所以徐镜在半路上才会犹豫。
  现在我们能够明显地看出,凶杀就是周安非。她亦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那些愤怒的行为似乎也出自急躁的周安非而非沉静的于卉嘉之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周安非是凶手这一点。
  至于何砚的疑点,可以得到充分的解释:光亮的一对哑铃显示出有一个男子经常来何砚家。12月2日下午也在。然而何砚是个趋于保守的女人,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因此才会在说那个男子可以给她证明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而不是因为和那男子串供了才迟疑。另外,如果亭子里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