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






焦急、从来没有那么焦急过。 

秦钧要刘子骏待在那间公寓里不准走,只要言季回去了就立刻回电话给他,可是直到踏上台湾的土地时,电话铃声都迟迟未响。 

先将新婚妻子送回家里,他借口说跟刘子骏合作的贸易公司出了点状况,得赶回高雄处理,立即由台中开车往台南、到那栋原本住着言季的公寓里。 

刘子骏听到他车子的声音,开了公寓门,对他摇摇头。 

秦钧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房间里,看着床上放置的手机、手表、以及情人节特地到专柜买的、刻了两人英文名字缩写的坠子……每个他送的礼物都被留下,每个都有他说不出口的心意在,如今散落在眼前,彷佛在嘲笑着自己。 

居然……如此的绝决…… 

不,不可能,他知道言季的父母已经双亡,亲友也大都凋零,他自己一个人从马来西亚回到台湾,以华侨的身分进入大学念书,而且,他非常俭朴,想来身上没多少钱,所以秦钧常常会拿些零用钱给他花用…… 

现在那些钱整整齐齐的迭好,跟公寓的房子钥匙放在一起。 

除了这里,他不该有其它地方待的,而且之前他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准备博士班的考试,难道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了? 

言季,你还能去哪里?等在外面受了苦、碰了壁,你就会回来吧?这里是我为你布置好遮风避雨的小窝,我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来保有你、爱护你,你不应该走的,你必须回来,人世险恶,怎么待? 

难道你真的生气了?为什么不说出口,反而搞出孩子气的手段?对,这招的确有效,让我害怕了……快点回来,什么我都依你,只要你开口…… 

刘子骏走进来,对朋友说:「……走了就走了,人家有手有脚,你也无法一辈子将人给强留住……」 

「少啰唆!你懂什么?就因为他有手有脚,我才要将他强留住!」秦钧平日压抑的暴躁脾气在朋友面前一点也不懂得收敛。 

「这是什么逻辑啊,难道……」刘子骏有些个恍然大悟:「他不是真心跟你在一起的?」 

秦钧一震,表情更加难看:「……一开始我的确强迫过他……可是我尽其所能补偿他了,照顾他,对他嘘寒问暖,什么东西都买给他……现在他也接受我了啊……」 

「那么他离开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气你跟女人结婚这件事!」刘子骏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秦钧身体又一震,说:「我跟他说过结婚的事,可是他什么反应也没有,我以为他……他不在乎……」 

「……言季这个人……不太爱说话吧……」刘子骏摸摸自己下巴,想了想又说:「……不是每个人都会把想法说出来的,不反对并不等于赞同,这个道理你明明懂,怎么面对自己的情人就变笨了?」 

无言以对,秦钧脸色暗下来。 

「想开一点,旧的不去新的怎么会来?我虽然不认识言季,也不懂你为什么那么挂心他,不过,爱情这种东西啊,久了就淡了、腻了,哪有什么始终如一?还是学学我,即使大家都说我是花花公子,可是也不错啊,永远不会被人背叛……」 

秦钧只是用阴冷的眼神看着他,良久,说:「……你先回去,我留在这里等言季……他一定会回来的……」 

刘子骏发现秦钧的表情不对劲,真有点胆战心惊的,忙说:「喂,要是人真的回来,你……你可别冲动,有事好好谈……」 

秦钧只是点点头,沉着声说:「这几天要是我爸妈打电话到公司找我,记得圆个谎,说我去工厂处理产品的瑕疵问题了。」 

刘子骏走后,秦钧就只是在这间公寓里等,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他愈来愈阴郁,打电话给所有认识言季的人,询问他的行踪;四天五天六天,想把整间房子拆了,想摔了所有的手里拿着的东西,连送给他的东西都一并丢弃…… 

不,不行,言季随时都可能回来,保持原样。z 

第十天,他回到公司上班,请了征信社开始找人,找一个叫做萧言季的人。 

一个月过去,没什么好消息,征信社给的消息是找不到这个人,他们甚至想办法查了一个月内由台湾出境到马来西亚的纪录,也没有萧言季的名字;回头跟学校侨生辅导室要数据,只可惜个人数据不准流出,要不到。 

第二个月,秦钧换了另一家征信社,里边的征信员听说用钱买通了侨辅室的职员,找到了疑似萧言季的个人资料,看了看不符合秦钧的描述,数据里的人虽然中文姓填的是萧,名字却不对,原名更拗口,叫做Songpow Roongsattham,而且侨居地是泰国,不是马来西亚。 

总而言之,找不到,萧言季像是从人间蒸发了。y 

秦钧丢下新婚妻子留在南部的事被家里的长辈下通牒了,要他把高雄与刘子骏合开的公司放下,开始回到台中本家接手父亲的事业。秦钧听话的回去,跟妻子同住在老家的大房子里,可是渐渐的,大家都觉得他变了。 

与以往外在表现的谈笑风生、自信怡然不同,他沉默的时间开始加长,除了跟在父亲身边处理家族的事务外,他不再看向任何人,包括他结婚不到三个月的妻子;每晚也不跟妻子同房,只说睡不着、失眠,只能藉助酒精或安眠药来让自己小憩一番。 

大家都说他压力太大,病了,一些觊觎他长子地位与能力的堂表兄弟姊妹也窃窃私语,传他精神崩溃、已经没能力接掌秦家偌大的产业。秦钧的爸妈一急,请了有名的精神科医师秘密到家里看诊。 

医师的诊断是还好,只说要让他多加休息,别让神经绷的太紧,尽量放松心情,说他这是暂时性的精神不稳定,吃些放松心情的药剂就行了。 

当晚,秦钧叫刘子骏过来陪自己喝酒,可能是熟人在场的缘故,秦钧觉得比较安心,多喝了些,刘子骏看到平日自信满满的朋友变得这样憔悴、心事重重的样子,也觉得不可思议,想尽办法要开导他。 

「那个……人还没找到?」这里是秦家,刘子骏小声的问。b 

摇晃着酒杯里的液体,秦钧已经有五分醉意了:「……没……跑的彻底……」 

「你也别想不开,看,嫂夫人又温柔又体贴,还是名门世家的千金,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也不是纯粹的同性恋,何必在意那个男人?放了他,也放了自己吧。」刘子骏好言相劝。 

酒杯一摔,铿锵的玻璃碎裂声连妻子都跑过来看了,用眼神问刘子骏怎么回事?刘子骏也只是摇摇头,要嫂子进去。 

「……放了他?怎么放?……」刚刚摔杯子的醺醉之人眼睛红红的,对好友生气的说:「我……我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就再也没法丢开………」 

刘子骏看见好友的妻子慢慢走过来,表情不对,显然听到了秦钧刚才的话。 

「喝醉了,大嫂,秦钧喝醉了胡言乱语……」刘子骏想办法帮好友脱罪:「……他说的是上个月看中的那辆进口跑车……」 

「是这样吗?」妻子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丈夫,想必也对秦钧异样疏远的态度有莫大的疑问。 

秦钧听到了妻子的问话,蓦地站起身来,醉眼朦胧的对着妻子大声指责:「……都、都是因为妳!……就是因为妳们这群人,害我的言季……他……他离开……不回来了……」 

「妍季?」妻子又惊又怒,没想到丈夫的心里有另一个女人的存在。 



7 

秦钧醉了,醉到说出些本该是秘密的话,一旁的刘子骏慌慌的不知该如何收拾残局,最后选择闭口,做缩头乌龟。 

他看见秦钧结婚不到三个月的新婚妻子苍白的瞪着丈夫,满脸的不可置信。 

「妍季是谁?你以前的女朋友?」妻子──潘明慧问。 

秦钧虽然醉,其实还保有些许理智,只不过平常都顾及自己秦家少东的身分,行事尽量大度有理,待人接物也维持该有的礼节,知道他脾气暴躁的除了家人外就只有少数几个朋友了,刘子骏不幸是其中的一个。 

秦钧的情人萧言季也是。g 

没有人知道,萧言季在秦钧心中占据的份量有多重,连本人也是直到对方走后才惊觉自己会被影响到这种地步,他感到不安、很不安、而且辗转难眠。 

两个多月来累积的怒与怨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以至于他连对妻子基本的礼貌都做不出来了。 

「妳管言季是谁!就是妳,就是因为妳,我……」秦钧如同负伤的野兽警戒着、低吼咆哮着:「……我找不到他了,可恶!」 

手一挥,喝了半瓶的高级洋酒摔裂在地下,金黄|色的液体浸湿地上铺着的地毯,强烈的酒味挥发在空气中,增温了秦钧红似血的眼睛。 

潘明慧不是未见过世面的女人,此刻她反倒冷静下来,说:「……秦钧,不管你之前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乱搞,我可以不追究……」 

秦钧玻ё叛劬饬克!?br />
「我们已经是合法的夫妻,顾虑到你们秦家的形象,还有将来从政的准备,你最好把之前的关系断的干干净净,别让我在人前难看!」卸下温柔的面具,政治世家出身的女儿说。 

「……哼,妳果然是秦家需要的好媳妇,难怪我爸妈那么中意妳……」秦钧带着酒意冷笑:「……我只是为了秦家娶妳,不是我自己……我根本不想的……」 

「秦钧,我就当你喝醉了一时失言,不跟你计较……」潘明慧生气了:「……我先回家住个几天,等你想通了就来南部接我,所有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刘子骏想,这女人厉害,给了丈夫台阶下,表明着等秦钧酒醒,只要做做样子到女方家把人带回来,事情就无风无雨的过去,还顾到了自己的面子。 

只可惜,秦钧一直没去接人,即使家中长辈怎么骂怎么苛责,秦钧都没再踏上岳父的家里一步,害得潘明慧自己撑不住,打电话给秦钧的爸妈说要主动回去,毕竟她一直以为丈夫当时只是酒醉了,所以才说出不留情面的话,没想到…… 

没多久她接到秦钧律师打的电话,谈离婚的事。 

潘明慧慌了,没想到秦钧这么狠,说离就离,于是立刻驱车回到台中找丈夫,想挽回他的心,毕竟她对秦钧也是一见倾心,不愿意随便就放弃这段婚姻。 

射人先射马,潘明慧先找到公公婆婆哭诉自己的无辜,又暗示如果秦钧不撤回离婚的宣言,潘家会如何利用各种势力来打压秦家在地方上的威望,必要时甚至做些小手段,让秦家的事业受打击等等…… 

「我坚持离婚。」秦钧只是一意孤行的,向爸妈跟家中长辈这样说。 

「秦钧,你太过分了,我们结婚虽然才三个月,可是我没做错什么,你凭什么说离就离?」潘明慧在公婆面前尽量维持理性有礼的态度。 

「……错的是我……」秦钧冷冷的,喃喃的说:「……起头错,步步错……」 

家里人看他眼神不对了,似乎又要陷入精神不稳定的边缘,也不敢太逼他,只能好言相劝:「明慧那么好的女孩子,又能帮夫,你有什么不满?说出来慢慢解决啊……」 

「我不要这段婚姻。」秦钧只是抑郁的说:「……本来以为结婚会为我带来许多东西,到最后……我失去了最想要的……」 

「……难道就是为了你口里念念不忘的……妍季……」潘明慧切齿的说。 

秦家其它人面面相觑,他们没听过言季这个名字。 

秦钧乍听之下身体一震,那个兹兹不忘的名字引爆了所有不满的情绪,他再度失控,大声吼着:「不准!不准妳喊出他的名字!他会生气的!」 

砰的一声,茶几被他一拳挥下,几面上铺的那块玻璃当场碎裂,连带底下的高级桧木架子都被击出了凹痕。 

潘明慧吓坏了,没看过这样的秦钧;她不知道秦钧自小脾气暴躁,好动爱闹,所以从小就送去武馆修练武术,一方面发泄那过人的精力与脾气,另一方面秦家是有钱人,学个武艺防身、有备无患。 

其它人也都不说话,秦钧脾气不好是秦家上下都知道的事实,可是这两年他明明已经控制的很好了,只要出外都尽量维持彬彬有礼的样貌,可是今晚为何? 

只能确定他真的厌恶这场婚姻,厌恶到管不住自己去破坏器物的程度。 

拳头因着玻璃碎片被刺破好几个伤口,微微的痛楚将理智拉了回来,秦钧环顾四周,最后将眼光定在潘明慧身上,冷冷说:「我要离婚!」 

潘明慧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她害怕这样的秦钧。 

终于,秦钧的爸爸说话了,沉重的:「阿钧,没有正当的理由就想结束一场婚姻,你要我怎么面对亲家、面对其它亲朋好友?」 

「要理由?爸,你就随便在我头上安个罪名好了,我不在乎。」秦钧说。 

「哦,如果我说要你从此离开秦家的权力核心,再也不得插手家族的事业,这样也可以吗?」 

爸爸说重话了,认为这样严苛的条件会让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