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阁





,“不知为何呢,寿王殿下分明做着种种不利于太祖妃的事,可太祖妃似乎从来就没有对寿王殿下动过刀子。”

不仅没动过刀子,看上去连责怪的意思也无。此番舒家被折腾得人仰马翻,太祖妃不也一声没吭,任由寿王操纵户部给自家点火么?

闻言,楚逢君朝她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哦呀哦呀,采儿你这席话,当真是……”切中要害呢。

“这些问题,不若待咱们绑了舒宛后挨个问她。”枫陵王妃施施然起身,“我与英尧这就去准备准备。楚家公子,”鸦黑美眸定定锁着楚逢君,“完成这个计划,你有几分把握?”

楚逢君扬唇浅笑:“王妃要相信,楚某向来只下‘必胜’的赌注。”

“原来如此。”枫陵王妃别开眼眸,英气而不失柔美的轮廓笼着蒙蒙阴影,面上连半分喜色也不见:“那我就放心了。”

*****

未时二刻,重华宫。

太祖妃伏在卧榻上,榻边摆着一只小金盆,她的口中不断有淋漓鲜血滴落,全数淌入金盆内。吐过这一轮,她几乎是挣扎着坐起身来,不管不顾地用袖管擦去唇边的血色。枫红袍袖上满是深褐色的斑驳痕迹,她盯着袖下现出的半截苍白手背,一时怔住。

手背上本就细瘦的青蓝色脉管,如今竟似消失了一般,令她的肤色白得骇人。

“呵,害怕了么?”

说着这话的人姿态优雅地迈入琅玉轩,手里还托着一只扣着盖子的冰玉瓷盏。景帝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淡紫色的薄唇幽幽翕动:“金茯苓的滋味便是如此。宛儿,你一连用了这月余,当真是饮鸩止渴啊。”

“是啊……”太祖妃扯开一丝疲惫的笑意,“当初只道是你疼惜我,怕我忍着痛……想不到啊允滦,竟然连你也不要我了?”

景帝眉梢一挑,嘴角不以为然地动了动,“被人抛弃,不屑一顾,你很意外吧?”

话音未落,便见太祖妃又俯下身去,沥沥拉拉的鲜血滴落盆中。

景帝慢吞吞走到墙边,将瓷盏搁在手边的木几上:“这金茯苓,你还要喝吗?”

“……哈哈哈哈哈……你既敢拿来,我如何不敢喝?”

太祖妃勉强支起身子,跌跌撞撞就要下床来,“来啊……给我,我喝给你看。”

景帝一个箭步冲到她跟前,揽住她软倒的身子。

“给我喝啊,允滦。”太祖妃昂起头,半是央求半是挑衅地望着他,“你不是早已下定决心要杀了我吗?我满足你,可好?”

“好。”

景帝扶她在软椅上坐下,取过冰玉瓷盏,小心揭开杯盖。一股热腾腾的白雾夹杂着诡异莫辨的香甜气味自盏中腾起。

太祖妃似是满意地笑了:“喂我。你不是一直想要喂我么?”

闻言,景帝放声大笑起来。

直笑得太祖妃满面泪痕,眼眶晕开莫名妖娆的轻红。

“宛儿,你啊……”景帝苦笑着弯下腰,抬袖拭去她面颊上的泪水,“到了这一刻,你还想要利用我,嗯?”

太祖妃低低笑了,未及开口,便被景帝俯身堵住了嘴。

甜。仿佛带着某种辛辣意味的甜与温暖,随着他的吻灌入太祖妃口中。

仅此一吻。

随即,景帝将剩下的金茯苓汤剂一饮而尽,然后摔碎了这只名贵的冰玉瓷盏。哗啦一声脆响,半透明的碎片撒布满地。

“ 每次迁就你的时候,我就总觉得自己对不起皇叔与裕虹。”他叹息似地笑道,“你看,你害得凤卓皇叔身败名裂,让他的王妃不敢抬头做人;你怂恿我陷害三哥与九弟,只为替你得到这天下;如今,你又想让我将自己儿子的皇位夺来给你……裕虹生下了天骄后,我也没能多陪陪她,她就走了。呐,画眉可都跟我说了呢。”

“……呵,她又同你说了什么?”太祖妃盈盈勾唇。

“她说,你在重华宫听闻了天骄降生的消息,一连哭了许多个晚上。”景帝似是十二分愉快,“我到现在也好奇得很呢。那时候,宛儿可是为了我移情别恋而落泪?”

“哈,你这自信未免来得唐突。”太祖妃笑得恶劣,“赤允滦你听好了,我舒宛活了这几十年,只爱过赤凤卓一人。这个答案,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啊,至少到了最后,只有我能陪着你。”

景帝如是说着,将太祖妃揽入怀里,轻轻拍抚。

太祖妃垂下眼帘,凝在眼角的一粒泪星悄然滑落,口中呢喃:

“对呢……到了最后,只有你陪着我。”

*****

申时,尉迟采乔装打扮一番,跟着楚逢君的马车一道离府。待到天策坊一条小巷的拐角处,马车略微缓下速度,车帘掀开,作相府寻常小厮的灰布衫打扮的尉迟采跳下车来。

“万事小心,若有任何麻烦就使用焰火弹,嗯?”楚逢君自车窗探出头来再三叮嘱。

“我明白,你也小心。”尉迟采紧了紧褐布腰带,拍拍挂在那儿的口袋,“我走了!”

及至确认尉迟采安全离开天策坊,楚逢君舒了口气,放下车帘,低声吩咐道:

“去西城门。”

皇城的南华门前边着一辆青幔小马车,车上之人不时地撩起车帘,查看外间状况。

忽然听见车夫刻意压低的嗓音:“王爷,有人来了。”

寿王嗯了一声,“不必惊慌,请长千金上车便是。”

“请问这是殿下的……”帘外女子脆亮的话音未落,便闻车夫讨好似地道:“正是正是,您赶快上车吧,王爷都等了好一阵了!”

尉迟采讪笑着被推入车厢,寿王扬唇颔首,转眸一瞥脚边的香印,“点刚好,长千金来得正是时候。”说罢将椅上一叠衣物交给她,“赶紧换了,秦将军那边已部署妥当,只待南华门前的羽林卫交接完毕,咱们就进去。”

“唔。”尉迟采应着,将这叠衣裳抖开来——正是羽林卫赭红底双兽首护肩的制服。

“你换吧,时间不多了。”说着,寿王起身撩开车帘,钻了出去。

尉迟采颇为悻悻地瞧着他坐在车夫身边,自车外将帘布压紧,心知是害怕她走光,于是弯了弯唇,轻手轻脚开始更衣。

中衣,罩衣都不是问题,比较麻烦的是最外一层的牛皮护甲。这种护甲与阿骁所用的重铠不同,类似于马甲褂子似的轻甲,穿上后须得结扣。尉迟采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半天,还是不知该如何扣好那一排复杂的玩意。

“怎么,需要帮忙吗?”寿王略带揶揄意味的问题自车外传来。

尉迟采涨红了脸庞:“……那个,殿下……这护甲要怎么弄?”

“我来罢。”

寿王重新钻进车内,倒是并未对眼前这身过于秀气的男装发表意见,老老实实地替她系好结扣,拍拍她的肩:“待会把头盔也戴上。还有,羽林卫交接所用的令牌,你带上了吧?”

“嗯,在这里。”尉迟采解开腰间的口袋,取出那枚黄杨木的令牌给寿王看。

寿王正要开口,这时二人便听见车外不远处传来的隆隆声响。

“……是羽林卫的重靴。”寿王略微眯起眼眸,浅褐的瞳子下似有杀机深藏,“看来是秦将军的命令到了,这些人都得遵照将令前往紫华馆与金岳馆那头。”

“世子业已将禁苑内的部分羽林卫替换,届时只要从南华门往馥宫一路顺畅,想来咱们进入永熙宫与碧玺殿,并非难事。”尉迟采说,“不过……现在除了小陛下的所处位置能够确定之外,太上皇在哪儿大家却都不清楚,这要怎么做?”

闻言,寿王蹙起眉峰。

四哥他莫非……

重靴声越来越近,车夫谨慎地车架后撤一些距离,隐入皇城西南角的拐角后。车内两人噤声不语,静待这批羽林卫离去。

约摸一刻钟的时间,重靴声终于消失在东面。紫华馆在城东,而金岳馆与青雕馆则在城东南,羽林卫断不会经过西南角,寿王一行藏身于此也不曾被人发现。车夫催动马蹄,驾车驶回南华门前,便发现门前的四名守卫面貌陌生,显然是已完成交接。

“王爷,人换了。”车夫掀起帘布一角,对车内低道。

“好极了,咱们走吧。”

*****

此时的重华宫。

“什么!”太祖妃瞪大美眸,而跟前跪伏的三喜则是将头扣得更低:

“……娘娘,您没听错。固守禁苑的羽林卫突然被秦鉴秦将军调走,说是接到消息,有乱贼欲趁新年朝贺之时行不轨之图,令羽林卫前去加强礼部司与城防司的守备……”

“不必再说了,哀家明白。”太祖妃沉声一笑,侧首拭去嘴角残留的血迹,“宫中如今还剩多少人?”

“……回娘娘,不过两百。”

太祖妃缓缓点头,鸦黑眸底掠过一抹阴狠凌厉的锐光:“哈。想不到啊,这一次他秦鉴的玩笑可开得真大!”

“娘娘,那咱们……要怎么办?”三喜浑身颤抖地抬起头来,“该不会是、该不会是烟渚那个贱人……前天晚上就把咱们的事给抖落出去了吧?”

“无碍,釜州师与临州师已在翡城外驻扎,想必秦鉴是得到了消息,明白左右威卫动静太大,就趁机以此借口将羽林卫调离禁苑……”太祖妃似是在喃喃自语,然唇边的笑意愈见森冷:“真是主仆一条心啊,哀家养兵千日,这会子竟是全数倒戈了么。”

“娘娘,这……”

“娘娘!”一名女侍急匆匆跑入琅玉轩内,小脸上半分血色也不见。她连施礼都顾不得,颤着嗓子道:“娘娘!外头、外头来了个杀人的……”

太祖妃冷哼一记,扶着三喜的手起身:“重华宫外的羽林卫,一个都不剩了?”

“回娘娘的话……一、一个都不剩了。”女侍忍不住瑟瑟发抖,“您快想想办法罢,外头那个杀人的……那真真是阎罗王再世……”

话音未落,便有一道惨呼声自外殿贯入众人耳内。太祖妃一凛,忽然听得女子极曼妙清亮的嗓音,俨然已在琅玉轩外:

“宛姬,多年不见,何不出来一叙呢?”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站在尽头,等你到来(2)
'更新时间' 2010…04…30 13:11:27 '字数' 3514

羽林卫调离禁苑后,寿王带着尉迟采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畅行,顺利进入馥宫暖阁下的密道。寿王点亮了火折子,由尉迟采引路,两人加快了脚步往密道尽头赶去。空荡荡的地底通道,两人的脚步声与呼吸声都异常清晰。

尉迟采不时回头瞧上一眼,眉心有些古怪的蹙痕。

“怎么了?”跟在她身后的寿王问。

撇了撇嘴,尉迟采摇摇头:“兴许是我听错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还有一道脚步声紧跟着他们而来呢。

约摸一刻钟后,两人抵达密道尽头。尉迟采启动了天枢阁画帘后的那只兽头机括。随着铁链被哗啦啦吞回兽口中,一条透着微光的缝隙自兽口后的墙上现出。

“这就是门,外面乃是天枢阁的偏馆。”尉迟采如是说着,手上小心翼翼地拉开石门,将隔在墙面上的画轴掀起。专属于天枢阁的油墨气息与些微霉味一同钻入两人的呼吸中。

寿王灭了火折子,与尉迟采先后爬出这方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口。

“出了天枢阁往东北方走,便是陛下所在的永熙宫。现在的守卫不多,待会遇见留守此地羽林卫,就亮出你的令牌来。”寿王说着,替她正了正头盔与护甲,眼底漾开一片异样的温和光晕。“……楚相他,当真好福气。”

“唔?”尉迟采眨眨眼,心里忽然明白过来什么,遂闭嘴不言。

寿王笑了笑,转身道:“走吧。”

尉迟采忽地眼中一紧,再度扭头朝密道口那卷画轴的方向望去。

……真是见了鬼了,幻听吗?

*****

“纵是急着想要见我,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罢?”

太祖妃在三喜的搀扶下施施然迈出琅玉轩门,丝毫不掩袖上的褐色血迹。她挑眉扬唇,展开极雍容优雅的笑颜:“高裕荷,这许多年了,你的性子竟是一点也没变呢。”

闻言,枫陵王妃轻哂:“彼此彼此,你不也还这样么。”

两句看似故人叙旧的寒暄,语间竟已锋芒毕露。伴在枫陵王妃身边的赤英尧亦少不得礼数,躬身抬臂向太祖妃一揖:“英尧见过太祖妃娘娘。”

“哈,这不是咱们的世子吗?”太祖妃抬袖掩唇,笑得可亲可爱,“许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许久不见……嗯。赤英尧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勾动嘴角,望向自家母妃。

“宛姬,你我心里都明白,客套免了,这胡话也不必再说下去。”枫陵王妃捉过赤英尧的手,卷起袍袖,将他腕间那枚乌金镯子摘下来。“这镯子意味着什么,恐怕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你更清楚。至于戴着这镯子的我儿英尧是何人物,你也心知肚明。”

“唉呀呀……高裕荷,你口口声声说着来叙旧,怎的开场便是兴师问罪了呢?”

太祖妃如是笑着,吩咐三喜替几人搬来软椅。

呵,你也知晓这是罪么?

三喜正要搬椅子去,却见枫陵王妃摆手道:“不必麻烦了,我来这里见你,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