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柯一梦 十三党
胤祥拧眉,眸中的忧再次泛起,有如乌云蔽日。他扶着我缓缓走入内室,轻轻坐在暖炕上。“等到暖开,带你去郊外走走,那时孩子也大了,不易动胎气,可好?”
我轻轻点头,“好。”眼中挑出一抹异样的光华:“不知景山的风景如何?再说……身……回荔还未祭拜过先皇,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胤祥面一沉,薄唇微微颤抖,缓缓启口:“珂儿有话不妨直言,此屋内没有王爷。”
眼中晶光闪闪,半带水雾,半带酸涩,这演员真不是好当的,我深深吸口气,略微唏嘘:“身可否能去逝者的坟前撒一把土,只因他是身表哥。可否能去逝者的坟前叩一个头,只因他曾经挥金相助。可否去见一见故人,只因他……只因他……”想起这些糟心的事儿,眼泪竟然有些把持不住,夺眶而出,睨视着胤祥:“只因他与你兄弟相称。”
“珂儿……”
胤祥一声惊呼,诧异地盯着我:“你今日是怎么啦?好好儿的,为何突然想起这些?”
“并非突然!”热泪潸然而下,我怔怔盯视着他:“给过你机会解释,可数月已过,你至今不提……不提……不提皇上与你……”
胤祥一把捂住我的嘴,声俱厉:“住口,浑说什么!”狠狠瞪了我一眼,才放下手。
心里‘咯噔’一下,从未见他如此严厉,如此慌乱,如此……心虚。我脱口而出:“莫非你真的参与啦?是你把八爷、九爷……”
我话说一半难以继续,难以相信,难以面叮不,不对,紫金佛竟然敢明目张胆地送入王府,再加上胤祥善良的品,我不信,他绝非这种人。但事关重大,如若我不逼迫他,他不会轻易承认。所以戏还要继续演,泪还要继续流!
我侧目,热泪滚滚而落。“身身体不适,今请王爷回书房歇息。”
胤祥双手扶着膝盖坐于我身侧,缄默不语,脸阴沉,凌厉的清眸中潜藏着一丝意味不明的解脱。
不怕你装傻,就怕你装不像!
我一手撑住榻,一手轻捂着自己的特号锅盖,下意识的吐纳呼吸,呼吸声由低渐高,由缓渐促。到最后已然是大口、大口的呼吸,屋中本就燥热,再加上自己全情投入的演出,细毛汗一瞬便爬满前额,连鼻尖儿都湿乎乎的。暗自苦笑,真佩服自己的演技!
胤祥陷入沉思中恍若未闻,突兀觉察出不对劲儿,侧身搂住我的肩,急呼:“珂儿,你怎么啦?”
“我……我……没……没事!”憋住一口气,紧紧抿住嘴唇,余光扫过铜镜,满脸彰通红。
“璟雯,璟雯……”胤祥大声呼唤。
我心底浅笑,为了演好这出戏,人早被我支走了。现在你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质问中加着紊乱的气息:“祥,你说实话……表哥、表嫂是怎么死的?九阿哥是怎么死的?”抓住自己锅盖上的衣衫,紧拧眉毛:“你说……说……。”
“病……病死的。”
我猛然转身,狠狠地瞪着他,低吼:“因何生病?何种病症?可曾及时医治?”甩开他的手:“你是否袖手旁观?”转而又假意体力不支瘫在他的怀里。
“没有!璟雯……,璟雯……”胤祥将我抱起,嘴唇哆嗦着,言语无序:“珂儿,咱们先见太医,以后我会对你解释一切的。”
“解释?”我愤然挣扎,狂吼:“我只要答案,告诉我,你问心无愧!?”
胤祥眼中满是关切与焦燥,他侧身望望门口,又转回身来,不知言何以对:“我……我……”
此时,我的肚子好象被踢了一脚,“哎哟!”忍不住汪一声,脸立即就白了,冷汗瞬间渗了一脊背。糟糕!是肚里的小家伙不满意我的举动,为他阿玛出气呢!
没想到这下胤祥真的吓坏了,一把将我紧紧抱住。“珂儿,你别生气,我……我……”他眼中晶光一闪,举起右手两指,“我爱新觉罗…胤祥对天发誓,我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珂儿,对不起八哥九哥的事。如有谎言,让我……”胤祥长叹了气,语气中满是自责:“唉……,若说我对不起的,也独有四哥……”
我猝然仰面,封住了他的嘴,热泪簌簌而落温暖着他冰凉的双靥。
等的就是这一句!
“痴儿,为何事事都要讨个明白?”胤祥倏然将我搂入怀里,暗哑的语气透着无奈:“待到你我远走高飞时……我自会言明一切,如今你多知道一层,便多危险一分。”
“你一个人承受的太多,危险分我一半,甜蜜分我一半,一切都请……分我一半。”
“嗯,想不分你也不成。”胤祥捧起我的脸,迷离的眼神中带着绵长情意,低沉的嗓音微颤:“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与你同生共椁。”
我抿唇,含泪抬头凝望着他,想笑,嘴角颤了颤,抬不起来,随即扑入他的怀中放声恸哭。皇子的人生太过悲苦,狭长的道路容不下多人,他一个人肩负着千斤重担,每一次选择都是铤而走险,每一个决定都是锤心之痛。
所噎…带他离去,尽我所能!
他低泣,氤氲如雾的眼眸中带着沉沉的笑,鼻音浓重:“重逢之日都不曾见珂儿如此,今日是怎么啦?”
我忸怩,尽量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害怕你的无情,偏又担心你的善良,左右为难。”
他轻笑,眼中极快的划过一丝诡异,纤长的手指缓缓摊开。“拿出来吧,秦柱给了你什么?”
我晕!腹黑夫档,在前上演无间道!
眨眨眼,我微微张口,又闭上,无话可说,现在是言多必失,先说先错。
胤祥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泪眼半干,微微上扬的嘴角儿噙着揶揄:“有人点名道姓送你东西还不够蹊跷?无须秦柱多言,府中自然有人向我通风报信。虽不知是什么物件,但我也能猜到七八分。”邪邪睨了我一眼:“猜不出是谁给你的吧?”
我摇头如捣蒜,眼神如装蒜,脑中如泥蒜。
“你不提八哥、九哥还罢,你一提起他们,再加上那份自然流露的关切与悲恸。我便知道定是我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嫂子又不做省幽灯,人不在京里还巴柏派人来捅娄子,就怕我这个当弟弟的日子过得太舒坦。”
自然流露的关切与悲恸?我挥汗,还好他不知道英语是穿越之间的密电码,我当真是‘自然’流露呀……
“现在可以给夫君一观了吧?”
我讪笑,手向褥下乱摸,拿出紫金佛递了过去,舔舔下唇,“我猜是从未谋面的九嫂所为?”
“嗯~~~~”他眉头微蹙,看了看紫金佛又放置一边,悠然一声喟叹:“出了正月,带你去景山寿皇殿见十四弟。”
~~~~~~~~~~~~~~~~~~~~~~~~~~~~~~~~~~~~~~~~~~~~~~~~~~~~~~~~~~~~~~~~~~
雍正八年带着些许欣喜、些许恐慌、些许期待、些许迷茫、些许惆怅悄然闯入我的生活。这一年胤祥承诺会带我去见胤祯,这一年我们的宝宝会出生,这一年正史中的胤祥会与世长……
不敢多想,虽然宝宝的出现给我们带来无尽甜蜜与欢愉,但我仍担忧他(她)来的不是时候,如果不是宝宝将要降临,也许此时我已然开始多方准备与胤祥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可现在我只能养胎、养胎、再养胎。
正月新,人人忙碌,只除了挺着锅盖的我!
连肚里的宝宝都比我忙碌,左一脚、右一拳,十八般武艺耍得不亦乐乎。真是虎母无犬儿呀,早晚有一天我要把生平所学尽数传授于他(她),把他(她)培养成为一代大侠……韦小宝。
“在想什么呢?”胤祥吃吃轻笑,眼波温柔似水,满带着宠溺与狡黠。
我微微哂笑不作任何解释。最受不得这种‘电眼’男人,若不是老娘我‘身负重担’,定然将你一次又一次的扑倒、再扑倒。
胤祥剑眉微抬,颇有深意地挑了我一眼,走到桌前熄灭烛火,转回身至前,轻搂着我躺下,特有的磁语调儿轻撒在耳畔:“珂儿如此笑,恐……无有好事。”
我吸气!怎么又被看穿了?老老实实枕着他的臂弯,规规矩矩搂着他的腰身,闭眼、睡觉。
呀,孕呀,闭眼、睡觉!
“明个儿我无需上朝,一早带你去见十四弟。”
心下一凛,我倏然睁眼,心跳也漏了一拍,室内漆黑一片,不知胤祥是否发现我的异动,赶忙闭目再眠。
虽然胤祥早就允诺过此事,自己心里也有所准备,日复一日的期待,但胤祥今日猛然一提起,我仍是内心惊悸难平,往事历历在目……
京城西山大道,我为活泼可爱的小帅哥唱采蘑菇的小姑娘,那一年我八岁,他六岁。
杭州知府半,他在混乱中推开弓箭手,救我于冷箭之下,那一年我十六,他十四。
千里茫茫草原,他为找我险些丧命于湍流,又去寻狼毒,那一年我十七,他十五。
离开皇宫之前,他巧言相邀众人为我饯行,我却婉言拒绝,那一年我十八,他十六。
扬州知府后院,他见到我的遗体悲痛绝,疯狂打骂胤祥,那一年我廿一,他十九。
静静躺着,脑海中浮现的均是胤祯相互交错的身影,有少年的青涩懵懂,有青年的意气风发,有嘻笑,有怒骂,有六岁时的,有十几岁时的,有……,唉……,四十三岁的他,又会是怎样?
那一,伴着淡淡的泪痕,我失眠了。
~~~~~~~~~~~~~~~~~~~~~~~~~~~~~~~~~~~~~~~~~~~~~~~~~~~~~~~~~~~~~~~~~~~
怡亲王的马车宽阔暖和,虽不及龙辇金辉夺目,却也高贵雍华。胤祥紧了紧我的大氅领口,低沉的语气略带自责:“早该料到你这子,真应今早再知会你,省得你此时无精打采。”
我浅笑,微微翘了翘嘴角,像只小猫一样窝在他的怀里,低喃:“没的心里打鼓,要不等几日再相见如何?”
胤祥歪头向我笑,眼神中半带怜惜半带无奈:“多等几日,便是多几日的无眠。”轻抚着我高高隆起的小腹,“如今可不是一个人啦,应多注意身体呀。”我张口,他又道:“记住,我如今绞祥,他绞禵。”
这个自然晓得,我点点头,深深缩在他怀里。他拍拍我的肩,宽厚的手掌传递着脉脉温情与抚慰。
待到胤祥挽扶着身形笨拙的我下了马车,走到景山后院前,离弯弯的月亮门只差半步之遥时,我猝然止步,侧头向扇形窗格中望去,一个清瘦、孤幽的侧影正在修剪梅枝。
心里倏地一窒,与胤祥的梦园一样,此处也是种植满园草,只是新刚至,大多还未吐露枝芽,唯有几树洒金梅傲然挺立。望眼放去,万瓣白雪跳几红,血洒翠枝藏浓。
我离去时只留下片片瓣,何等的凄、悲凉。他们种植奇葩草,肯定是企盼能有一天我可以寻着而来,踏着落叶而归。
一阵风吹过,梅扑面而来,我却徒然一凛,重重叹了口气,“要不……我还是只在此看看吧,惊扰他……又何必?”
胤祥左右侧目看了看,在我耳畔悄声道:“今日来,不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他,为了四哥,为了整个大清江山。”
我当下会意,西北正在用兵之际,胤祯可谓是不二人选,如果他能够主动请缨,不仅可以与皇上化干戈为玉帛,更是为了江山社稷。而胤祥此时与我同来,是希望借我之力重整胤祯的士气,希望他能振作起来,重新为朝廷效力。心中苦笑,可这一切也只是徒劳,胤祯粹寿皇殿囚笼走出时……已是乾隆称帝。
微微颌首,伸手拎起氅裘斗蓬上的帽宗掩前额,跟随胤祥身后缓缓走入院中。
远远一望,阔别多年,胤祯早已不复当年的豪气干云,昔日如刀削般轮廓分明的俊脸蓄起了短须,却未见霸气,身形单薄,青白的面潜藏着无尽的沧桑与憔悴。见他如此,不由得心中隐隐作痛,这一世我终究是亏欠他太多。
胤祥伸手抢过胤祯手中的铁剪,朗声道:“十四弟好兴致呀!”
胤祯先是一怔,转而声冷冷:“怡亲王日理万机,切莫在此浪费时间,我绝不会帮他,多说无……”胤祯蓦然止口,我余光扫过,他正在死死地盯着我。
“你……你……”
我颤抖着抬头刚张口,胤祯突然仰面大笑,“哈哈哈,老十三,老四真疼你呀,这次找的人最像,连娃娃都造出来了。”他对胤祥勃然大怒:“你当真肤浅,等了这么多年,就只为了一副皮囊吗?”
跨前一步立于胤祥身侧,我撩下帽子错愕地盯着胤祯,他竟然不认识我。是认不出?还是不肯认?
胤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像?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