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在黄土高坡
胡雪花眼含泪花,见赵亮来了,忙凑到赵亮父亲身边,俯下头说:“爸,赵亮来了!”声音虽不高,但喊得真真切切。
“爸,我来了!”赵亮趴到父亲病床前,声嘶力竭地喊道。
不知是感动天地,还是老人放心不下这个爱闯祸的儿子,老人竟慢慢睁开双眼,混混浊浊地盯着赵亮看了看,声音微弱地说了一句,赵亮听不清,忙低下头把耳朵贴在父亲嘴边,以为老父亲要告诉他家有什么宝贝藏在何处,或是有几张存款条放在哪个屋角里的小盆子里,可是他只听道:“亮儿,千万别再闹了,要饭也比坐牢强”后面音再仔细听,也听不清了。
“爸说什么了?”“爸说什么了?”两个弟弟忙问。
“没说什么。”赵亮神情沮丧。
“没说钱和遗嘱的事?”大弟弟问。“说什么了?”二弟问。
“要饭总比坐牢强。”
“胡说!”大弟弟说。
“不信,你问爸去?”赵亮说。
“爸,您醒醒?”“爸,您醒醒?”两个弟弟急呼唤,老人却始终再没睁开眼,等医生赶来,老人已经去世了。
赵亮的心情坏到了极点,老父亲的去世,他知道是因他所致,心里不免产生愧疚之情,但是他更感到痛心的是两个弟弟对他的责备了。
大弟弟说:“赵亮,老爸都是因你而致,你怎么那么惹是生非,在山西就闹事,弄的爸几夜睡不着觉,还到山西区把你揪回,这次你又挑头闹事,活生生把爸给气死了,你说,你作为长子,没为家里作出一丁点贡献,还给家里惹祸,你说你这个长子是怎么当的。”
二弟的话说的更难听:“哥,你在山西呆的好好的,又当个工段长,非要回北京干甚么,你没回来时家里安安静静,平平安安,什么事都没有。爸妈的身体也不错,你回来不是今天被车间里给弄成扫地打水的了,就是精减下来,没工作。要不就是静坐,拿菜刀和领导打架,被公安局抓去,闹得我们还得托人到公安局去说情,你在山西呆着多好,回来干甚么,回来害家里人啊。”
两个弟弟的话让赵亮无言以对,悲伤至极,对着窗外流泪。老母亲看到大儿子流泪,心疼了,忙说:“你们俩怎么了,怎么数落起你哥来了,你们没去山西插队,没受过苦,当然不知道插队的苦,怎么调回来碍着你们的事了,怕抢咱家的房子了,告诉你们,咱家的这房,有你哥一份!”
“插队又不是我们让他插的,谁让他赶上的。”大弟弟甩下一句话。
“他插队,是救了你们哥俩,你们哥俩混啊,插队就和抓壮丁一样,三抽一,三个男孩肯定要有一个插队的,你哥去插队了,你们俩就不用去了,你哥不插队,你们俩中肯定要有一个插队的,你们也不扪心自问,是不是你哥替你们受了苦。”
两个弟弟被老母亲一顿斥责,不再说话,可是赵亮却想:弟弟们的责怪也有些道理,自己自从回北京后,确实没给父母弟妹们带来丝毫荣耀与好处,带来的只是忧心和麻烦,如今又把老父亲给气死了,自己难道就这样被社会抛弃,让家里担心吗?
自己也是个堂堂正正的五尺男儿,难道就这样窝囊地过一辈子吗?不行,自己还要想办法,佛挣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和厂领导反正也闹上了,开弓哪有回头箭啊,自己要哪里跌倒哪里爬起,不信我赵亮就整不垮他们!
“咱们怎么办?本来咱们被下了岗,被剥夺了劳动权利,弄得生活没保障了,只因霍大僚揣了把菜刀,就把我们拘起来了,闹得我们倒没了理,咱们能忍的下这口气吗?”赵亮对十几个下岗工人说。
“咱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和气说。
“来软的怎么办?”赵亮不解。
“来软的,咱们十几个人一齐跪在厂办公室门前,打一个横标,上写:求求你,厂长大老爷,给我们一条活路吧,我们没饭吃了,每人头上系一白布条,上面也写上字,写的是‘我要工作’四个字,怎么样?”
赵亮本不想这样装扮,像吊丧是的,又给人跪下,太失尊严了。可是一想,除了此法暂时又没想出别的方法,于是问:“这样行么?”
“行!”十几个人竟然大多数都同意,把横幅掏出,两人拉好,十几个人一齐跪在厂办公室门前,这十几个人组成的奇怪队伍,头系白布条,横幅也是白布坐的,齐刷刷一跪,果然十分惹眼,不一会儿,他们便被厂里的工人围的严严实实。
人们纷纷议论:“这些人也怪可怜的,都被下了岗。”
“就是,下岗为什么都是工人,干部怎么没一个人下岗,只有两三个转岗的。”
“你说咱们工人凭什么养家,就凭那点工资,不上班了,哪还有工资,怎么养家糊口啊。”
“干脆让他们上班得了,厂里也不至于发不出他们十几个人的工资吧。”
“缺德,哪天他们干部也被下了岗,看他们也跪在这。”
“干部下什么岗啊,干部不贪污就是好干部了。”围观人越来越多,议论声越来越大。
厂办公室秘书几次在窗户里向外看,但始终都没开门,后来见围观的人太多了,他便走出办公室,对跪成一片的下岗工人说:“你们别跪这里,跪在这里多不好看,让外人看见,影响咱们厂的声誉,你们的问题,厂长和书记不是说了,研究研究解决吗?”
听了他的话,和气低声问赵亮:“怎么办?”
“别理他,他又什么事也做不了主,等厂长书记来了再说。”于是这些跪下的下岗工人好似没听到他的话,如泥胎石刻一般,仍旧跪在那里,默默无语。
厂秘书见说不动跪下的下岗职工,便亮起尖细的嗓子说起围观的工人:“你们都是厂里工人,是没下岗的,是有工作岗位的,工作时间跑出来看他们,你们觉得合适吗?”
围观的工人听了他的话,有几个人暗暗离开了。“让你们走,你们怎么还不走啊?擅离岗位,就是怠工,你们也想下岗啊!”不知何时,厂工会主席突然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对围观的工人大声吼道。
“怎么哪都有他。”“他就是厂长养的一条狗!”“也不知谁裤裆松了,把他掉出来了!”围观的工人小声议论。
“围观的一律回岗位上班,谁继续围观,处分,你拿本记一下名啊!”老徐大声说道。
厂秘书赶快回屋取了笔记本,望一下围观的人,记一下人名,又望一下,在本上写写。围观的工人见此,便一个个都散去。
办公室前只剩下赵亮他们跪着的十几个下岗工人了。“这个工贼,把围观的工人全都吓跑了,怎么办?”和气低声问赵亮。
“咱们继续跪,不理他,坚持到底!”十几个跪在地上的工人互相看了看,一咬牙,一闭嘴,一梗脖子,依然跪在那里。
半小时过去了,办公室门打开,厂党委书记老周走了出来,他站在办公室门前,用苍老的声音说:“你们都起来,都起来,我们正在研究你们的问题,要解决你们的下岗问题,现在不是厂里就能解决的了,要报上级主管部门,我和厂长不会让你们长久没有工作的,你们应该相信厂领导。”
“怎么办?”和气又低声问。
“光听好话不行,咱们要看行动,他哪天让咱们上班,咱们那天再不跪了。”赵亮低声说。
“可是,我膝盖都跪疼了。”和气小声说。
“疼就疼会儿吧,膝盖疼也比不让上班好受些吧。”
“咱们今天跪倒什么时候?”霍大僚低声问。
“跪倒他答应咱们上班。”
“如果他一直不答应呢?”霍大僚又问。
“咱就一直跪下去!”
赵亮他们只跪了一小时多,便站起来跑了。不是他们听了老书记的话,感动得站起来跑的,是老天看不下去了,从西边飘来一团乌云,“哗哗”下起了大雨,淋的他们浑身湿透,又湿又冷,弄的直打哆嗦。
他们这十几个下岗工人不知哪个说了声:“我不跪了,我回了!”说完起身,往场外便跑。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第一个人起来跑了,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兵溃如山倒,一眨眼的功夫,赵亮扭头一看,泥水中跪着的只剩自己,和气和霍大僚三人。
整理布。
第九章 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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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怂包软蛋,怪不得厂里叫选这些人下岗呢,瞅准了,你们都是软柿子好捏!赵亮想着,单是自己三个人跪着也没多大示威作用啊,十几个人跪着,跑了大多数就剩仨,不是让他笑话。
于是他一招手:“算了,咱们也走吧,别丢人现眼了。”三人便起身出了工厂。
浑身湿漉漉的,他们跑到一个小饭馆,霍大僚说:“咱先进去喝杯酒吧,顺着也想想下步棋该怎么办?”于是,他们便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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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一个多月没上班,工资也只领百分之七十,三人兜里都没什么钱,兜被掏了个底朝天,才凑了八块多钱,买瓶酒,要了盘花生米,一个炒鸡蛋,一盘土豆丝,三人便痛饮起来。
酒下肚,身上热了些,赵亮说:“哥俩,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看有松动了,厂书记不是说不会长久让咱们没工作吗,说明他们也在研究,不如咱们再等等,也许过段时间再让咱们回厂上班。”霍大僚说。
“我看希望不大,老书记虽是好人,可是他有胃病,三天两头住院,现在厂里的事他能主多少,他在,他说话可能顶点事,他住院了,他的话谁还听,我看,咱们还得继续和他们战斗,咱们得不见鬼子不挂弦,不见胜利不收兵。”和气说。
“怎么和他们继续战斗?”霍大僚问。
“今天,咱们一跪,厂里工人便围观不少,后来让那个工贼老徐给吓唬跑了,下次,咱们选择个在厂里哪个地方都能看到的,影响更大的地方一跪,厂里估计就让咱上班了。”赵亮说。
“干脆,咱们跑厂房上,装出要往下跳,那影响不是更大吗?”和气说。
“厂房才多高啊,最好爬四十米高的烟囱上!”霍大僚说。
“不行,那可是真玩命,那不是吓唬厂领导,是吓唬咱们自己,咱们目的是为了上班工作,如果把命玩出去了,玩完了,还上什么班?”赵亮坚决反对。
“厂房才多高,才十米多点。”霍大僚说。
“也挺高的,够吓人的。”赵亮说。
“现在咱们开始抓阄,抓到写有上字的,明天一早便爬上厂房顶上,装作要往下跳的模样,抓到白纸的便下厂房地下吆喝助威,现在开始抓,我第一个抓!”赵亮把十几个蚕豆大小的纸团堆到桌上,用右手把小纸团搅乱,装作抓了一个,攥紧右手,从纸团堆离开,那左手抱住右手,顺势把左手内的小纸团转移到右手,然后对着抱住的双手吹了一口气说:“但愿让我上厂房顶,去和他们拼命。”说罢,慢慢松开双手,把小纸团用手指拿出,认认真真地打开,嘴里还不停地祷告说:“上,上。”
小纸团被打开,是一张没有字的白纸。赵亮把白纸往桌上一摔说:“怎么会没有字呢,不可能!不可能!我再抓一张!”说着就要再抓桌上的纸团。
“赵师傅,没抓上就没抓上,算你命大,咱们抓阄哪能抓一遍没抓到,再重抓呢,抓着了,就上厂房顶,抓不到,在下面站脚助威,为了大伙能重新工作,咱们哪个也不能做缩头乌龟是不是?!”和气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态,大声说。
“对,对,谁也别当缩头乌龟!”
“怕什么,又不是真往下跳!”又有几个人嚷叫。
“大家一起抓吧!”和气说。
于是大家一人抓一个小纸团,一个个把小纸团打开,竟然都是白纸一张,最后只剩下霍大僚和和气两人的小纸团没打开了。
“就剩咱哥俩了,不是你上就是我上,打开吧!”霍大僚说。
两人把小纸团打开,霍大僚那张是白纸,和气那张纸上写着一个上字。和气看到纸上那字后,嘴角抽搐了一下,声音有些发抖地说:“真让哥们赶上了,哥们有福啊!”声音说的毫无悲壮之气,倒充满悲凉。
“你要是害怕,我替你上!”霍大僚说。
“不用,我抓到就是我上,有什么,不就是吓唬他们吗,我又不是真跳。”
“哥们,戏可不要演的太真了。”
“我能掌握分寸。”和气对赵亮说。
“哎呀,我的妈妈呀,汽车厂逼的我没法活了,我可怎么办啊——”一大早,工人刚上班,便见底盘车间高大的厂房房脊边临空坐着一个人,用似哭似唱似嚎的声音在上面叫着,声腔拉的老长。
“这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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