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在黄土高坡
葛存天这几天犯了难。倒不是他自己有甚么事,而是知青问题。
一个是知青自己内部的问题,就是插队快一年了,国家给知青的供应粮快结束了,每个知青五百斤原粮,一年口粮。从插队时算,一年的口粮,五百斤粮吃完后,第二年知青的粮就要队里分,社员分多少,知青分多少。
原则上每人头是八大两原粮,一个工再加三两,没劳力的一年分口粮是二百九十二三斤,一斤原粮去皮去壳也就出旧两,二百九十二三斤也就出可吃的粮二百六十二三斤,每天每人也就七两多粮。
村里的壮劳力最多能挣四百工,也就是再加一百二十斤原粮,磨成可吃的粮食也就一百零八斤,加上原来的二百六十二三斤也能有三百六七十斤,每天也能和净粮一斤,知青都是壮小伙子,铁姑娘,干活累吃得多,每月都从县粮店拉粮到队里,到磨坊磨后翅,每人五百来斤,一人一天合一斤多,也没把粮食当回事。
现在,一年配给粮快结束了,前几个月从县粮站领的粮食超标了,这两月便剩的少了,再一算,要撑到大秋后分粮,知青伙房开始缩食了,每人每天只按原粮一斤,磨后九两做。九两粮,早晨一碗粥,一个玉米饼子,三两。中午两个玉米饼子,四两。这一下去了七两,晚上也只剩二两了,咋吃啊。
一个玉米饼子,二两,一碗稠点的小米粥,也二两,吃饼子就不能喝粥,喝粥就不能吃玉米饼子,女知青勒勒裤带吃这点还凑活,男知青一个个都是十二十岁的棒小伙子,干的活又累,肚子又没油水,菜蔬也跟不上,有点油水干活时也随着汗流出去了。
第六十三章 一日一钱
这些男知青从地里干活回来,一进伙房,两眼便直瞪瞪地盯着箍上的黄的玉米面窝头,黑红的高粱面饼子,闻到这饭食的香味,真比闻到熊掌,后面等山八珍,鱼翅,鲍鱼等海八珍的香味还诱人开始,大家还规规矩矩按定量拿,按定量吃,毕竟都是北京来的,毕竟也读了十年的书,总不会为自己口腹的贪欲,去窃去偷吧?
可是,就是这些不想窃不想偷的知青,奈不住肚子的抗议,于是,晚来的便发觉自己早饭锅里没粥喝了。午饭,窝头只剩一个,晚饭,连菜都只剩汤不剩叶了,开始这些吃亏的人还忍,后来,便又吃不上饭的在伙房骂了起来,当然,这都是男知青,女知青饿着肚子也不扯开脸骂的,她们只是把到伙房时间暗自提前了,或一个人先去,把女生的饭都领了,放到一边看着,其余女生才陆续到,而且是大家轮流。
葛存天想,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饿得慌。但吃,也要吃的有秩序,有道理,不能让知青因为吃饭问题闹翻,打架。自己现在是知青在队里的一名干部,谁不出来管自己都应该出来管,于是,他便找到李宝成,李兵,周学萍商量了一下,以后知青库房要由知青自己管,每天做多少饭,由知青选的保管,用秤秤出,大娘做。
三顿饭开饭时,都要由帮厨的知青分发饭菜,不能由知青们自己盛,自己拿。
四人很快达到共识,于是吃饭时,把这事宣布了一下,知青们基本都同意了,选田新雨做保管。
王大力吃晚饭刚回屋,赵亮钻进屋说:“吃饱了?”
“吃什妈毬饱了吧!”王大力说着,拿起杯子,大大地喝了一口水,“饭不饱,水饱也行!”
“你在砖窑上干活,那老累吃的消吗?”
“吃不消也得忍着,你看我这腰多细,裤腰还不到两尺”
赵亮推开门,伸出头瞧了一下,然后缩回头,神秘地说:“你知道丫田新雨,偷粮食!”
“胡说,我见田新雨每天都光着手来,光着手去,从没见他出院时肚子拿过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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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什么袋子呀,原先他还行,在粉坊干,能吃上粉,让他偷粮食他也不会偷,多麻烦啊。可这两天不行了,他不在粉坊干了,肚里没食啦,他当保管,有库房要是那偷点油拿点米不是小菜。”
“你可别胡说,我可没见他偷”
“不信,咱们”
王大力和赵亮来到院里。伙房院里知青们都吃完饭走了,空荡荡的。伙房门开着,伙房里的旁间的门也半开着,田新雨正一人坐在伙房的库房内,往本上记着什么,王大力和赵亮蹑手蹑脚探头到伙房,观察到这些,又悄声无息地退回到院中。“他没偷啊?”王大力悄声说。
赵亮忙指指嘴,拉着王大力退伙房侧边上王大力的住处。
“他没偷,正算账呢。”一回屋,王大力悄声说。
“等待会再”二人等了一会儿,只听伙房的门噹一下关上了。赵亮拉着王大力悄悄开开门,悄来到院中,悄悄来到库房在院中的窗下,这扇窗都有四五寸的小方木格组成的,上面糊的窗户纸,窗纸有些破旧,个别地方还有小孔。王大力和赵亮怕里面看到他们的影子,便侧身在窗边藏起,透过小小的破洞,观察库房内的动静。
只见田新雨蹲在地上,从裤兜里掏出块手绢,铺在地上,轻轻地打开一个粮袋,伸进手去,轻轻地慢慢地从袋中抓出一把黄|色的小米。出袋口前,用另一只手扒拉那只拿米的手的外面,把外面沾的米粒都弄到袋中,然后把抓米的手放到手绢上,轻轻张开,一小片黄黄细小的米粒,便摊倒在手绢上了,然后又把手伸进米袋,照样又抓了一把,又轻轻放到手绢上,把手绢轻轻系好,掸掉土,把米袋口掖好米袋地上,把包裹似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小包捏扁,放到自己的裤兜,然后走出库房。
赵亮忙拉住王大力轻步地回到住处。“这小子真偷啊,咱给他逮住!”
“傻啊你,”赵亮忙止住说,“他可是偷咱们的粮啊!就那点,你能咋了他?”
“一点一点,日久天长,你没听说一日一钱,千日一千,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吗?”
“你别他妈的歪讲了,咱们来个前车后辙吧?”
待田新雨走出院后,赵亮问:“你刚才讲什么一日一钱,千日一千,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什么意思,莫非有甚典故?”
王大力扬了扬脖子说:“典故没有,故事到有一个。”
“什么故事?”
王大力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以前有一个看库房的小官,他管的是粮库和钱库。一天,他开粮库门,见几个老鼠四窜,他把老鼠轰走,心里也没当回事,心想,哪个朝廷没贪官,哪个库房没耗子啊。好在也不多,就有几只,可年底一盘库,粮食少了好几百斤,老鼠屎倒多了好几十斤。望着地上骚气几大堆老鼠屎,他想,这玩意还真行,每次只偷一点,日久天长便也吃掉不少。
又一天,他去钱库,望着一锭锭银子,他心里贪欲出来了,真想拿个五十两的银元宝,到外面好吃好喝好玩一次,可又一想,县衙的大堂里竖着两张木饭,一张木饭上钉着一张人皮,那人皮是前任县官的,另一张人皮是前任库房纵观的,他们都是因为贪污而被判刑,剥了人皮放在县衙大堂上,那可咋办,想到这,他浑身发冷。但过了几天,晚上回房脱鞋时,发现鞋里有一个铜板,他回忆起这铜板是查钱库时,钱堆被无意踩翻。蹦进鞋里的,他心里既慌乱,又害怕,天天怕上司查出来,判他个什么刑,但一天过去,十天过去,一月过去,没人查库房,也没人觉察库房少了一个铜板,于是这库房官灵魂开窍,开始三五天拿一个铜板,又一个月过去,照旧没人觉察,他的胆子像泡了水一样,发得大了,于是一天偷一个铜板,一年两年三年,都一直没人察觉,他用这些铜板,买了房子,置了地,小酒一喝,滋润无比。
可这天,新来了个县太爷,而这个县太爷以前在别的地方也当过库房管,便独自仔细查验库房看帐。三五天少三五个铜板,自当风刮了,老鼠叨洞里了,可是几年一对帐,竟少了几千铜板,于是这新县太爷把这库官叫到大堂,叫衙役一搜,果然从他身上搜出个铜板,县太爷问:“这铜板哪的?”
“这铜板我的。”
“你的,怎么证明是你的?”
“我在家昨天放兜里的。”
“你的铜板上面有什么记号?”
“没有。”
“噢,没有。库房里的铜板可有记号。”
“钱库里铜板有甚记号?”
“我在查库时,在地上散放的铜板上都用针划了两道,一道长一道短,你瞧瞧你身上的铜板有没有记号啊?”库房官一听这话,立时傻了眼,瘫倒在地。
可是一天只偷一个铜板能判什么罪呢?新县官出了个告示:一日一钱,千日一千,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判,斩!
赵亮听完王大力的故事,笑着说:“那是县里的库房,这是知青的库房,不是一码事啊。那看库官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咱们只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但凡咱们一日三餐能吃的饱些,不要求好,粗茶淡饭把茶免了,只要粗粮糙食就行,我估计咱知青里也不会有一日一钱的主。”
“看库的都一日一钱了,咱们怎办?”王大力问。
“咱就住这院里,晚上一关院门,谁进来啊,到那时咱们再办事?”
“咋办?”
“我琢磨几天了,找了根手指粗的竹竿,用粗铁丝把里面烫通了,有两米多长,你知道,非洲和南美那边土著人都用吹箭,咱们这根竹竿,一头拴跟铁丝,弄个钩,可以钩里面的东西,把屋里口袋勾开后,又用竹杆戳进米袋里,咱不是吹,是吸,也能吸不少。”
“真的?”
“今晚试试。”
夜里十点多钟,村里静寂,只有院外蟋蟀的叫声,高一声,低一声时时响起。
王大力出屋到院门向外见巷子里静静地没有人声,便悄悄地把院门关死,上了门销。赵亮拿着电筒走到伙房库房的窗外,透过一个小洞向里照射,王大力忙从里一个小洞往里张望,在手电光下看到了那个盛着小米的袋子。
赵亮让王大力结果电筒往里照,他自己则从屋里被褥下抽出那根早做好的竹竿,他先用带勾的一头勾住袋口,口袋口虽然没系,但因赵亮第一次操作,竹竿上面铁丝钩又颤微微的,所以,勾了几次才把口袋口勾开,把竹竿从里面抻出,卸掉铁丝钩,把竹竿小米口袋。
第六十四章 捎信
赵亮使劲吸,吸了几下,便吸不动了,但他仍吸着,慢慢地把竹竿退出小小的窗口,到了外面,王大力忙会屋拿个碗,放到地上,赵亮这才松开口,喘了口气,改吸为吹,小半碗的小米便出现在碗中。
第六十五章 跑肚
左小菊心里实在不想扔着北京带来的月饼盒香肠,肚里早就馋的不行了,虽然没流口水,但真想立时吃上一口,更何况这时父亲刚被放出来,用自己的月饼号,给女儿买的,是父亲的心意,这千里之外带来的东西,怎么能说扔就扔啊不扔,如果吃坏肚子怎么办?自己吃坏了没关系,如果妹妹吃坏了,自己对得起父母吗,能让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安心吗?
左小菊犹豫了,左小莲说:“姐,煮煮吃吧,没事?”
“有事怎么办?”
“有事无非就是肚子疼,吃二片四环素不就行了!”
对,吃点蒜和四环素,也许没事。左小菊想到这儿,便道院里的小灶上的锅里舀上水,扯把柴在灶膛里点上火,烧了起来。
香喷喷饱饱的吃了一顿,美美地躺在炕上聊聊天,也是十分惬意的事。
天渐渐黑下来,月亮慢慢升起,望着窗外的月亮,左小菊姐俩和许鲁花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闲聊起来。“鲁花姐,你们刘家庄离这多远?”左小莲问。
“二十来里地,我从我们村往这走,走了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你们村有多少知青?”
“十个男的,八个女的。”
“男的高中的还是初中的?”
“男的都是老高三的。”
“都是高中的,那好啊,懂点礼貌啊。”
“懂点礼,最起码吃饭不跟女生抢。我村不行,男生比我们小,吃饭净跟我们抢,弄得我们都吃不饱”
“你胡说什么啊?”左小菊见妹妹说村里男生不好,忙止住道。“怎么跟你抢了,你个大闺女,一顿吃俩窝头,不说自己吃的多,说男生跟你抢,传出去,多不好听!”
“怎么没抢啊?我两次吃饭晚去了,一次只剩了半个窝头,一次只剩下一块饼子,还被人咬了一口。”
“你今天不是吃饱了吗?”许鲁花插嘴道。
“今天吃饱了,借了老爹的光,借了鲁花姐的光,谢谢你们啊!”左小莲刚说完这话,突然哎呦一声,说:“憋不住了。”说着从炕上爬起扯了块手纸,向院里的茅坑冲去。
左小菊半欠起身,问:“鲁花,怎么样?你肚子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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