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在黄土高坡
本就像三月小猪的尿泡,被装满和着泥沙的水,撑的大大的,薄薄的透亮,不摇晃挣大的尿泡且不破,一摇晃,水和里面的土沙冲击薄薄的皮,东滚西荡的,不知哪时一不小心便破了,丁开山忙用手捧住肚子,慢慢坐下来。
“来,第八个!”苟石柱说。两人碗里又倒进了最后的罐头,苟石柱端起碗,皱了下眉尖,放到嘴边,便往嘴里扒拉。丁开山见状硌硬一下,似有退怯之意。刘炳坤见他又怯意,便讥笑道:“没有二两铜,打什么千年锁啊,不行了吧?”
丁开山本已有怯意的心一下又被激怒起来,腾地往桌上捶了一拳,“我和石柱堵吃,那都是一碗对一碗的,不像有些人,让别人打头阵,自己后便煽风点火。”
“你也别激,让我发了火,你趁机不吃了,苟石柱赌吃是你同意的,吃到这份上,你想退,没门。要不你把这第八瓶罐头吃了,要不你认输,别的咱甭扯。”
丁开山被逼无奈,只得拿起又倒上罐头肉的碗,吃将起来。一口一口那个艰难,比小娃吃药,比无齿老头吃铁蚕豆都难。“你吃不吃啊,爽快点,别这最后一个罐头吃八个钟头,先头吃进去的都拉出来,胃里腾了地了,再把这吃进去,那叫什么啊?”杨树林在一边说冷话。
“好!我吃!”丁开山被一句又一句的讽刺激怒了,顾不上肚胀的难受,呼噜呼噜三下五除把碗里的肉块大油的汤水全扒进嘴里,仰起脖子咽了下去。
“好,好!”“这才叫赌呢!”“这才叫英雄呢!”周围发出赞叹声。可就这时,丁开山感觉胃里发怵好像卖布的在扯布的“撕拉”一声,觉得胃终于被撑烈了,他想:胃不是有弹性吗?可是一阵呕吐感强烈极了,他抑制不住,吐了出来。人们看到又脏又呛人的呕吐物中,夹有红红的血。
苟石柱也不好受,回到住处肚撑的难受,不得不坐在凳上,等待化食。
这是怎么了?他想,自己打记事以来,他就没这么痛痛快快地吃过肉。家里七个兄弟,一个个都是大个大胃的,家里十天半个月做上一斤半斤肉,这七八个半大小子便如狼似虎般地你一筷子我一勺子的,大号盘子里满满的肉菜顷刻风吹云散,盘光碗净的。
母亲常常看到盘中还剩下一些肉菜时,便把盘端走,说:“你们几个狗崽子,怎么吃的那么凶,上辈子是饿死鬼转世的,你们光知道吃,不想留些好的吃食给你爹,你爹还要挣钱养活你们呢,不吃点好的,能蹬的动三轮,挣得了钱?”
每每这时,父亲便说:“让孩儿吃吧,他们正长身体呢,没好料,能长高吗?”
母亲便道:“小的要长身体,老的也要养身体啊,不吃好料,马和骡子拉车腿都软啊!”
人大力不亏,他家几个男孩都长了大个,一个个像门神似的把他家那平房的门框不知道都用脑袋撞了几回。几个兄弟长得那是附近一景,附近有恶小坏少的,只要见到他兄弟三四个在一块,便不敢打他家的主意了。
但凡事有好必有孬,个大护家是好事,饭吃的多,衣穿的大又是难事,衣还好说,大小子长高了,衣小了,二小子穿。二小子长高了穿不了了,三小子穿,补补缝缝还将就。吃的就不行了,吃粮要粮票,学生每人每月的量是一定的,不会因为你个子长的大,别人一月二十六斤,你就给三十斤,你的个子就长得伸手能够到月亮,抓住星星一月照旧是二十六斤。这就苦了这家兄弟,饿呀!自小就伴着他们,更别说满盘,满碗的肉了。
所以,刘炳坤一找苟石柱说让他代表知青和丁开山赌吃肉罐头,苟石柱几乎连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这等好事,咋能不答应呢?
怎么自己也有了想吐的感觉?这种感觉对苟石柱来说,真是人生第一次。他从小感觉的就是饿,饱了就是满足了,哪里还有吃饱了撑了想吐的感觉呢?真是天生就是饿死鬼投胎的,苟石柱又想起妈妈小时候说兄弟的话。
第六章 轮班
真是饿命,不能吃饱的,吃饱便想呕,那八个猪肉罐头,连汤带水带大油,无非也就是八斤,肚子装八斤怎么就装不下了呢,那大肉块,肥油,都是好东西,平时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平时不是常听人说,吃进的东西绝对不能吐出来,对,结对不能吐,平时掉俩饭粒子在桌,自己都舍不得,捡起都要放到口中,现在八个罐头装肚里了,再吐,呸!甭想!
他努力压制想吐的感觉,两个钟头后,终于想吐的感觉平息下来了,一切恢复正常。(他打盆水洗了把脸,又想起刘炳坤叫他赌吃的事。
那天,他正在拉焦炭,一车一车。他不像其他知青那样拉的费力,他力大,所以觉得拉焦炭也不是什么太累的活,只是脏一点,听到拉焦炭其他知青讲,当地老乡让知青拉焦炭,他们推石灰和矿石,把苦活累活都让知青干,是欺负知青时,他心里还好笑,你力小人怂,不说自己弱吧,净说别人欺负你。
现在厂里一月给你三四十块钱,五十四斤粮,你拉个焦炭车有甚,连车带焦炭才八百来斤,就把你压垮了,真丢知青的脸,可有一天他无意顺手推了一把装石灰的斗车,觉得也就三四百斤,他便又觉得确让知青拉焦炭车是亏了,可又一想,新到的工人吗,先受受苦也是无奈,儿媳妇还要熬,才能熬成婆呢,何况你刚来,就要和人平起平坐,可能吗,强龙不压地头蛇,先忍了吧。
所以当刘炳坤对他说要跟当地老乡对着干时,他没吱声,说和他们赌一把时,他摇摇头,当说到让他去赌吃时,他一下坐起了,吃字,勾起了他的**,当听到不用他花钱,他只是负责吃,输赢都不用他花一分钱时,他的小眼睛放出光,站了起来,问:“真的?”
“真的。”刘炳坤没讲完,他便爽快答应了,心想,吃几个罐头算什么,天底下这么好的事,岂能不应允。没料想,吃罐头也有难受的事,这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主任,我们和您谈件事。”刘炳坤,杨树林,王大力等七八个知青,来到车间办公室。
“什么事,坐。”又瘦又高的冶炼车间主任好奇地看着他们。
刘炳坤他们没有坐,屋里只有两个桌,三四把椅,他们这么多人,不知该谁坐,所以大家都未坐。“什么事啊?”五十岁上下的王主任又问了一句。
“我们是运料班的。”刘炳坤说。
“我知道你们是运料班的,我认识你们。”王主任指指刘炳坤,又指指王大力。
“我们是拉焦炭的。”刘炳坤接着说。
“拉焦炭好啊,这个炼铁啊,光有矿石不行,需要有热能才能把矿石熔化,用木头呢,温度达不到,用煤呢,温度用点劲可能达到,可是废物又太多,煤发出那点热量光熔化它自己的废物,就要消耗好多热能,所以用煤也不适宜。
比较好的,就是用焦炭,焦炭呢,又分土焦和冶金焦,土焦是当地农民,自己围个池子,垫几块砖,土法烧制的,杂质多,比较松软,发热量又不太高的,冶金焦呢,是专门用的炼焦炉,炼焦煤炼制的质量高,密度大,热值高,最适合炼铁了”王主任滔滔不绝地讲起了焦炭的知识,像给学生上课。
待王主任讲话停顿后,刘炳坤忙说:“我们知青拉焦炭,他们当地的推矿石和白灰”
“那矿石和白灰也都有用啊!”王主任打断刘炳坤的话:“咱们炼铁,就是把含铁打的矿石熔化,使铁和石头分家,铁水比重大,在高炉底部,石头比重小,浮在铁水上面,咱们叫矿渣,把熔化的矿渣水放出来,再放铁水,冷却后成锭,就是铁锭,知道么?”王主任又讲起来。
“那石灰干什么用?”王大力问出了心中一直琢磨的问题。
“石灰,”王主任拍拍王大力肩膀:“石灰石碱性的。石灰填进高炉里,一个事松解炉内炉料的,不让矿石和矿石之间压的太紧,怕悬料。另一个呢,是使铁的PH值保持碱性。你们知道么,酸性的东西脆,碱性的东西韧性好铁如果酸性大了,就是脆的,硬度高,扔到地上就裂,硬度高车床又不好加工,所以铸造铁,都要偏碱性的,石灰就是中和矿石中的硫的,硫是什么,硫就是酸性的。”
“得,得!你这些留以后再给我们上课吧。”刘炳坤见王主任没完没了的说,不禁打断他的话。
王主任一愣,问道:“怎么,我讲的不对么?”
“对,对,您讲的都对,可是我们今天是来谈我们拉焦炭的事和他们推石灰和矿石的事。”
“这怎么了?”王主任不解。
“拉焦炭的路远啊,二百来米呢,矿石的路才一百米,石灰的路更近,这是不是欺负我们知青,同工不同酬?”刘炳坤大声说。
“你们说这个啊,我知道,我知道,咱们厂刚建,投产又急,仓促上马,所以劳动原始了点,我五八年在太钢时,那高炉运料都是铁轨翻斗车和传送带从料仓到高炉啊,哪有咱们这样用人拉平车运料的,你们别着急,我正在打报告,让厂里计划修铁轨和料仓,明天和书籍班长商量一下,咱们拉料的互相轮轮,轻重活都干干,别弄成累死的累死,闲死的闲死。轻活的不得顶上去干累活,别再累死了,大家体谅一下。”
“嘿,这王主任还行!”出了车间办公室,杨树林说。
“听说他六二年前事太钢的一个车间副主任,六二年闹自然灾害,粮食不够吃,他便离职回了农村,咱钢厂新建,便把他招了回来,咱们厂像他这样,六二年太钢回村又招来的有十几个呢。”鲜可欣说。
没几天,运料班的工作就开始重新分配了。拉焦炭,推矿石和推石灰的,一星期轮流一次,谁也不用老干一种工作了,但也有例外班长丁开山还是负责下料,拿个哨,拿个小旗,拿个叉子,指挥别人一车车往料坑里倒料,指挥料车一车车爬上高炉顶,用叉子把散落料坑周围的撒的料推进料坑。他的活,车间主任讲,技术含量高,责任重大,所以,他的活不能在班里轮换。
拉焦炭,矿石,石灰能轮换了,知青们也就满足了,也不咬扯班长打旗,吹哨,按电钮的活了。王大力,鲜可欣,欧阳秋这几天被轮到推矿石,他们头两天推的还是褐矿石,就是二寸大小,要圆不方的块。
这种矿石红褐色,用叉子往起铲,比焦炭要沉许多,好在比重大,体积就小装矿石的,又是长方形的铁皮斗车,车帮又比拉焦炭的铁皮围得车帮低个二尺多,所以抬叉不用举高便装进车内了,更好在路近,从矿石场到料坑只有五十米远近,比焦炭料场近了一半。
俗语说:远路无轻重。路近,自然就省劲多了,他们装完料,推到料坑前等过磅,往往还能歇个七八分钟,不像拉焦炭,一车赶一车,卸了装装了卸,时间都花在装车和路上了,一班八小时都难有一会歇息。
他们觉得滋润了,装完矿石能歇会儿,倒料前也能歇会,抽颗烟,扯扯淡,也能耗去一些上班的时间。有一天,矿石场上推得不是褐铁矿了,是一片片铅灰色的矿石,一片片巴掌大小,厚约一寸,王大力用铁叉一叉,妈呦,这老沉,比褐铁矿沉得多,而且叉子也不好叉,这是哪来的矿石,怎么和铅差不多?
“你不知道吧?”王大力正纳闷,鲜可欣停住叉子说:“这是蒋村来的铁矿,含铁高,百分之四十四五呢。”
“哪个蒋村?”王大力听得耳熟。
“就是阎锡山的老家,定襄五台交界处,以前人们以为这矿石是铅和锡,所以管这铁矿山叫锡山,阎锡山他妈怀他快要临盆的时候,到山底溜达,不小心摔一个屁墩,于是生下他了,在锡山那生的,所以起名叫阎锡山了。听说这种矿石含好多种稀有金属呢,日本人侵略中国时,往日本运回好呢。”
“真的,你听谁说的?”王大力问。
“我听咱厂五台老乡说的。”鲜可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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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树林这两天可轮到个轻活,就是推白灰。白灰料场离高炉近,只有三十米左右,白灰又轻,用量又少,往料坑倒三四车焦炭和三四车矿石,才倒一车白灰,所以推白灰,只有他和另外一个知青郑得龙。
拉过焦炭,再推白灰,顿时觉得轻松多了,他和郑得龙商量了一下,一个推两小时,另一个人歇两小时,反正料也供的上,老人一个班八小时都拴在那,白浪费时间,郑得龙初时不敢,让杨树林三说两说同意了,便轮流干了起来。
杨树林先干了两小时,一个人干,也不觉得紧张,也不觉得累,两小时过去了,换上郑得龙,他便坐到磅房外的长木板上,看别人干活。
第七章 勾心斗角
杨树林自己干活觉得累,闲下来看别人干活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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