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替针做媒人





  然后,她自废纸箩里取出假睫毛盒子,打开,用手指轻轻挟起,看了半晌。
  这时,有人敲门,坤柔用一本书盖住两枚小扇子,扬声说:“请进。”
  那人推门进来。
  坤柔抬头看到他,不禁一呆,这年轻人有猎犬一般精壮身段,穿白色紧身棉布衫,配一条迷彩长裤,宽肩长腿,坤柔原始地被他体态吸引。
  他除下墨镜,双目炯炯有神,像一只鹰,坤柔直觉认为他不是来看心理医生的病人。
  “王坤柔医生?”
  “正是我。”
  “我可以坐下吗?”
  “请别客气,有什么事?”
  他凝视她。
  这是谁,他也不会是司徒的替工。
  坤柔扬起一条眉毛,有一丝警惕。
  他开口了:“是你,你到档案组查我履历身份并且要求传真照片。”
  坤柔一怔,尽量镇定,不露声色。
  他是荣刚,也难怪他生气。
  他咄咄逼人:“你是一名心理医生,我俩并不认识,从未见面,我也查过你档案,我们并无纠葛,你为何调查我?”
  坤柔不出声,她有点吃力。
  “是因为你病人缘故?有人投诉我,抑或,是上头对我有所怀疑?”
  坤柔缓缓说:“你是荣督察?”
  “我已升级。”
  “那么,我该怎样称呼你?”
  他忽然笑了,露出雪白牙齿,他有两只尖锐犬齿,人类犬齿因毋需啮咬大块坚硬肉食早已退化,可是,他得到特殊遗传。
  真像一头狼。
  到这一刻,坤柔才发觉,误会荣光为荣刚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单是荣刚的锐利眼神已足够把王坤柔逼到角落。
  “叫我荣刚好了。”
  “不敢当。”
  “那么,叫我大块头。”
  气氛略见缓和。
  “为什么查我?”他不服气。
  “职责所需,恕我不能透露详情。”
  “过去,因女同事投诉,有关方面也调查过我。”
  “我一无所知。”
  “这次,是同样原因吗?”
  王坤柔不出声,她必需沉着应付,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她不该利用职业权力去查荣刚底子。
  “王医生,档案上没有什么纪录,下次,如果你想知多一点,可以直接与我联络,我没有秘密,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这已接近挑战。
  他放下名片,“上头有我私人号码。”
  他手指关节上有茧,这是练武所得,恐怕一只手已可掐断王坤柔脖子。
  他一手按在办公桌上,上身微微倾向坤柔,具威吓成份,把坤柔当一名疑犯。
  坤柔缓缓站起来。
  那荣刚没想到纤弱的她身量不矮,意外地睁大眼睛。
  坤柔很客气的说:“荣副总,你讲完没有?”
  荣刚站直,“你知道我升了什么职位,你对我很了解,好,以彼之道,还诸彼身。”
  他灵敏地转身,开门离去。
  坤柔呆半晌,才跌坐在椅子上。
  好可怕的一个人,一看就知道有强烈控制欲,对他来说,在公在私,任何人与事,他都坚决要占上风,对方非臣服不可,必要时他甚至会考虑运用暴力。
  现在,他知道有人调查他底细,他强烈自尊心受到损伤,王坤柔知道他不会放过她。
  不过,这人始终是名执法人员,他不是流氓,在适当机会,她愿意向他解释。在他来说,即是对方主动低头,他可以释然。
  坤柔吁出一口气,发觉衬衫贴在背脊上,已经湿透。
  狼终于出现,她却怕得发抖。
  坤柔讪笑自己。
  下午,维安来找她。
  她有正经话说:“我爸想约你妈用一个月时间乘船看运河,先去巴拿马,再去苏伊士,跟着到荷兰,再去中国大运河。”
  “哗,羡煞旁人。”
  维安看着坤柔,你不反对?”
  “我为什么要无端搞对抗?”
  “他们并不打算结婚,这不是度蜜月,可是,他们将共处一室。”
  “又怎样?”
  “你是小小道德先生,据说在初中二时,你上台演讲,题目是《中学生应端正服装》,大肆攻击少女穿低腰露脐裤及擦唇膏等,慷慨激昂,取得九十二分。”
  “是我妈告诉你的吧。”
  “是,林姨与我相处得很好。”
  坤柔有点不是滋味,“她有话对你说,叫你转给我听。”
  “不,是我爸来征求你同意。”
  “他俩为什么不结婚?”
  “人各有志,据说,现在有更大空间,更宜维持感情,他俩是中年人,毋须文件保障。”
  “维安,你呢,你怎么想?”
  “我爸开心,我也高兴,坤柔,在这狗般生涯,最应珍惜的是快乐。”
  坤柔深受感动,她伸手过去,想抚摩维安头发,又怕她误会,不敢轻举妄动。
  维安无奈地笑笑。
  她站起来,“我任务成功,立刻向爸报告。”
  “请他们玩高兴点。”
  维安刚想出去,忽然有人敲一下门就进来。 
 
  
 

十二、 
 
  那是美丽的吴小华,她已经架上黑框眼镜,穿宽大毛衣,尽量朴素低调,可是高挑身段,细白肌肤,怎样都遮不住。
  坤柔连忙说:“我给你们介绍。”
  她俩握手。
  吴小华忽然间问:“身上是什么药水味道?”
  “这是醚。”
  吴小华意外,“你是麻醉师?”
  “不,我是一名法医。”
  “呵,现在任何行业都有女性担任。”
  “事实上我们一组五人,有三人是女子。”
  她俩一见如故,说个不停,把坤柔挤到一边冷落,坤柔忍不住咳嗽一声。
  “小华,找我什么事?”
  “我送新鲜豆腐脑给你吃,分量足够三人用。”
  维安笑,“你在哪家老店找到这等宝物?”
  小华说:“我们到咖啡室去享用。”
  她提起食物与维安双双离去,丢下坤柔。
  “喂。”
  坤柔微弱低声抗议,怎么搞的,把她扔在寂寞坑底。
  王医生不是不知道因由:不付出,哪有收获。
  她太懂得知难而退的艺术。
  第二天,林女士喜孜孜透露旅游计划。
  “小店暂时交给伙计打理,此人还算可靠,你替我看着些,下班无事去兜个圈。”
  坤柔一直点头。
  林女士收拾行李,“四季衣裳都要齐备。”
  坤柔看到行李中有许多漂亮的内衣及睡衣。
  她轻轻别转头。
  离开母亲的家,坤柔发觉像是有人跟着她。
  她几次回头去看,都见到同样的一辆机车,一对年轻男女戴着头盔看不清脸容。
  他们兜一个圈子离去。
  坤柔心中有一个疙瘩。
  回到家,电话铃响。
  “王医生,我是荣刚,你好吗?”
  他不难找到她的电话号码。
  “荣副总有什么事。”
  “一连两天,你都没有约会,妙龄女子,生活竟如此枯燥寂寥,”他语气中有真实意外,“怎么按捺得住。”
  坤柔沉住气,“荣先生,你派人跟踪我。”
  “我有那样做吗?”
  “我将投诉你骚扰我。”
  “王医生,警方讲证据,哈……”
  电话挂断。
  坤柔闷声不响,坐下来做功课。
  是,她的确没有约会,这是她的选择。
  本来还有一班朋友,她一对对撮合他们,现在他们各自配对,坤柔又落了单。
  据她所知,此刻,只有小何单身。
  刚想到他,他的电邮便到。
  “好几天不见,王医生在忙什么?”
  “=(=O!”
  “发生什么事?”
  “每天到某连锁咖啡店喝三十元一杯洗碗水还得在寒风中排队轮候,冬天似永远不会过去,在选择约会时得罪了有势力人士,遭到奚落。”
  “哟。”
  “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轻舟上,现驶往碧茜码头,很近你家。”
  “我马上过来。”
  “天雨路滑,小心驾驶。”
  坤柔的车子驶出公路,即看到一宗交通意外:一辆货车与小房车相撞,现场停满救护车及警车,红灯闪烁。
  房车跟得太贴,车头铲入货车尾部,完全压扁毁烂,白色安全汽袋弹出,溅满血液。
  最令坤柔惊心的是车型颜色完全与她的小车相同,救护人员忙用电剪切开扭曲车厢,拖出伤者。
  司机也是年轻女性,一头长发落下。
  坤柔惊出一身冷汗。
  警察过来挥手,“小姐,速速驶过,不要再看。”
  “我是医生,可需要帮忙?”
  警察无奈,“司机已无生命迹象。”
  坤柔一愣,多么可惜,只得即时把车驶走。
  她已无心诉苦,在避车处打电话给小何:“交通意外挤塞,我决定打回头,我们改天再见吧。”
  “我很失望。”
  “快为何家店找个新铺位,早日营业,大家又可天天见面。”
  坤柔把车往回驶,家中电话录音机上有留言。
  那人声音陌生而颤抖:“西北公路上一辆蓝色房车撞毁,司机是廿余岁女性……”说不下去,噗一声挂断。
  坤柔愣住,这是谁?
  她定定神,蓦然想起,这人是荣刚!他还在派人跟踪她,误会失事小蓝车司机是王坤柔。
  坤柔觉得这人已把小事化大,她非得向他认输解释不可,越快越好。
  坤柔握紧拳头踱步思量。
  忽然听到大力敲门声。
  明明有门钟而不用,还会是谁。
  “王坤柔,你回来没有?我到西区医院调查,也与西北警局联络,那司机身份不明,王坤柔,你在家的话,应我一声,我马上走。”
  坤柔意外,他为什么这样紧张?
  因此,她比他更紧张。
  人急生计,她跑到露台去叫人:“老张,老张。”
  一边用手提电话联络。
  张彭年来接电话,坤柔松一口气。
  “老张,帮我。”
  “坤柔,我马上下来。”
  “你要当心,我门外有一名鲁莽男子,可能配有武器,意图不明,情绪激动。”
  老张大惊失色,“我立刻报警。”
  坤柔哭丧着脸,“他即是东区副总指挥。”
  “坤柔,那人叫荣刚?”
  “你怎么知道?”
  “荣刚是我表弟,我马上下来,你别动。”
  坤柔只得发呆。
  荣刚仍在门口叫喊:“王坤柔,你是否在家?”
  邻居打开门来追查噪音来源。
  这时老张的声音介入:“阿刚?你在这里干什么?”
  两人絮絮交换意见,谈了一会。
  然后,老张在门外说:“坤柔,你可以开门了,荣刚知道你没事,他看你一眼就走。他是我从小看大的表弟,你可以放心。”
  坤柔把门拉开一条缝子。
  荣刚看到她,牵牵嘴角,坤柔只觉他双眼充满红丝,十分憔悴,一声不响,转身下楼梯。
  老张搓手,“误会,误会。”
  坤柔开门让老张进屋。
  老张说:“荣刚误会你交通失事,担足一夜心事,他说内疚得吐血,怕是手下追踪你的车引起追逐,导致意外。”
  原来如此。
  “你与他是什么一回事,为何两车追逐,他是你男朋友?我与他是一家人,有话不妨对我说。”
  坤柔定定神。
  “老张,你叫他回来。”
  “他情绪不稳,可能配枪。”
  “老张你也很会调侃人。”
  “坤柔,你等于是我表妹,他是我亲表弟,我不能偏帮任何人。”
  “明白。”
  老张打电话找荣刚回来。
  荣刚像是有委屈,在另一头讲了很久,只见老张一边唯唯诺诺,一边抬头看着坤柔。
  终于他放下电话,轻轻说:“误会,误会。”
  坤柔走进厨房,取出几罐啤酒,这时,荣刚又回来了。
  公寓管理员跟着他一起,“王医生,有什么事?张先生,你也在这里?我放心了。”
  荣刚取过啤酒,深深喝一口。
  坤柔站起来,向荣刚一鞠躬:“对不起,荣先生,引起你不必要的困扰,我向你道歉,希望你搁下此事。”
  荣刚放下啤酒,“你调查我的事一下子传开,你请告诉我,一个心理医生,要我照片资料何用。”
  坤柔无奈,看老张一眼。
  老张马上说:“我可以走开。”
  “不,请坐着别动。”
  坤柔也开一罐啤酒喝。
  “事情是这样的,我听人说,阁下是女人杀手。”
  老张头一个笑出来,“荣老弟你真是有口皆碑。”
  荣刚气结,“那是我私人生活,况且,谁没有结过一两次婚。”
  老张几乎妒忌,“我没有,坤柔也没有这样福气。”
  “无端为甚么查我,不找张彭年?”
  老好张彭年忽然这样说:“因为我是个钝胎老实户头,女人没有兴趣。”
  坤柔说:“请接受我道歉,我俩冰释前嫌。”
  老张看着表弟:“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