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替针做媒人





  马女士默不作声。
  王坤柔医生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个案。
  通常一个人跑去整形,事前事后有问题看心理医生的该是他本人,但这一次,受打击的却是至亲女儿。
  小雪再次告诉医生:“她不再是我母亲,我无法形容心中失落。”
  马女士颓然,“从那日起,她与我生份,她对我沉默抗议,孤立我,使我难堪,医生,我做错什么,我不满旧日平凡五官,我追究美观,女儿为什么惩罚我?”
  这时小雪忽然尖叫起来:“因为你把面孔整得同父亲新妻子一模一样,为什么,为什么?”
  王医生与她母亲都愣住。
  秘书在外边听见尖叫声,不放心立刻推门进来看个究竟。
  王医生吩咐:“请斟两杯冰水。”
  她走到小雪前边握住她的手。
  小雪痛哭失声。
  马女士想劝止。
  王医生扬手,“让她哭一回。”
  终于,眼泪慢慢静止。
  王医生看着她喝下冰水。
  马女士低声说:“这孩子,什么都不讲,今日到了医生处,才说出原委。”
  王医生略觉宽慰,这就是心理医生的功能。
  马女士鼓起勇气问女儿:“你想我怎样补救?”
  少女答:“妈妈,爸离开我们,我们没有输,你甘心变成那女人模样,就输得一败涂地。”
  听了这话,王坤柔忍不住震惊地站起来,又缓缓坐下。
  没想到少女有这样大智慧。
  少女握住母亲的手,“妈妈,做回你自己,重新建立信心。”
  马女士忙不迭答:“是,是,小雪,我明白了。”
  王医生这时轻轻说:“做回你自己,说得真好,不卑不亢,既不跟风,也不走极端去做恰恰相反的事,处之泰然,做回你自己。”
  少女与母亲抱头痛哭。
  “王医生,你救了我们,本来我想把小雪送往寄宿。”
  许多家长不知,这是对子女最大惩罚。
  时间到了,母女相拥而出。
  秘书进来说:“很多人一进王医生房间便哭个不停。”
  王医生答:“因为是非到此为止,医务所墙壁不会说话。”
  “到别处去讲,三天后全世界都知道了。”
  心理医生,在都会中越来越受欢迎,就是这个道理。
  “王医生,我有一个问题。”
  “你订个时间,我正式与你分析。”
  “王医生,我在互联网里找约会。”
  “哟。”坤柔不知说什么才好。
  “寂寞,部门三百多人,男女各半,却从来无人约会。”她叹口气。
  “你讯号不足,也许,化妆与衣饰都得采取明艳点颜色,引起异性注意。”
  “一管口红可以有这样功能?”
  “所以胭脂从来不会滞销,”坤柔解释:“人类在激动之时,面颊与嘴唇都会充血而呈现绯红,化妆品可以给予异性这种虚像:呵,她双眼看牢我时面颊涨红嘴唇润湿,她对我有意。。。。。。”
  “原来如此!”
  王坤柔叹口气,“人类不过是灵长类动物一支,自以为进化文明,实则不失原始本色,你看报章杂志副刊,占最大篇幅是什么?”
  “吃,食遍中外,吃掉五湖四海。”
  王医生说:“这是动物最原始的欲望。”
  “还有打扮,美容,健身,纤体。”
  “这是为着什么?吸引异性,传宗接代,食与性,仍然是文明的人类两大所欲,同猿猴有什么分别?你想想。”
  “哗。”秘书颓然。
  “明白个中因由,你也不会太过责怪自身,但是,网上约会十分危险,更加没人说真话:自称身高六尺体重一百六十磅的三十岁独身英俊建筑师,可能是个五十五岁矮小秃发猥琐男子已有四个孩子不怀好意。”
  秘书叹口气。
  “你又以什么身份出现?”
  “我自称上一届某落选香江小姐。”
  “看。”
  “你虞我诈。”
  “这不是办法。”
  “那么,王医生,请介绍一个朋友给我。”
  坤柔诧异,“怎么托到我身上?”
  “他们都说你已经撮合了好些人。”
  “谁是他们?”
  “众同事呀!说你点铁成金。”
  坤柔不由得讪笑自己。
  这时,韦如有电话找她。
  又是想阻吓她,叫她远离大坏狼,且不去理她。
  跟着,灰狼的声音来了。
  “在干什么?”
  “读苏斯博士的儿童故事。”
  “都是劝人为善的吧。”
  “当然,儿童故事若无教诲在其中,不获出版。”
  “多么虚伪。”
  坤柔笑咪咪,狼的本色露出来了。 
 
  
 

九、 
 
  “我在看的故事比较冷门,说一只大象,被奸诈躲懒的鸟,骗到树上去替它孵蛋,呵,每个人都讥笑那只笨象,可是它可不理,夙夜非懈地坐蛋上,结果,鸟蛋孵化出来,是一只有翅膀的小飞象。”
  “咦,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可不是,象不象心理医生,坚信三言数语,可以拯救病人。”
  “结果得偿所愿,病人一个个痊愈,象长了翅膀的小象飞走。”
  他真会说话,名不虚传。
  “晚上出来散步吧。”他轻轻央求。
  “都会中何处可以漫步。”
  “我教你,下班在你办公室外停车场等你。”
  今晚,他可能要露出本色来。
  这时秘书送信件给坤柔。
  她看到一封大红喜帖,“是哪个同事?”
  “不是我们,是你的私人朋友。”
  坤柔意外,拆开一看,呵呀一声,原来是消防局邓队长与周明月结婚之喜。
  坤柔笑得大喊:“YES!”,这就是长了翅膀的小飞象了。
  请帖上还有两人亲笔写下:“请王医生参加教堂婚礼,并且继续祝福我们。”
  坤柔感动至深。
  她自己可是一点着落也没有,坤柔轻叹一声。
  稍后,务本也有电话找她:“急事,速覆。”
  坤柔立刻想到孩一与孩二,不由她不关心。
  坤柔听到她声音,松口气,“啊,坤柔,我们对不起你,请你原谅。”
  坤柔不由得笑,“你做过什么坏事?”
  “我与韦如坏事。”务本磕头如捣蒜,“我们说你朋友荣光是坏人。”
  “对,你俩的确搬过是非。”
  “坤柔,我们误会了,那离婚两次,叫女人自杀,又骗取金钱的督察,叫做荣刚,不是荣光,我们该死,我俩点错相,急不可待,谣言中伤,我们烂嘴。”
  坤柔一下子像踩空一级楼梯,险些摔倒。
  这一惊非同小可。
  不是坏狼?
  “这个荣光是个正常正当小伙子,体育健将,刚同前任女友和平分手,坤柔,你挑对了人。”
  坤柔却像头上被人浇了盘冰水似。
  这个玩笑开大了,她以为他是坏人,所以才把头靠到他的肩膀,因此随意调笑,放胆说话。肆意而为,开心得不得了。”
  因为坏人承担得起,坏人明白游戏规则,坏人从来不会误会,坏人不会受伤。
  他不是坏人?糟糕!
  “坤柔,你不会不原谅我们吧。”
  坤柔忍无可忍厉声说:“我恨死你俩,多管闲事,狗拿耗子。”
  务本羞愧,一颗心几乎自胸膛跳出来,“坤柔我们也不过是关心你。”
  “我要惩罚你们,以后我不再替你看管孩子,不再听你诉苦,不再爱惜你。”
  坤柔把电话摔下。
  秘书听见声音关怀地推门进来看个究竟,她是一个细心的女子,怕心理病人有异常动作伤害医生。
  只见王医生铁青着脸坐着发呆。
  她替医生斟一杯热可可。
  王医生抬头,吁出一口气,脸上恢复一点血色。
  坤柔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先是有点踌躇,于是再三思量,终于有了决定。 “司徒,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秘书意外,她不禁笑出来,“谁?”
  “看你们有无眼缘了,不过,事先,我们得开三十分钟小差去做些准备。”
  坤柔拉着她到著名女装店挑了件平时谁都不会穿的桃红丝衬衫,接着,用一枚水钻别针把她的头发轻轻夹起。
  一照镜子,已经换了一个人,不要说是女主角,连策划人都吃惊。
  再到化妆品部,专家迎出来,立刻说:“两位都有好皮肤。”
  只需敷一层薄粉,司徒的脸色便似一朵莲花。
  专家洋洋得意,“明白了吧,活着要有活着的样子。”
  坤柔几乎膜拜那化妆师。
  接着轻轻抹上唇彩,大功告成。
  司徒一看镜子,忽然觉得应当自尊自重,不再悲观。
  化妆师忠告:“快去二楼挑双细跟鞋,未婚女子切忌,千万,摔死也不可穿平跟鞋。”
  坤柔与秘书面面相觑。
  一踏进高跟鞋,坤柔发觉司徒像鬼上身一般,她原来的灵魂似脱身而去,另一个艳女的精魂即时代入:胸脯自然挺起,腹部腰身收细,臀部为着平衡呈爱司型的脊椎而往后耸,司徒霎时间成为一个招贴女郎。
  怪不得医生说什么,听者藐藐,众美女仍然踩着尖头细跟鞋危害双足及健康。
  司徒轻声问:“那人是谁?”
  坤柔这样说:“一个好人。”
  “好人我就放心。”
  各人的要求不同。
  她们回到办公室,同事们几乎不认得时髦漂亮的女郎就是司徒,啧啧称奇。
  随后荣光出现。
  坤柔十分歉意,“荣光,我替你介绍,我助手司徒,你们俩会谈得来,你们有一个共同点,你们都是标准好人。”
  他们两人愕然。
  坤柔又说:“我头痛,想早点休息,不能陪你们!荣光,你与司徒玩得开心点。”
  荣光把坤柔拉到一旁,低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坤柔轻轻捧起他的脸,细细看一会,只见他一脸憨厚,怎么看都不象批着羊皮的狼。
  “与司徒去散步,去,你不会后悔。”
  “我不明白——”
  “你毋需分析此事,请相信心理医生的第六灵感。”
  她把他俩推出门去。
  灰色的王医生与桃红色的司徒不能相比,记住,雄性动物追求雌性,根本没有感情成分,适者生存,纯为繁殖后代。
  办公室静下来。
  坤柔走到电脑前边,按键,要求查询政府人事部机密档案。
  主管要求坤柔密码。
  “请问找谁的记录?”
  “荣刚督察的资料。”
  “荣刚上月已晋升为东区副指挥官,你需另外申请。”
  “可有荣刚近照?”
  “王医生稍候。”
  不久,荣刚的照片在荧幕上出现。 坤柔吃惊,虽然穿着制服,拍摄粗糙,可是也看得出照片中的他英姿飒飒,英俊刚健。
  他粗眉鹰鼻薄唇,眼神凌厉,像一只猎隼。
  “王医生,可是此人?”
  “正是。”
  “王医生,为什么寻找荣刚资料?”
  “私人理由。”
  “王医生,请按照正式程序申请。”
  “明白。”
  坤柔关上电脑。
  坤柔有点紧张,她双手出汗。
  她定定神,到母亲家吃饭。
  林女士家很热闹,维叔与他的女儿维安也在。
  坤柔笑笑问:“可是在商量婚姻大事?”
  林女士先发言:“谁还想结婚,我与维叔不过是谈得来的好友,互慰寂寥,互相支持,于愿已足。”
  维安说:“这正是最高境界。”
  坤柔点点头。
  林女士看着她俩,“如果是男生,医科毕业,考上第一,大功告成,可是女士呢,还得十月怀胎,生儿育女,生活尚未开始。”
  维安不出声,坤柔则唉一声。
  “做女子辛苦。”林女士说。
  维叔笑:“本来没打算叫她们撑半边天,可是你看看目前情况:班上十名优异生,只得三个是男生,七名倒是女生,她们不但文科美术优秀,数理化体育一般取高分,十年后情势如何,已可预见。”
  坤柔用手撑着头。
  林女士笑,“这可怎么办?”
  维叔说,“开头,女子都守家中相夫教子。”
  坤柔叹口气,“那是好听的说法,其实,不过是一副生育机器,自十二三岁身体机能已经准备妥当,十五起四十五岁止,起码生十胎八胎,生活地位也有着落。”
  维安问:“是几时开始女性开始往外工作?”
  坤柔说:“我写过这个题目:自一次二次大战起,男性前往战场,死伤甚多,女性不得不到工厂与农田当生力军,起初干文职或是粗活,渐渐女子也接受教育,于是进一步晋升,到今日独当一面,每种职位都有女生担任,我们聪明细心有毅力兼能吃苦。”
  “男生渐渐比下去。”
  大家都笑了。
  林女士说:“我们不介意受一点委屈,肯吃亏,不会意气用事,比较圆滑。”
  维叔说:“漂亮女生尤其无往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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