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寒呵–三生一苍穹





  同光最终牢牢握着她的手问,“安晴小姐,你可有心上人?”
  
  陆安晴被他望得茫然无措,只匆忙间起身想去唤人,但同光拉着她不放,她从未感受过这种感觉,以往,她同青华最亲昵也不过友人之交,而同光从一开始出现就对她带着太深刻的感情,她被他手心冰凉的触感弄得一阵慌乱,低着声音说了句,“……有。”
  
  同光猛地放开手。
  她难掩伤心,继续说了句,“可他却不回来见我。”
  对首的同光面色变了又变,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一点笑意,平淡地应了一句,“你一点也没变,还向以前那般铁了心认定的便总不肯改。”
  若那人都不愿见她了,还记得又有什么用?
  也好,冥主自我安慰,起码这一世,她自己都知道同那所谓的心上人并无希望。
  
  “召露?去弄些粥来。”陆安晴自知方才在他失理的动作之下自己也有些失态,于是不敢看同光,只出声唤丫鬟,但那黑纱男子却突然起身,笑了笑往外走,“我去做。”
  
  她惊讶地看着他真的去弄了喷香的粥端出来。
  两个人坐在厅上,因为同光明显两次三番把陆安晴身边的下人都吓坏了,导致召露一见他就想躲,陆安晴无奈,见丫鬟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也没办法,只能让她先退下。
  
  其实陆安晴能感觉到……他不会伤害人。
  起码她能确定同光不会伤害自己。这种可笑地认知让她大着胆子和他坐在一处,同光盛了一碗粥亲手给她递过去,不过是手指轻微碰触的刹那,他开口说了一句,“你已不会知晓了,我为了今日一刻,耗尽千万年光阴。”
  他曾打开地狱放出鬼卒十万,几乎想要逆天改命,拼尽六界大劫为留她一人,导致千万年的修行毁于一旦,苦熬三百年。
  “其实说到底,地藏王那个老头总是担心我重蹈覆辙,但我现在还剩什么本事呢……也只能想着给你做碗粥罢了,就像当年你难耐的日子里,逼得我什么都学会了,那时候……你不明白,丑娘……你只有躺在那里动不了的时候才肯听我的话。
  
  九重地脉,曾经唯我独尊的冥主,这一刻眼睛里浮起的温柔让陆安晴几乎错愕到不敢抬头。
  
  她不懂,却真的被他眼底的悲伤和感慨所摄,于是陆安晴接过那完粥,犹豫了一刻喝下去,半晌竟没忍住,终究还是抿唇而笑,”公子这粥怕是过了火候。“
  
  他已然自己舀了一勺放到唇边,听了这话手下停滞,忽然闭上眼睛,”你那年就这样说过。“
  只是一句话而已。
  黑纱之下的手指轻轻探过来,示意她自己没有恶意,陆安晴坐着没动,却看到同光靠过来替她舀了粥来喂,他的笑声有些怅惘,”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多好。你曾经说过,这人世间会煮粥的女子不只你一人。“
  她竟鬼使神差地觉得这话放在当下甚是有趣,答了句,”可我现在不会煮粥。“
  
  点点窗棂之下透过霞光,他眉眼之中印刻的是前生的她,他用尽手段想要留住的人,却最终逼死了她,逼死了自己。
  她忘了,他却都记得。
  同光记得那个愚蠢的青华帝君曾经说过,自己这个样子,同凡人死后做鬼没有分别,他是已经死了的冥主。
  
  但他现在很知足,苟延残喘,做鬼也不错,他轻轻喂给陆安晴,念了一句,”没关系,现在我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中秋快乐^ ^
然后继续抱歉的说……一寒挣扎在大四万恶的毕业设计之中了,事情实在太多了,更新会慢,但是即使龟速我也会把它写完的,所以如果有等不及的亲可以攒几章来一起口气看。
(>_<)轻拍……




【第三十九章】退无可退

  人间真正入了冬。
  商队在这几月之间来往频繁,但再无青华的消息。
  不只是陆安晴在等,其实连玉英都在等,即使是她眼看着他被弱水符锁在山上,她也还是在夜晚的时候突发奇想,觉得也许青华会下山回来。
  三百年以来她一直都认为那昆仑山上只有她和同光,但到了最后……青华竟然去了苍穹殿,所以这一切也说不定。
  
  可是等到平江河上的头牌歌姬都换了夹衣,当年青府上的公子仍旧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玉英偷眼扒着灵堂的门边往里看,发现他那个牌位落了灰。
  她僵在灵堂肃穆的后窗之外,心里空落落地觉得自己越发想不开了,时间不但没成良药,还成了锁链,就像被人在另一端拽,时间越长拽得越紧,玉英这颈上就越勒得难受,早晚连她自己一起勒死了事。
  人是入了红尘,可惜这心却好像跟着他跳了昆仑墟再也没能救回去。
  小神仙正兀自想着,府里四下安静,再加上无人敢擅自入灵堂去,这一时片刻一点动静也没有,玉英手指捶着窗棂,竟然发现自己开始算计回去昆仑所需的日子。
  
  没等她想完,忽然有人从后拍她的肩膀,玉英惊得手下一抖,自然下意识想去扶住什么,结果不想撞开了灵堂后窗,险些一头仰过去。
  那道士一见赶忙伸手去拉,愣头愣脑地没赶及,他直接扯住玉英的袖子,两人耳听着刺啦一声……道士就把这件多少凡人梦想成痴的玄色羽衣拉了道口子。
  玉英半边手臂露在外边,自己扶了下墙站稳了,回身开口想骂他,结果那道士一张并不年轻的脸上浮出极尴尬的模样,连耳根都红透了,只得磕磕巴巴地指着玉英的手臂道歉,玉英低头扯了扯破开的袖口也懒得管,一见道士那副老实样子,她连生气都觉浪费。
  吵架这种事有的时候是很需要配合的,比如若是同光,玉英便要在片刻之间积累一肚子的气人话好来跟他抗衡,期间吵架双方你来我往,有失有得,这才教精彩好看,若是哪一方从一开始就甘拜下风一脸歉意,架吵不成,还让有理的那边心里窝火……
  于是现下玉英就真的心里窝火,她一屁股坐在了灵堂后边的小石阶上,亏那道士还挺明白地想了想来问她,“用仙术弥补一下就好了……”
  
  玉英玩着撕开的袖口看,手里去捻这一层极珍贵的鸟羽,“我还以为这衣裳刀剑不入呢,也不也就是件寻常衣服?只有你们凡人才会以为仙女穿的就一定是宝贝。”
  她也是第一次看着衣服破了的样子,虽然挥挥手就可以恢复原样,但她这几日身子懒得厉害,便也就先随它去。
  玉英抬眼才发现那道士都不敢睁眼看自己了,于是笑出来,“倒霉蛋,我又不是没穿衣服,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道士支吾着摸着地坐到她身边,“你……你……我……这样不好,男女授受不亲的……”
  “谁让你突然出现。”玉英叹了口气,又道,“怕是为了保这孩子,累得我的仙术也不比往日了,一分神,竟连你过来都听不见了。”
  道士终于放松一点,点点头,看看她又说,“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么?”
  玉英一脸古怪盯着他,“我是玉英啊,从昆仑山上的弱水里化出的。”
  “但……你怎么有的这件羽衣,难道从没想过?”
  玉英更加奇怪了,“我怎么知道,我有意识的时候就觉得周遭都是水气,最后有人把我从水里抱出来,那之后我被极大地法力冲击晕过去,再清醒……就看到我师傅了,他长得很好看,和我说是他帮了我,还有一堆我听不懂的东西,总之就是想让我知道,是他帮我化出人身,所以我那会儿就妥协了,决定认他当师傅……这羽衣是睁眼的时候便有了的。”
  “玄女原为王母坐下玄鸟所化,后有奇缘,至大荒之东为青华帝君点化成人身,仙骨初成以玄羽遮体,后为上神又以玄色羽衣为饰……”
  玉英烦躁地点头,“我当然知道了,本散仙对着那一尊尊所谓上神仙女的石像过了那么多年,光听同光讲故事就都会背了,怎么又遇见你这个老道学……”
  
  道士见她这个反应倒很欣喜,高兴地说,“天机的内容我不能直说,但不代表你就不能猜,你想一想,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懂不懂?”
  
  玉英正琢磨这衣裳的做工也不怎么样,想来仙女也不过如此,被倒霉蛋一缠,顺嘴说着,“懂了,就是她当年跳昆仑墟的时候衣裳不知怎么落了,反正就掉到水里……被我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道士急得直抓头,“不,你为什么就不能大胆一点去想呢……”
  玉英满脸疑惑,“大胆一点去想?我抢来的?我……我不记得了,而且三百年前我自己估计连个元神都没凝成呢,哪能同她抢……”
  道士彻底无言以对,停了很久叹了口气,只好说着,“罢了罢了,也许真的是时候未到。”话音刚落,前边树下忽然扑簌簌地有了人声,玉英说了句,“倒霉蛋,你去看看,谁鬼鬼祟祟地在那边走来走去。”
  
  结果道士刚站起来走了一步就看到人了,他停在阶上恰是半边挡住玉英的样子。
  树后两个下人眼睛巴望着就绕了出来,一抬头看见是府里的道士,本还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人人目光都停在了玉英破开的袖口……还有露在外边的手臂上……
  “你们这是……”领头的那位一脸狐疑。
  另一人抬眼就盯着玉英破开的后窗怒道,“我们见着灵堂有人进过,不知是哪个不知轻重的丫头开了窗子也不关,这才来寻寻……别是偷儿……这可好了!不是偷东西,是偷男人呢!”
  那道士莫名其妙直摆手,玉英被人诬陷这才想起衣裳的事,瞬间又将破损的袖口恢复原样,结果那两名看院子的下人立时惊得大了眼睛,叫了一声就往前去,“妖女……妖女偷人不成……又做妖法了!”
  
  青府前边一阵混乱,若在以往,玉英非要冲出去和他们理论个清楚不可,她才不会允许谁叫自己妖女,她也不会放任别人胡言乱语。
  但现在她只是生了会儿气仍旧自己回厢房去,倒霉蛋也觉得这不像她脾气了,立时怕她是被仙胎闹得不舒服,“可是哪里觉得不对?”
  “没有。”
  道士没往下问,玉英走到房间旁边突然忍不住,终于回身揪住他问,“你可窥天机,那你一定知道很多事情,比如……你知不知道弱水符如何能破?除了活人的血气……”
  她看着晌午的太阳觉得头疼,头疼自己总是觉得什么地方做错了,时间越久,她越想回去,但现下折返,他们俩个人中还是有一个永远离不开昆仑,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那道士似乎有些惊讶,想了又想问了句,“弱水符?”
  “是啊,我把它放在青华身上了,所以他才回不来,不能下山……可我现在想回去了,我不想再忍了,人间一点也不好玩,完全和我想的不同。”玉英有些失望,她抬眼看向府中亭台楼阁,一曲回廊蜿蜒而出,所有的转角下都有一小片晦暗不明的阴影地带,那里很可能有无数双眼睛等着监察妖女的动静,甚至可能有人故意想要歪曲事实,就是想看她不好,想看妖女如何带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现出原形来。
  
  玉英看着倒霉蛋一双真诚无比的眼睛说,“也就只能和你说说话了,真奇怪,我以前被困在山上只能和同光说话,现在跑出来了,这万象凡尘这么多人,我却仍旧只能和你说话。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真可笑,那会儿以为下山来一切都会好,可我没想到人世之间比万丈昆仑墟还可怕,没有人肯相信我,甚至他们都喜欢算计别人……我现在才懂这些,倒霉蛋……你说,我是不是太傻了?”
  将军在她屋里鹦鹉学舌,“傻……呱……”
  她郁闷地推开门过去砸了一下笼子,那鸟终于闭嘴,道士站在门外刚好有些逆光,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傻,你只是被人利用了,我想那个弱水符的事情……你知道的并不完全。”
  玉英想了又想,“你的意思是,弱水符有别的解法?”
  道士摇头,他不可名言,只能说话之间循循善诱,靠玉英自己去猜,“不不,我是说,有的因果你并不知道,因为下符的人没有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你。”
  
  青府大门前一阵混乱,下人跑着冲去那已经改头换面的紫玉阁里找陆安晴,那院子险些被改了名字,好在当时没来得及挂上去,但一夜之间却似动了土木,格局全改,任谁也摸不着头脑。
  “安晴小姐!那妖女又做法了!求安晴小姐过去看看,不能再让妖女猖狂下去了……老爷已经被她迷惑,今日我们又亲眼见她和那道长纠缠不清,怕也是用了妖法的,她再这么闹下去,全府人都要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