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行走andrea-借借你的爱(1~48)
钟晨勉强地答着,每多答一句,仿佛就离他远一点,因为,越答越发现,对于他,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倒是母亲,听说顾永平的父亲是植物人,很兴奋地说:“我们厂里的王阿姨,丈夫也是被车撞,植物人了五六年,后来硬是被她救过来,现在已经会说话了。据说是有什么偏方,你可以去问一下。”
钟晨记在了心里,想着有时间,一定要去问一问。
顾永平急匆匆地赶回医院,虽然有护工,但毕竟是过年,他离开父亲,丢下他一人,心里很歉疚。
走进病房,简繁已经回来了,坐在父亲身边,看书。见他进来,问:“去哪里吃东西?这么久?”
“一个朋友有点事,去帮了下忙。”
“吃中饭了吗?”
“没有。”
“我带了点饺子过来,去帮你热一下。”
说着,简繁拿出一个保鲜盒,起身向护士值班室走去。
顾永平在父亲身边坐下,帮他掖了掖被子。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简繁回来,顾永平循着走廊寻过去,听见护士值班室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探头看去,简繁倚在桌边,正和父亲的主治医生朱教授讨论着什么。从顾永平的角度,只能看见简繁的背影,年轻的朱教授望着她,眼神中有无法掩饰的沉醉。
顾永平忽然感到颓丧,他转过身,回到病房。
过了许久,简繁端着饭盒回来,进门就喊:“快接一下,烫得很。”
顾永平迟疑了一下,从她手中接过饭盒放在桌上,返头走出病房,来到了走廊尽头,将窗户打开一丝缝隙,掏出烟,点燃。
简繁跟出来,站在旁边,轻轻地问:“怎么又开始抽了?空腹抽烟,对身体不好。”
顾永平回头看她,她今日将头发挽在脑后,穿着淡紫色的毛衣,衬得明眸皓齿。一时间,视线凝滞在她脸上,久久无法移开。
“今天过年,要高兴一点。”简繁伸手过来,握握他的手,他返手将她的手抓住,放在掌心,轻轻地捏,轻轻地捏,那么柔软而单薄的手,每一个指节,他都熟悉。
简繁也没再说话。
两人并排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走廊里,空空如也。
初七,钟晨再次拎着大包小包,坐上了返程的大巴,这次,她搭的是公家的车,以防再有插曲。坐在车上,她将背包抱在胸口,那几个塑料袋,塞在座位下面。每当有人从旁边经过下车,她都要看看有没有人错拿了她的东西。
塑料袋里,装的是全是中草药,钟晨去了妈妈说的王阿姨家,果然见到了已苏醒的叔叔,虽然口齿不清,智力低下,但终归重回人间。王阿姨很热情地拿出了自己的偏方,其中有好几味药,很少见,要拜托民间郎中去山里淘,钟晨为这事,奔波了好几天,终于弄妥了。
妈妈也很赞成,帮她拎着送上车:“爸爸是这样,怪可怜的,你去医院看看,如果药用完了,我在这边再帮他弄。告诉他,西医可比不上中医好。”
在车子的摇晃中,钟晨强压着睡意,她要看护好这些药,因为,这是她为顾永平做的第一件事。
到了西站后,她直接打的来到医院。停车坪里,看见了顾永平的车,心里一喜,知道他一定在。
站在楼下,她拨通了他的电话,那头一声声地响着,她紧张到心跳加速。
“喂,你好!”顾永平接通了。
“是我。我有点东西想送给你,现在方便吗?”
“……送给我?是什么?”
“是一点药,说是治你爸爸的病很有用。”
“哦……谢谢,你在哪里?”
“我到了医院。”
“那你等一下,我下来取。”
电话挂断了,钟晨深呼吸,深呼吸,望着住院楼的门口,做好准备要看见他。
顾永平和简繁在病房里坐着,一人拿着一本书。不知为何,他不想让这两个人见面,于是挂了电话,对简繁打了个招呼,下了楼。
走出门口,看见钟晨站在阶梯边,背着个双肩包,脚旁还放在好几个袋子。
他迎着她走过去,她看见他,露出羞怯而喜悦的表情。
“何必这么客气?”他说。
“我妈厂里的王阿姨,老公也是植物人,就是靠这个偏方,在家里治好了,现在会说话了。所以我就去问了问方子,有几味药城里不好找,我干脆配好带过来了。方子给你!”钟晨有些兴奋,终于能让他看见自己的心意。
顾永平接过单子,低头看。
钟晨凑过去,继续解释:“这不是吃的,是用来擦身体的,记住,要每天中午熬,从11点熬到12点,然后按一比一的比例加冷开水,早中晚擦全身三次,活血去毒提神,一个疗程是三个月,休息一个月,再进入下一个疗程,王阿姨坚持了两年,真的很有效!”
顾永平听着钟晨的解答,他从没见她说这么长的话,然后再看着脚边那几大包中药,想着她小小的个子,拎着东西,挤这么远的长途车,心里颇有些感动,抬头对她笑笑,说:“谢谢你!这么多东西,其实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我过去接你。”
“没关系,有位置坐,不挤。”钟晨忙摆手。
“你现在去哪?我送你。”
“不用,这里坐115,到我家门口,你上去忙吧。”钟晨弯腰拿起那几个塑料袋,塞在顾永平手里:“药你拿好,注意别受潮了。用了好的话,下次我再帮你带。”
顾永平突然醒悟到,忙掏钱包:“这些药要多少钱,我还给你。”
“很便宜,不要多少钱的。”钟晨向楼梯下跑去。
顾永平望着她的背影,默默地站了会儿,拎着药,向楼上走去。
钟晨快步向车站走去,心里高兴,嘴角还挂着笑。她伸手去包里掏IC卡,触到一个小纸袋,突然狠拍一下自己的脑袋,自己把最重要的东西忘了。药引子,端午节那天暴晒过的青蛙皮,王阿姨把自己存的,分了一半给她。
她马上转身,蹬蹬蹬地向住院楼走去。
进了病房,顾永平将塑料袋放在角落里。护工正在为父亲翻身,简繁在一旁看着,也搭把手。
护工走开后,简繁指指角落里的塑料袋问:“那是什么?”
“朋友送来的草药,说是偏方,煮水擦身体,可以令人苏醒。”
简繁笑笑,不屑地说:“这种偏方,为何层出不穷?”
顾永平忽说:“人家也是一番好意。”
“是谁?”简繁敏感地问。
顾永平不想瞒她,答:“是上次那个小钟。”
“为什么不请她上来?”
“没必要,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还和她在一起?”
“不,只是朋友。”
简繁坐回座位上,拿起书翻了两页,又抬头问:“你准备试试这个偏方吗?”
“既然拿来了,不妨试一下。”
“为什么你还会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也许有奇迹。”
“不会有奇迹!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一切顺其自然,该来则来,该去则去,不要刻意挽留。”
“也许你希望快点结束。”顾永平语调有些不悦。
“不然怎样?”简繁站起来:“你以为这样躺在这里,他很愿意吗?”
“也许他什么都知道!也许他有一天会醒过来!”顾永平望着毫无知觉的父亲,黯然道。
“如果他什么都知道,最好,他永远不要醒过来!”简繁紧跟着一句。
这话让顾永平内心刺痛,他的手下意识地抓着病床的栏杆,紧紧地。
“让他走吧,然后,我也走,只有这样,对你才是最好的。”简繁幽幽地说。
顾永平难过到俯身下去,额头抵着冰冷坚硬的栏杆,他知道,终归是这个结局。
简繁伸手过来,轻轻地,抚摸他的肩头,给他安慰。
所有的秘密,都是这样撞破的吧,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站在门外,听见不该听的话。
钟晨从门缝中,看着简繁将手放在顾永平的肩头,然后,顾永平返手抓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
——“其实,我心里,一直爱着一个人,已经很多年了。”
——“如果我不能爱你,却和你在一起,对你,真的不公平。”
——“她……只是外人!”
钟晨想起顾永平曾对她说过的话,原来是她!竟然是她!怎么可以是她!顾永平疯了吗?疯了吗?钟晨为自己看见这一幕而羞红了脸,恨恨地,转身向电梯走去。电梯还没来,她大力地反复地按键,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顾永平约了朋友吃饭,朋友打电话来催了。他只好放开简繁,向外走去。
电梯口颇站了些人,突然,在人群中,他看见了满脸通红立在那里的钟晨。
他楞了,她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她看见了,刚才的事?
电梯开了,钟晨走进去,转身面向梯门而立。顾永平最后走进来,格外高,正站在她面前,她抬眼,见是他,受到惊吓,无比尴尬。
只看表情,顾永平就知道,她已看见一切。他在心里责备自己,最近,真是太不小心,忘了窥伺的眼睛无处不在。
两人都没说话。
到了一楼,顾永平在前,钟晨在后,分头走出来。
钟晨见顾永平打开车门,准备上车,想起自己手上的药引,还是应该给他。
她快跑几步,走到车前,将纸包递给他:“这是药引,每一次放一点,不多,省着点用。”她的眼睛望着别处,口气生硬,忽然间,她发现自己在他面前不再害怕。
顾永平接过纸包,说声:“谢谢。”
钟晨转身就走。
“钟晨……”忽听他喊她。
她回头,顾永平望着她,只说:“有些事,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不等钟晨回话,他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将车驶走了。
钟晨楞楞地站在路边,这个男人,这个阴睛不定,满腹心事的男人,这个曾经走进她的世界,又迅速离去的男人,这个背负着秘密和痛苦,无暇他顾的男人,应该忘了他吧?钟晨,忘了他!再也,再也不要想起!
晚上,钟晨在家擦地,几天不在,到处蒙着厚厚的一层灰,她跪在地上,用抹布抹,一边抹一边走神,有的地方,反反复复地擦了很多遍。
突然,桌上的手机响。
她猛地站起来,太快了,有些眩晕。
一看来电显示,是“顾总”,眩晕加剧。他怎么还敢打电话来?如此不知羞耻?
不接是最正确的。但是,她深吸一口气,按通了绿色的键。
那边却传出一个陌生的声音:“喂!喂!是小钟吗?”
“是,哪位?”
“我是简明啊!”
“……哦,你好,新年好!”钟晨记得他。
“你快过来一下,你们家那位喝多了,赖在包厢里不肯走,我们几个晚上都有事,你过来看着他吧!”
“可是……可是……”钟晨想说,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是,对外人,她说不出口,或者,从来她都说不出口。
“打的过来!打的过来!老顾喝得挺多的,出了什么事我们可负不起责。”简明大声说,报出了饭店的地址。
钟晨站在桌前,抹布还拎在手里,她的心里,矛盾交织。
终于,她下了决心,穿上大衣,拿起包包,出了门。
坐在出租上,她告诫自己,只是帮朋友一个忙,只是普通朋友,只是帮个忙。
进了饭店,简明迎上来,把车钥匙递给他:“车钥匙你拿着,千万别让他开车!确实喝多了!不好意思,让你跑一趟,我们几个都还约了人,实在不能守着他!”
钟晨只是笑笑,点点头。
简明向门口走去,边走边强调:“千万别开车啊!带他打的回去好了!”
钟晨走进包厢,看到顾永平坐在桌前,头低低地俯在臂上。年轻的小服务员在旁收拾着碗筷,时不时瞄他一眼。
她没有过去唤他,悄悄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手里握着车钥匙。暗想,自己的职责,只是让他不要开车。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钟晨担心他的手臂,总这么压着,会不会发麻的时候,顾永平突然抬起头来,环顾四周。他是那种喝得越多脸越白的人。一张脸,不见血色。
然后,他看见了钟晨,怔了几秒,仿佛不认识她,随后回过神来,问:“你怎么来了?”
“他们有事要先走,所以打电话让我过来。”钟晨答。
“胡扯!”顾永平低低说一句,站起身向门外走去,边走边在口袋里摸索着。然后,转身,回到酒桌前寻找。“你看见我的车钥匙了吗?”
“在这里!”钟晨伸出手晃了一下。
“给我!”顾永平抬手来取。
“你喝多了,不能开车,坐出租车回去吧!”钟晨把手收回去。
“没关系,你给我!”顾永平坚持着说。他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