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祈






  白咏也失笑,“接下来你准备如何?”

  乔羽顿了一下,“我今天下午被锁在城门押房的时候,见到我自己的画像了,要不是我这两日瘦了些,又带着面具。肯定要被认出来,就算准备了假的身份文牒也没用。”

  白咏也想不明白,若说陆慈英不愿意出手相助,大可言辞拒绝乔羽,犯不着如此大张天罗地网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乔羽想了一会,眼睛一眯,“走,去会会这个陆元帅,如此盛情款待,怎能不当面致谢。”

  千里杀将【10】《风月祈》和歌

  萨克城所在虽仍属金闾范围,然因地处北疆,居民混居,且气候与北方邻国无异,所以城中的建筑与帝京的雕梁画栋风格迥异,民居多为浅平的屋顶,屋高有限,房壁却甚厚,间距甚宽,很难藏匿行踪。

  乔羽恢复了原本的容貌与行妆,本想按照习惯翻墙进入元帅府,但离了好几条街就看见元帅府中烛火通明,亮如白昼,守卫一直布置到数条街外。

  乔羽只觉脑中嗡地一声,顿时火冒三丈,回头对白咏冷笑着说,“瞧瞧,热情似火呢。有没有兴趣陪我闯闯这个刀山火海,见见这位陆元帅的阵仗。”

  白咏仰头大笑,她本就声音洪亮过人,当下又被乔羽激将,刻意地夹杂了三分内力,顿时笑声如惊雷一般在深夜中响起,似海潮一浪高过一浪,向元帅府方向传去。

  顿时一连串的声响,军士的喝问声、脚步声、盔甲武器的摩擦磕碰声,在这深夜之中听起来份外的热闹。

  乔羽冷笑着负手前行,当她二人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军士们的火把光亮范围时,所有的军士们都忍不住脚下一滞,停止了前行。

  这些外围守夜的军士不过是些最基层的女兵,她们不能出口成章,也不能将事情分析地条理巨细,但却是在北疆的战场打滚了多年的人,对于对手的强弱,有着一种直觉的感知。

  当那阵笑声传来的时候,她们就已经感觉到后背的寒毛在厚重的军服下一根根地森然直立,而随着来者从黑暗中慢慢走出,一种来自于强者的压迫压得她们喘不过气来,来者的脚步轻到不能再轻,甚至没有扬起地面的尘土,可每一步却像是踩在她们心脉的节奏上,耳膜作响,血脉喷张,喉中泛起淡淡的腥甜味。没有人敢开口,只要牙关一松,鲜血好似就要冲喉而出。

  来者的面容在火光中渐渐清晰起来,前行者,是位身形飘逸的少女,紫衫玉冠,剑眉杏目,眸如漆点,明亮如镜,倒映着火光,仿佛双目之中要喷出火来,随行者,胖硕巨大,即便是这些身形彪悍的北疆女兵,竟然也抵不上她一半。

  前者如刀,后者如山,锐不可摄其锋,厚不可挡其势。

  随着来者脚步的逼近,军士们不由自主地后退,踉跄着让出了往元帅府门的街道。直到来者离开她们很远,那种不可抗拒的压力才渐渐松懈下来,众军士只觉地双腿发软,狠狠地呼吸了几下,才觉得身体重新属于自己。

  乔羽此时的精力并没有放在这些兵士身上,陆慈英的防备使得她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敌意,明明她有恩于鱼为客,且此行并不违背大义,若陆慈英有自己的坚持,即便当面拒绝,她也不会介意,但将她的画像遍布萨克城门守卫,这算什么,将她乔羽视为洪水猛兽么?

  乔羽极希望此刻府门打开时,第一位出现的就是陆慈英,但很明显这位年青的将领并不是。白咏感受到了乔羽的怒气,顿时一股更盛于方才的压迫感全朝那位年青的将领逼去,可怜那女子全力相抗也无奈何,本来正常的脸色渐渐变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乔羽看着她苦苦挣扎,半响才开口,“劳烦将军通报一声,乔羽特来拜访陆慈英陆元帅。”

  乔羽一开口,那将领就觉得压得自己无法喘息的气势缓和了许多,而她方才却是全力相抗,来不及收力,只觉口中一甜,心知已是吐血,输人不输阵,只见她点点头,硬是将满口鲜血吞下,一声不吭,便转了进去。

  不一刻,里面脚步匆匆而来,元帅府大门豁然大开,一个身穿便装的中年女子出来相迎,“在下元帅府总管陆桂廷,恭迎乔少微大驾。”

  乔羽冷笑,“这个我倒是相信,要不然也不会把我的画像弄得萨克城人手一份。”

  陆桂廷顿时惊出一头冷汗,乔羽这么快就悄无声息地进入萨克城,虽让她吃惊但还不是太意外,而乔羽居然知道她的布防措施,这就让她顿时心虚起来。只能干笑,“乔大人,里面请,里面请。”

  乔羽嘴角略弯,露出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抬脚就进了元帅府。

  北疆兵马大元帅的府邸,果然不同凡响,庭院之中没有假山池塘,只有足够百人操练的操场,虽是深夜,府中巡逻的兵士不断,连视线的死角的几乎没有。

  陆桂廷将乔羽引至府中腹地,陆慈英的书房前,缓缓转过身来,“乔大人,元帅的意思是请乔大人一个人进去。”

  还敢耍花样,乔羽又好气又好笑,越过陆桂廷的身边,“只要你能有这个本事拦住我或是拦下她。”

  乔羽走至门口,双手一抱拳,“乔羽特来拜会陆元帅,如有莽撞之处,还请陆元帅海涵。”说完伸手就推开了房门。

  房中有一人,高大魁梧,身着黑色袍服,正背对着门口,凝视着墙壁上悬挂的一柄宝剑。

  乔羽站在门口,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遍屋内,也不进屋也不退后。

  只听陆慈英叹了一声,“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然不假。两位请进。”

  乔羽看了陆桂廷一眼,陆桂廷已经深深地低下头,往下退去。

  乔羽与白咏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陆慈英的书房,陆慈英转过身来,凝视着乔羽,“自平津阁之谜后,天下人都称赞乔少微聪明绝顶,当世所稀,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乔羽略略一拱手,“元帅过奖。”

  陆慈英往屋外看了一下,目光又落在了白咏的身上,“不知这位是?”

  白咏嘴角一撇,“在下是御赐乔府随扈,大人不认识在下么?”

  陆慈英一愣,“似乎未曾谋面,不过我已经十多年未返朝了,这也不奇怪。”

  书房门口传来轻叩声,陆桂廷亲自奉上茶水,“元帅、两位请用茶。”

  陆慈英坐了下来,端起茶碗,“北疆的茶水虽味道不如帝京,但也别有风味,两位不妨尝尝。”

  白咏端起了茶碗,凑到了鼻下,轻轻一嗅,“果然别有风味。”说完一饮而尽。

  乔羽对陆慈英的逗圈子颇不耐烦,见陆慈英一副开茶话会的模样,将端在手中的茶碗噔地一声放下,“陆元帅,我千里迢迢来见你,并不是为了在深更半夜讨论帝京北疆的茶水孰优孰劣,如今帝京情势紧急。。。;”

  “哈哈。。。”乔羽的话被再度现身的陆桂廷打断了,“乔大人,与其担忧帝京,不如先担心一下自身的安危吧。”

  千里杀将【11】

  乔羽尚未说话,白咏的脸色已经变了,“你在茶中下毒?”

  陆桂廷嘿嘿冷笑着,站在门边并不靠近,刚刚白咏在元帅府前的惊人气势她已有所耳闻,即便亲眼目睹白咏喝下了下毒的茶水,她仍是小心提防。

  白咏脸色转为青白一片,豆大的冷汗不停地滴落,看得乔羽一片心惊,“你怎么样?”

  白咏似乎已经无法开口,闭上双目勉强运气,可只是一小会儿,口角便有黑紫的血液溢出。

  陆桂廷这才放心走近。

  乔羽大怒,“陆慈英,枉你还是金闾的兵马大元帅,居然做出如此卑鄙手段。”

  只听陆慈英一声轻叹,似有满腹无奈,可刚要开口,就被陆桂廷打断了,“你哪来得那么多话?”

  陆慈英被她这一喝,居然缄口不言,转身退到一旁站下。

  乔羽气得发抖,跳起来护在白咏身前,却被陆桂廷伸手在肩头一点,顿时便觉得颈部一下知觉全失,木木的,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一般。

  陆桂廷见这名满天下的少女如今折在了自己手里,不由万分自得,真恨不得让所有的人都来瞧瞧此刻的场景,“乔大人,你放着帝京的荣华富贵不去享用,偏要往此间阎罗殿投来,怨得了谁。不过今日你成就了我的富贵荣华,以后每年祭日,我会为你供上清香三株,你也可以瞑目了。”

  乔羽怒极反笑,“我倒要看看你让我怎么死地瞑目。”

  陆桂廷笑意森然且诡异,“乔大人请稍等,届时不必在下多言,想必聪明绝顶的乔少微一定能在咽气之前想明白,若是想不明白,在下一定在您合眼之前为你讲个清楚。”说完,转身向案后的墙壁走去,伸手将一个青铜兽额挂壁往右一拧。那墙壁便悄无声息地往内陷了进去,露出一个空间来,陆桂廷深深地吸了一口,压抑住心中的怯意,走了进去。

  乔羽看向站在一侧的陆慈英,只见她负手而立,脸上愁眉深锁,尽是无可奈何的神色,乔羽不由得冷笑,却也不再与她废话。

  稍时,只见那密室门口的灯光微闪,只见陆桂廷背了一个人出来。

  那人手脚皆软,垂在两侧,直到陆桂廷将她放到乔羽面前的椅子上,乔羽才看清她的面容。

  “喝。”乔羽这次是真的喝吸一口冷气,此刻瘫坐在她面前的女子,竟然与陆慈英有九成相似。

  那女子虽无法动弹,但眼神极其凌厉。在陆桂廷放下她之后,一直盯着陆桂廷,似欲将其千刀万剐。陆桂廷即不敢与其对视,可眼神飘移之际,又透露出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疯狂来。

  “你是谁?”乔羽的目光在一立一坐的两个陆慈英身上来回。

  瘫坐着的陆慈英这才看向乔羽,她的眼神犀利冰冷,仿佛能刺入人的心灵深处,乔羽被她上下一扫,差点跳了起来。

  “我是乔羽,乔少微。你可是陆慈英陆元帅?”

  瘫坐着的陆慈英面容稍稍软化,眼神中略显感激之意,冲她眨了眨眼。

  这个陆慈英才是真的!乔羽心道。她刚刚就已经觉得那个站着的陆慈英有些不对劲,此刻真的陆慈英一露面,疑惑顿解。想必陆慈英变成此刻模样跟那个陆桂廷是脱不了干系的,而旁边站立着的“陆慈英”也必定是个西贝货了。

  乔羽微笑着,“没想到我们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陆慈英又眨眨眼,仿佛有询问之意。

  乔羽苦笑,“我耍嘴皮子还行,舞刀弄枪就真真是个外行了。更何况此时被人制住动弹不得。”

  陆桂廷正在取下墙上的佩剑,闻言低低笑了出来,那笑声仿若夜枭低鸣,听地乔羽毛骨悚然,“乔大人何必自谦,当天下人都知道你亲手杀了金闾的兵马大元帅,谁还会以为你是个舞刀弄枪的门外汉?”

  乔羽闻言背后一凉,“你疯了?你居然要杀你家元帅?”

  陆桂廷手持那柄佩剑越走越近,说话地声音也越来越低,可一字一句像是砂纸刮在乔羽的神经上,“不是我,是你,闻名天下的乔羽,乔少微。”

  乔羽的两鬓泌出细密的冷汗,“我明白了,你是朱太师的人,想必也是用今晚这样卑鄙的手段暗算了大帅,而朱太师跟元帅怎么也是多年好友,你暗算元帅也就罢了,若伤了元帅性命,只怕太师也不会饶了你。”

  陆桂廷出的汗比乔羽还多,她的声音低地几乎听不到,“太师给我的命令是便宜行事。便宜行事,你懂吗?”陆桂廷的尖笑让乔羽毛骨悚然,“我如果不杀元帅,元帅以后也不会放过我,我若杀了元帅,太师说不定哪日忆起故人,也会杀了我抵命。本来我还在为此事两难,可偏偏你乔大人如此善解人意就送上门来,由你亲手‘杀了’元帅,我给太师有了交代,也给天下人有了交代。”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竟然已经混杂在她的笑声之中,模糊不清了。想必陆慈英平日在她心中积威甚重,如今虽然暗算得手,她心中仍是恐惧和自得参半,如此压力之下,竟有些疯癫。

  她走到乔羽面前,将陆慈英的那柄佩剑缓缓拔出剑鞘,剑寒如水,寒气四溢,剑身清澈地倒映着乔羽的双眼。陆桂廷的手冰凉如同死尸一般,抓住乔羽动弹不得的右手,将剑柄塞入她的手中,然后引着她的右手缓缓向陆慈英刺去。

  陆慈英虎目圆瞪,没有一丝惧意,只剩无比的愤怒排山倒海而来。即便陆桂廷积谋已久,到了这一刻,仍不敢直视陆慈英的双眼,她双目一闭,抓住乔羽的右手狠狠往前一松。

  一剑穿心。

  剑势如此锋利,血过了好久才沿着伤口沁了出来。

  陆桂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