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





 
  那些执壶卖笑的姑娘们一见到他,就像蜂见了蜜似的黏着不放,且让他在那销金窟里出尽了风头。 
 
  不过成天看的都是那些莺莺燕燕,庸脂俗粉,他可是从没见过像希敏这般容貌端丽又带着英气的女子。当下,他的眼睛已巴着她不放。 
 
  「朱少爷,烦请带路。」见他盯着自己发怔、希敏不觉蹙了蹙眉。 
 
  「噢,是的,请穆妹妹随我来吧!」朱安邦亲热地喊着。 
 
  「请朱少爷叫我穆姑娘就行了。」她板起脸孔,十足不悦。 
 
  什么穆妹妹?乱攀关系,她才没那么倒霉当这种人的妹妹呢! 
 
  「穆妹妹家跟我朱家是旧识,我喊妳一声妹妹也是应该。」他涎着笑脸说。 
 
  「我是负责来保护老爷安全的,说来只不过是个保镳,不敢随便与朱家攀交情。」她冷淡地说。 
 
  他一笑,「话不是这么说,穆家与朱家早在上一代就相识,怎好有什么高低尊卑呢!」 
 
  希敏并没有因为他满脸堆笑而给他好脸色看,碰上这种死皮赖脸的东西,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理他。 
 
  「朱少爷,我已经累了,请带路。」她摆明了不想跟他鬼扯。 
 
  朱安邦也不是笨蛋,自然觑得出她眼底那一丝不耐。反正来日方长﹒她还要在府里住上一阵子;日后,他有得是机会跟她接触。 
 
  「穆妹妹请随我来。」他说。 
 
  #  #  # 
 
  吃过饭,希敏一个人回到客房里歇着。 
 
  躺在床上,她两只眼睛不停地望着床顶,有时脑子里是空空的,有时却突然想起那个不知名的黑衣人。 
 
  她知道自己不该想,可是脑子就是不听使唤地将他的面容收进来。 
 
  这算什么?她在想一个「男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男人,一直以为自己跟男人是没有差别的,可是……今日见到那男人后,她却突然发现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 
 
  因为男人是不会想男人的,只有女人才会想男人。 
 
  「唉……」早知道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当初就不该自告奋勇地接下这趟买卖。 
 
  他说他还会再来,要是他再来,她……该如何是好? 
 
  可是如果他就这么不来了,她……好像也有点失落。 
 
  真是糟糕透顶,如今的她可说是内忧加外患,里外夹攻呢!府里有个讨厌的朱安邦,府外还有个来历不明的黑衣人。 
 
  她是能治得了朱安邦,可却防不了那黑衣人。 
 
  他的武功造诣远超过她,甚至当他接近她的时候,她都未能发觉。像他那么拔尖的人,究竟跟朱禧有着什么样的过节而非杀他不可呢? 
 
  突然,她的门板响了起来—— 
 
  「穆妹妹,穆妹妹……」门外传来朱安邦的声音。 
 
  「朱少爷,有事吗?」她不想开门,只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妳没睡吧?」朱安邦话里带笑地道,「我吩咐丫鬟熬了碗汤,补气的,妳一路上奔波,应该补补。」 
 
  希敏蹙起眉心,捺着性子,「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穆妹妹,我都替妳熬来了,妳就别跟我客气了。」他不死心地继续说 
 
  她知道要是不开门接受他的「好意」,他是不会死心的。想着,她起身走向了门口。打开门,只见朱安邦端着一碗热臆腾的汤站在外面。 
 
  「穆妹妹……」他就像个唱戏的丑角似的满脸堆笑。 
 
  「谢谢你的好意,给我就行了。」希敏伸出手要接过他手里的汤碗。 
 
  他闪了开来,笑道:「汤热,可别烫了穆妹妹妳的手。」说着,他端着汤碗就走进了房里。 
 
  希敏想拦他,可是已经来不及。 
 
  虽然她是很想对他发发威,但心想他是朱家的儿子,她也不好随便发脾气,只好捺着性子让他进来。 
 
  朱安邦将汤碗放在桌上,「穆妹妹,来﹒趁热喝了吧!」 
 
  她瞥了那碗汤一记,「放着吧!我会喝的。」说着,她冷漠如冰般地睨着他,「朱少爷,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呃……」见她一脸冷淡,又下起了逐客令,朱安邦自觉脸上挂不住。 
 
  不过他是个死皮赖脸惯了的男人,尤其是对女人。 
 
  「穆妹妹何必这么冷淡?」他笑问。 
 
  希敏没有回他,只是冷冷地道:「我说你可以走了。」她的用辞越来越强硬,越来越不客气。 
 
  看她不是那种好惹的姑娘家,朱安邦倒也识相,「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穆妹妹休息了。」虽然有点悻然,但他还是知趣地告辞而去。 
 
  他前脚一出去,希敏就迫不及待地将房门关上。 
 
  「好色之徒!」她在心里咒骂。 
 
  # #  # 
 
  就在朱安邦进入希敏的房间时,一道迅捷的黑影从朱府飞射而出。 
 
  那黑影在离开朱府后,来到了城里一家客栈。他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行剌朱禧的梵辛。 
 
  今晚他夜探朱府,为的并不是刺杀朱禧,而是再见那女子一面。 
 
  尽管在那女子说她是朱家女眷后,他应该打消接近她的念头,可是一整天下来,他的心竟悬在她身上,久久无法放开。 
 
  从没有任何女人能教他如此牵肠挂肚,从没有任何女人能像她那般吸引着他,可是……她是别人的。 
 
  在见到朱禧之子进入她房间后,他不得不相信她真的是朱家女眷,而且可能就是朱安邦那登徙子的女人。 
 
  据他所知,朱安邦还未娶亲,那么……她跟他是什么关系呢? 
 
  是相好的开系,还是男人跟女人的关系? 
 
  光是想到这,他就觉得头痛欲裂。他多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如何能相信像她那样的女子,会愿意跟朱安邦那种人扯在一起? 
 
  为了行刺朱禧,他曾经进入朱安邦经常流速忘返的「潇湘馆」里,而朱禧会经由官道回来的事情,也是朱安邦在潇湘馆里提起而传进他耳里的。 
 
  由于不只一次在潇湘馆里碰上朱安邦,因此他对朱安邦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能说不清楚。就因为知道朱安邦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更是觉得像他那样的男人根本不配拥有她。 
 
  想起她是朱家的人、想起他还要去杀朱禧、想起下次她还是会拿着剑跟他正面交锋,他就不觉浓眉深锁。 
 
  「梵辛呀梵辛,别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躺在床上,他在心里嘲讽着自己。 
 
  在江湖上闯了这么多年,见过、碰过的女人应有尽有,像他这种「阅历丰富」的男人,怎会因为一个女人就把买卖给抛在脑后呢?他已经答应替那位老丈杀朱禧,可这会儿竟因为朱家一名女眷而犹豫不决。 
 
  他是怎么了?不就是女人嘛!潇湘馆里多的是。 
 
  「不,她跟潇湘馆里的莺莺燕燕不一样。」他心里有一个坚定的声音说着。 
 
  「唉!管她一样不一样,反正她是别人的女人,你还妄想什么?」另一个声音随即而起。 
 
  他烦透了,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想见她,疯狂地想见她,就算一面也好。 
 
  活了三十个年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地失控、如此地疯狂:可是人生难得几回「疯」,就疯这么一次吧! 
 
  忖着,他已经夺门而出,重返他才刚离开的朱府! 
 
  #  #  # 
 
  希敏并没有喝了朱安邦端来的汤,谁知道那家伙在汤里放了什么?她才不是笨蛋。 
 
  躺在床上,她闭上了眼睛,尽力地想让自己入睡。一开始虽然有点难,但恍恍惚惚地倒也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 
 
  她陡地惊醒,因为如果有人可以让她毫不察觉地来到她身边,那么,她的性命可真是不保。 
 
  她警觉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放在床边的长剑—— 
 
  手一伸,她发现剑已经不翼而飞,而最可怕的是她床边竟坐着一个人, 
 
  「啊!」她低呼一声,但其实她是想尖叫的。 
 
  「你……」是他,坐在她床边、手里还拿着她的剑。 
 
  梵辛已经坐在这儿看着她好一会儿了、看她睡得香甜,他并没有惊醒她;再说,看美人女眠还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比较叫他讶异的是,朱安邦居然没有在这儿,她不是跟朱安邦有那么层关系吗? 
 
  她这个「女眷」到底是什么样的女眷?在朱家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尽管今天脑子里都盘旋着他的影子,但希敏也没想到他会出现,而且还是在她床边…… 
 
  「浑帐东西!」她想也不想地出掌击向他。 
 
  这是一个女人该有的反应,她总要保护自己,毕竟她还不清楚他的底细,也不晓得他究竟会不会对她不利。 
 
  梵辛一手捏住她的手腕,笑道:「妳还学不乖?」也不想想她是他的手 下败将,居然还敢对他出手? 
 
  她眉心一拧,愤懑地道:「你这狗头虾蟆眼的东西!」 
 
  跟成堆的男人混久了,粗口总是随便可说上几句;虽然她爹常训诫她姑娘家不准说粗口,但她却觉得说组口可以让她更有「男子气慨」。 
 
  他眉丘微隆,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看妳清清秀秀、漂漂亮亮的,怎么这么多粗口?」 
 
  「你管不着!」她气恼地瞪着他,「放开我!」 
 
  她的口气听起来是非常气愤的,可她的心却因为他的出现而狂震,她并不怕他,只是觉得心绪不宁:心慌意乱。其实她可以大叫,但是她没有。为什么?连她自己都很想知道…… 
 
  「姑娘,」梵辛一手攫着她的手腕,将上半身欺近了她,「我整天都在想着妳。」他这番话是唐突露骨了些,可却句句实话。 
 
  说真格的,要教他梵辛如此牵肠挂肚,她还是头一个呢! 
 
  「你……你说什么?」以往听见这么大胆直接,甚至是无礼的话,她通常只会有一个反应,就是……一巴掌打回去。 
 
  可她现下没有那么做,第一是因为他正攫着她的手,第二却是……她还真把他的话当真了。 
 
  他是一个刺客,预备行刺的人又是朱禧,他能如此不动声色的来到她床边,那么想取下朱禧的项上人头就绝非难事。 
 
  为什么他来到朱府没有先去要了朱禧的命,反而跑到她房里来看她睡觉?他整天都在想她?为什么?他的意思是说他对她有……意思?! 
 
  想着,她突然双颊一红。 
 
  「妳脸红?」见她双颊泛红,梵辛促狭一笑,「还害躁?」 
 
  她是朱家女眷,朱安邦又能随意进出她的房间,可见她跟朱安邦的关系是非比寻常;既然如此,她应该不是什么见了男人就害羞的黄花闰女吧? 
 
  「你这登徒子,放了我,我要跟你比试一下!」她不服气地说。 
 
  他撇唇一笑,脸上就写着「凭妳」两字。 
 
  「我放开妳,如果妳三招之内动不了我,就告诉我妳的名字,好吗?」他笑问。 
 
  三招?他简直是在嘲讽她,她好歹也是威远镖局的大小姐,难不成连三招邢打不过? 
 
  「你别小看我,要不是你老使暗招,我也不会……」 
 
  「那十招。」他露齿而笑,有些稚气狡黠,「十招总行了吧?」 
 
  「好!」她负气地道。当她是纸糊的老虎吗?她就不信邪! 
 
  梵辛一松开她的手,她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袭向了他。这一掌,她 
 
  以为她能近距离的给他一记,但意外地,她并没有因为攻其不备而得到一丁点的好处。 
 
  「妳也使暗招?」他一边防守,一边笑谈自若地道。 
 
  见他泰然处之,她更是火大,于是接着连出五招。可惜,他见招拆招,她根本占不了任何便宜,只教自己心火更旺。眼见十招将至,她还未能动他一根亳发,她心急了。 
 
  这个男人充满了挑战性,可是她赢不了他,而因为赢不了他,她好胜、不服输的愠火更是高涨。 
 
  最后一招,她双手直取他的双眼,他轻松地一闪,突如其来地伸手还击—— 
 
  梵辛从头至尾部只是防守,而没有攻击,最后这一招,他也没有伤她,只是……擒住了她。 
 
  见他突然伸手,希敏直觉地往后一退,她这么一退,而他又这么一进,她竟让他擒在身下。 
 
  「啊……」她惊呼,脸颊己完全羞红。 
 
  梵辛本来是没打算这样「欺负」她的,可是当他这么压制在她身上,一种男性的本能倏地窜起—— 
 
  「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