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
着你的小拇指像捡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后者,不过换来一句“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
郑滢相机里的胶卷冲印出来了。我看着我们七个人在旧金山机场合拍的那张,忍不住打电话给程明
浩问他想不想要一张。我说,“照片上印着1997年7月1日的日期呢,很有纪念意义噢。”
程明浩正在感冒,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像拉风箱。
我觉得有点奇怪,“不是都说中国人到了美国,一般情况下两年之内都不会感冒的吗?”
他惊天动地的打了个喷嚏,然后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可能因为我的脖子比较长,所以容易感冒
。”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脖子长和感冒有关系吗?”
“我也是听人家说的,”他一面吸溜鼻子一面挣扎着往下讲,“反正我好像从小就比较容易感冒。
”
“那你到了冬天怎么办?”
“到冬天再说吧。没来的时候,也没想到旧金山真的有这么冷。希望等到那个时候,我已经比较适
应这里的气候了。”
我挂上电话后,再仔细看那张照片。程明浩的脖子好像确实比较长一些。我想起他说的“脖子长容
易感冒” ,不由笑出声来。
郑滢问我“你笑什么” ,我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的样子好土。”
我的心里在想,他的长脖子,到了冬天,好像会需要一条围巾。
…
发布时间:2005…4…24 7:43:15
二十一
以后的日子大家都过得很充实:郑滢天天和蒋宜嘉电话诉衷肠,每天晚上总要霸占电话线起码半个
小时;其馨在一心一意的忙转学,她打算申请旧金山及附近的四所大学,意志非常坚定
“随便哪个学校给我奖学金我都去,总好过天天呆在这个地方活见鬼”;我从系里一个中国同学
的太太那里借来棒针,把临出国前我妈给我织的一条毛线裤拆了,开始织一条围巾。
我织围巾的技术不算好。记得读大学时某一年的冬天,突然之间所有的女孩子都开始给男朋友织“
温暖牌”的围巾,我也凑热闹给陈志骅织过一条。可是我只会织基本的上下针,围巾上也没有什么花纹,
还有点歪歪扭扭的,郑滢诚实的说“不要太难看”,其馨的评论是“很朴实”,但那在她的词汇里其实相
当于“不要太难看”;可就是这样也差不多要了我两个多月的功夫,等围巾织好,冬天也过去了。
那果然是一条“温暖牌”,陈志骅为了让我高兴在二十度的室温下鹤立鸡群戴了一天、吸引了无数
眼球以后就把它压到箱子里了。
第二年冬天,我留心看他会不会拿出来戴,可是他没有。他在大冬天光着脖子走来走去,也没有戴
那条围巾。
我问他,“你怎么不戴去年我送的那条围巾?”
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我都把它给忘了。”
我知道他没有忘记,他只是不喜欢。后来,我买了一条那年流行的格子羊毛围巾送给他作圣诞礼物
。
其馨说,“你可以再给他织一条啊,其实不太难的。”其馨很善於织毛线,出国前她曾经给我看过
一件她给田振峰织的米色套头毛衣,上面织着元宝针,手工很细,比买来的都好。
我说,“算了吧,我知道自己的小脑不够发达,不想太难为它。”
到现在,我并不相信自己的小脑有了什么长进,可是,我愿意再尝试一次 为了程明浩。
虽然还没有找出一个像样的理由把围巾送给他,我依然希望能尽早把它织好,因为旧金山是一个连
夏天都会寒冷的地方。
郑滢和蒋宜嘉大吵一架,原因是郑滢跟他提起自己在亨特手下日子不好过,想要转学到伯克利加大
去,他竟然极力反对,而且一开口就把话说死了 “以你的
GRE 分数,根本不可能在我们学校拿到奖学金” 。
“哇,你真是一只喜鹊,我都还没有动手联系,你就已经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拿到奖学金了’ 。
我看,是你不想我去吧?!”
郑滢气乎乎的摔下电话,“什么东西,根本就是在脚踩两条船!”
原来,蒋宜嘉一面和郑滢做“好朋友”,一面又不舍得和女才子分手,用他的话来说,“再给我一
点时间”。这回郑滢提出转学,他以为她意在“北伐”,大惊失色之余自然有点口不择言。
搞了半天,这位未来的伯克利计算机系博士好像有点“叶公好龙” 的脾气。
…
发布时间:2005…4…24 7:45:16
二十二
我把我们那张合照翻印了寄给程明浩,几天以后,我打电话去问他有没有收到。
他的感冒听上去好了很多。他说,“收到了,拍得很好。谢谢你。”
我说,“好像我们两个人不应该站在一起拍照,你在旁边像只长颈鹿一样,让我产生自卑感。你到
底有多高?”
他笑了起来,“光脚量一米八三,穿拖鞋一米八四,穿皮鞋一米八五,穿运动鞋一米八六。”
我光脚量是一米五八,如此算来,我们的身高相差二十五厘米。假如我穿上那双最高的五厘米高跟
鞋,而他又正好光着脚,那么,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可以缩短到二十厘米。可是,他又凭什么要光着脚呢?
他起码会穿上一双拖鞋,那么,我们之间,至少应该有二十一厘米的距离。
有个同学告诉我,那个可以查两个地方距离的网站叫mapquest。我上到那个网站,在“地
址”那一栏里打入自己的地址,然后,在“想去的地方”
那一栏里毫不犹豫的填上了 San Francisco。很快,电脑就显示出来,拉斯克鲁斯和旧金山之间相
隔一千零四十点三四英里。
如果换算成公里,足足有差不多两千公里。看不出来,地图上显示的那么短短一条,居然有如此之
远。
大概,只有在乎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去在意和那个人之间的距离 包括一切可以丈量和无法丈量
的距离。
我突然想起那天在机场,杜政平一口气说出我们两个的学校之间相隔六百二十二英里。原来,他是
在乎我的。
在围巾即将完工的那个星期里,其馨打电话来说她拿到了旧金山大学春季入学的奖学金。学校虽然
并不怎么样,她还是觉得挺高兴,“春季入学要拿奖学金本来就比较困难,大不了到下个学期再转学好了
。”
“不过,旧金山国际机场 就是我们来美国的时候降落的那个机场是在郊区,到时候恐怕要我自
己打的去学校,挺贵的呢。”
我灵机一动,立刻旧话重提,“程明浩不是在旧金山吗?不如我帮你去问问他到时候方不方便去机
场接你。”
我知道其馨脸皮薄,这种求人的事情,能自己不开口乐得不开口。
“唉,其馨啊,顺便呢,帮关璐去摸摸人家的底,至少把有没有女朋友这一条给弄清楚了。”郑滢
从她房间里的电话分机里叫了起来。
“郑滢你瞎说八道些什么呀?” 我的脸腾一下红了。
“你还不承认?别忘了,我们连月经周期都是一样的。你什么时候思春,我有心灵感应。”
我气急败坏的放下电话冲到她房间要拧她的嘴。我们在她床上闹成一团。
闹完了,郑滢一本正经的说,“我还是不喜欢程明浩,不过,他说不定比较适合你。”
“为什么?”
“因为他比较死洋怪气。而你这个人呢,有个非常优秀的品质,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越死
洋怪气,你越觉得自己是捡了个宝贝。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
。明白吗?”
…
发布时间:2005…4…24 7:45:55
二十三
“那蒋宜嘉呢,你就觉得他一定适合你吗?”
“目前看来,他是最适合的一个。”郑滢一面扯被我压皱的领子,一面轻松的说,“我给了他三个
月期限,让他考虑清楚
要是想继续和我交往,就先和许文磊分手。”
“目前?那是不是说日后你要是碰到一个更加适合的人,就会把他甩掉?”
“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那你还要他… 万一他真和许文磊分了手,你再把他给甩了,不是害得人家两头不着吗?”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爱情本来就是多变的,我和一个人交往,难道就意味着我必须嫁给他吗?”
郑滢懒洋洋的一抬眉毛,“要真是那样的话,我老早已经嫁过不知多少次了。”
“你爱他吗?或者说,你喜欢他吗?”
“废话,我当然爱他,”郑滢做了一个不容置疑的表情,“假如我不爱他,也就根本犯不著那么生
气,也犯不著逼着他跟许文磊分手。但是,我这一分钟爱他,未必意味着我下一分钟还爱他。记得柏拉图
的那个寓言吗,人生就象捡麦子,你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这一刻捡到的麦子是不是最大的、最好的,可你
要是犹豫不决,就可能错过最大的、最好的那一颗,到头来追悔莫及。”
“所以你的哲学就是带上一个篮子,不管大小,统统捡起来再说?”
郑滢投过来一个“孺子可教”的神情,“人家都说结婚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如果不好好利用这次
机会,再后悔就晚了。所以我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那些麦子真可怜。” 我想,郑滢上辈子搞不好是秦香莲或者杜十娘,被男人辜负了,这一世来
收债。
杜政平打来电话,劈头盖脸的一个问题,“银灰色和黑色,你比较喜欢哪一种颜色?”
我脱口而出,“当然是银灰色。银灰是一种看不厌的颜色。”
“除了看不厌,还有什么别的优点吗?”
“看不厌,难道不就是最大的优点吗?对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以后就知道了。” 他神秘兮兮的挂上电话。
中秋节,中国学生会搞了一个聚餐,聚餐结束后还有一个小型舞会。我和郑滢一起去了。郑滢穿一
件丝质黑色圆领连衣裙,脖子上一条水钻项链,其它一点装饰品也不用,越发衬出她雪白的皮肤和一张漂
亮的脸。这一套行头,她在大学毕业舞会上穿过,简简单单却艳惊四座,连孟庭苇系花的风头也被她抢了
许多。
“关璐,还要带什么东西吗?” 郑滢拎着手袋站在门口光彩照人的问我。
“还有你那个捡麦子的大提篮啊。”
郑滢笑得花枝招展,把手袋扔过来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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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5…4…24 7:46:15
二十四
可惜今天郑滢的运气不太好,她在餐厅门口的磁砖地上狠狠的滑了一下,痛得龇牙咧嘴,虽然并没
有什么大碍,舞是铁定跳不成了。
於是我们两个一起坐在角落里看电视,一盘接一盘的吃免费供应的巧克力冰淇淋,郑滢平均吃三口
抱怨一声“真没劲”。等我拿了第四盘冰淇淋回来,发现我的位子已经被一个男生占了。那个男生个子很
挺拔,却长了一张斯文秀气的脸,正在很有指手划脚和郑滢说着什么。
我和郑滢交换了一下眼光,想知道她是希望我去“救驾”呢还是希望我“闪开”;她在百忙之中居
然丢过来一个“快滚”的眼神。麦子一出现,我就失去了价值。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我幽怨的一个人吃完了第七盘冰淇淋,正在琢磨回家拉肚子的可能性有几成以及有没有必要补两粒
黄连素,郑滢摇曳着身子走过来介绍我和那个男生认识,那个男生在旁边像扶一件宋窑古董花瓶一样郑重
其事的拿手指托着她的右臂。她绝对在装模作样。
“这是关璐,化学系的,是我最好最好的好朋友,”郑滢一脸笑容的用英语介绍,“这是Vincent
,机电工程系的。”
“你好。我的中国名字叫梁文琛,我会讲一些中文,其实,你们要是讲得慢一点,我也可以听得懂
。”那个男生笑起来,一脸阳光灿烂,一边费力的用有点生硬的普通话自我介绍。普通话经他的舌头曲里
拐弯一绕,听上去有点好笑,就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