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飞过天空 作者:温亚军





  “不会吧,我咋经常看到你和炊事班长搅和在一起,是不是还在一起说对象的事呢?”  
  陈家明说:“找对象怎么了?班长,我都二十二岁了,也不小了,再不找对象,可就成老大难了……你不希望我以后打光棍吧?”  
  “二十二岁怎么了?我还二十三了呢,我都不着急,你急啥呀?”  
  “班长,我可和你不一样,你年龄大点,可你是城里人,现在又是代理排长,离正式的就差一小步了,到时提了干,人家闺女都会主动找上门来,最不济,就是复员了回去,在城市里也有工作,不愁找不到媳妇。我可就惨了,回去还是修理地球的,人家闺女谁愿嫁给我?”    
  “就你的理由多,不说这些了,你抓紧时间写点诗歌啥的,我已经给我的那个同学说了,回头给他寄过去。”  
  陈家明心里也很感激毛东亮对他无私的帮助,但他应承毛东亮的话却多少有些无柰的感觉:“好吧,忙过这阵子,我就写。”  
  陈家明给姜丽萍写的信如石沉大海,一点音讯也没有。陈家明也猜不透姜丽萍的意思,心里烦躁,跑到炊事班里又找林班长诉说内心的苦闷。林班长让他给家里写封信打听一下姜丽萍的情况。陈家明说:“算了吧,我爹妈对我上次偷偷逃走,不和赵家原的那个张明娟相亲,一直窝着一肚子火呢,要他们告诉我姜丽萍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的。再说了,我爹那个人胆小怕事,自从上次我回家时,姜支书吓唬他后,他看到姜支书就赔着小心,他哪还敢告诉我姜丽萍的情况呢?”    
  林班长也犯了愁:“哪可咋办呢?总不能这么等吧,眼看着又快到夏天了,这一年过得快呢,年底说不定,就会复员呢……哎,你不是把写给姜丽萍的信都是寄给你的同学转的吗?给你那个同学写封信,问问她不就成了,她肯定知道姜丽萍是咋想的。”    
  “我也这么想过,可是,那个同学是个女的,我……”  
  “你呀你,我看你当了几年兵都当傻了,你怕什么呢?赶紧给那个女同学写信,让她帮你问问姜丽萍的情况,了解一下人家姜丽萍到底是咋想的?”  
  “好吧,我这就去给刘晓丽写信。”  
  陈家明一点都不知道,姜丽萍之所以没有给他回信,是因为她爹姜支书给她找了一个吃商品粮的对象。这人是公社财政所的助理,姓崔,结过婚,他老婆得病死了,想续个弦。  
  丽萍娘一得知这个情况,当时眼泪就下来了:“丽萍可是黄花大闺女,绝不能去给人家做填房!你这个当爹的,咋就不用脑子呢,这种事你还有脸说出来!”  
  姜支书摇着头说:“你看看,老娘们就是见识短,啥填房不填房的,人家崔助理结婚才三年,老婆得病死了,他年龄又不大,二十八九,凭他吃公家粮的条件,还有手里的权力,啥媳妇找不上呀?人家公社的白主任还不是看在我是支书的面了上,才给我提这事呢,要不,咋能轮上咱家闺女呢……”    
  丽萍娘抽泣道:“就让他找别人去好了,咱家丽萍,不去给他做填房……”  
  正说着,姜丽萍回来了,她看到爹妈的脸色都不好,就问:“你们在说啥呢?是不是又吵架了?”  
  姜支书让老婆搅得心烦意乱,见女儿回来得晚,就把气撒在姜丽萍的身上了,他生气地冲着姜丽萍道:“你问啥呀?我还没有问你干啥去了,这么晚了才回来?”  
  姜丽萍也不跟她爹辩解什么,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第二天早上,就在姜支书披着衣服要出门的时候,老婆拉住了他的袖子。姜支书知道老婆有话要跟他说,就立下了。等  
女儿一走,丽萍娘对姜支书就说:“昨晚,你说的那个事,我想了一宿……我寻思着,你说的那个啥崔助理,他看上去面相老不老?”  
  姜支书明白老婆的意思,他放松了脸色:“不老,一点都不老,看上去像二十一、二岁的小伙子。你想想,人家是干啥的,整天坐办公室,咋会老呢?”  
  “那丽萍要是跟了他,他啥时候能把丽萍的户口也解决成商品粮呢?”  
  “你真的想通了?我就说嘛,这样的好事,你咋会放弃呢。我估摸着,这解决商品粮的事,很快就会解决,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  
  丽萍娘想了想,很果断地说:“那你去给人家回话吧!”  
  姜支书担心女儿不同意,丽萍娘说她去给女儿做工作。  
  丽萍娘找了个机会,来探姜丽萍的口气:“丽萍,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寻个婆家了吧?告诉妈,你心里想要找个啥样的人啊?”  
  姜丽萍很奇怪今天她娘为什么会这么问,她的脑海里闪过陈家明的影子,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她转过身很羞涩地问她娘:“妈,你说啥呀……”  
  “每个闺女都会有这一天的,你还害啥羞呀……丽萍,爹妈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你爹好歹是个支书,你和别的闺女可不一样。”  
  “妈,你到底要说啥呀?”  
  “爹妈都想把你嫁个好人家,吃个公家粮什么的,你就算半个公家人了。你爹啊,他在外面能说上话,他在公社给你找了一个吃公家粮的。”  
  农村姑娘找个吃公家粮的,姜丽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总不是那么容易。她警惕地问道:“妈,该不会是个神经病,或者腿脚有问题吧……”  
  “这孩子,看你说的啥话呀?你爹能给你找这样的人家吗?他给你找的这个男人,是公社财政所里的助理,姓崔……”  
  姜丽萍还是很疑惑:“这不可能,人家既然好好的,又有好工作,咋会跑到农村来找我这样的农民呢?要么,他脑子有毛病?”  
  “人家崔助理啥毛病都没有,就是……就是……”  
  姜丽萍紧张地看着她娘:“就是怎么了?”  
  “就是……他以前的老婆死了……”  
  姜丽萍瞪大了眼睛,愤怒到了极点:“妈,你们这都说的啥事呀?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你们叫我去给人家当二婚头?怪不得呢,我就说那吃公家粮的人脑子没有毛病,好好的条件,咋会找我们乡下人呢。你女儿还不贱,我不干!”说完,拧身气呼呼地跑出了厨房。    
  “人家可是吃公家粮的,听你爹说,想嫁他的人可多了……”  
  丽萍头也不回,硬梆梆地扔下一句话:“谁想嫁他谁嫁去,反正我不嫁!”  
  丽萍娘把饭做好去叫丽萍,可丽萍把自己关在屋里,理也不理她。丽萍娘再敲门,姜丽萍在屋子里放开嗓门大哭了起来,直哭得在外面的她娘也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抹起了眼泪。    
  丽萍娘一边哭着,一边抽了自己一巴掌,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这事不成,一个大闺女给别人去做填房,我这个做娘的,都干的啥事呀?”  
  姜丽萍的情绪不好,代销店里也没有人来买东西,空荡荡的屋子只有她一个坐在那里发着呆。她想起娘跟她说过的话心里就有莫名的愁绪,她是个农村人,可是她不缺胳膊不缺腿,人也长得标致,她爹就那么糟贱她,要把她说给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呢?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却要去当别人的填房,说出去,别人还不把她嘲笑死?这时,她想到了陈家明,不管咋样,陈家明和她的年龄相仿,人长得也精干,为什么她爹宁愿让她去做别人的填房,也不同意陈家明呢?都是身在农村,却要这样歧视他呢。姜丽萍不想当农村人,不想让人瞧不起,可是她无力改变自己的现状,她惟一的希望是通过婚姻走出去,可是,陈家明能吗?她想得头痛欲裂,眼泪就在种种想法之中像村沟里的小溪似的,不停地淅淅流淌着,也流淌着伤心、悲哀和无助。    
  天色将晚的时候,刘晓丽来了,她看到姜丽萍一个人很孤独很落寞的样子趴在桌子上,眼神之中满是惶然,就说:“丽萍,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干啥呀?我刚去你家里了,你娘说你还没回去,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难看?”    
  姜丽萍愣愣地看着刘晓丽,内心的孤寂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能依靠的地方,她突然扑到刘晓丽的怀里哭开了:“晓丽,我爹妈他们……”伤心使得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她只是哭,也只有哭才能让她心里的苦涩发泄出来。    
  刘晓丽听姜丽萍说清是怎么回事,吃了一惊:“做填房?这哪成呀?你一个大闺女家,哪方面的条件都不比别人差,怎么……唉,丽萍,你别伤心了,你不答应,不就完事了吗?”    
  姜丽萍止住哭泣:“我是生气呀,他们就光想着给我找个吃公家粮的,咋就不想想我的感受,还能给我说出口呢。”  
  “算了算了,你不同意,你爹妈也没办法。哎,丽萍,你猜我来找你干啥来了?”  
  姜丽萍抹着眼泪摇了摇头。  
  “我是来告诉你,陈家明给我写信了,他在信中问我,你这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究竟是啥态度。说这恁长时间,也不给他回信,他每天都想呀盼呀的,都要急死了。”  
  姜丽萍怏怏地说:“我还能是啥态度?我咋去呢?我又不是他的啥人!”  
  刘晓丽抱着她的肩,诡秘地说:“咋不是他啥人,是陈家明的未婚妻啊……”  
  “唉, 晓丽,我现在烦都烦死了,你还拿我开涮啥呀?”  
  “那你说咋办呢?我看陈家明在部队里也真的是快急死了,要不,他也不会想这招,给我写信问你的情况啊!”  
  “晓丽,你说去年陈家明回来,和我爹闹成那样,我要不管不顾地去部队,会咋样呢?”  
  “丽萍,我不是说你,你自己的事,自己要有个主意,别到时候后悔了,可就来不急了……”  
  “我可咋办呢?”姜丽萍茫然地看着窗外。天早已经黑透了。  
  姜丽萍一回家就一头扎进屋里,不肯出来。她娘站在女儿的屋子门外面,轻轻地敲着门:“丽萍,你打开门,妈有话跟你说。”  
  姜丽萍在屋子里没有答应。  
  “丽萍,妈求你了,你打开门,听妈说呀……妈也是一时犯糊涂,本来妈也是不答应的,可还不是想那人是吃公家粮,将来可以把你的户口也转成商品粮嘛……”  
  丽萍娘站在门外就嘤嘤地哭开了。  
  姜支书在里屋的炕上正吃着饭,听到丽萍娘一哭,“啪”地把筷子甩到桌子上,冲老婆断喝道:“嚎啥嚎?我死了吗?”  
  丽萍娘止住哭,冲到里屋炕跟前,看着丈夫,气冲冲地吼道:“你喊啥喊?都是你干的好事,给闺女找啥对象呢,找的都是啥玩意啊。”  
  “你这个老娘们,我找的啥玩意?你不是同意了?你要是不同意,我还说啥去呀?你倒怪到我头上来了?明明是你自己不会教女儿,却偏要说我找的人不对,你说,咋不对?不是二婚,人家能找到农村来?”    
  丽萍娘无话可说,又哭了起来。  
  姜支书厌烦得不行,又拍起了饭桌:“好了好了,别嚎叫了!你就知道嚎,有啥用啊!”  
  丽萍娘也不示弱:“我就嚎,怎么了?你们一个个都有脾气,我哭哭还不行?”  
  姜支书从炕上跳了下来,怒气冲冲地骂道:“我还管不了你了,我能管始原大队几千号人呢,谁在我面前敢说个不字,你还翻天了不是……看我不收拾你……”说完这句话,还没等老婆反应过来,姜支书就给了老婆一巴掌,收了手,站在一旁,又说道,“我就打你,怎么了?”    
  外面的动静大得,里屋的姜丽萍不得不出来了,她拉开门,冲着正闹得不可开交的爹娘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们还有脸吵架呀?你们真是……”她跺了跺脚,转身奔到大门口,拉开门走了。    
  丽萍娘的哭声嘎然而止,看着姜丽萍奔出去的身影,惊恐道:“丽萍,你要干啥去……”  
  姜支书扯着喉咙喊:“愣着干啥呀,还不快去追!”  
  丽萍娘瞪了姜支书一眼:“丽萍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这个老东西没完!”赶紧追了出去。姜支书愣在原地,骂了一声:“他娘的,这都是啥事呀!”穿好鞋子也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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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方指导员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兴冲冲地走进连部文书办公室,说道:“陈家明,你的诗歌上省报了,你看看。”  
  陈家明忙从指导员手里接过报纸,沿着指导员的手指,找到了自己发表的一首诗歌。  
  “好好写,小陈,上省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迄今为止,咱们团里还没有人上过呢。”  
  “指导员,这都是毛东亮排长给我寄的,他的一个同学在省报……”  
  “可东西是你写的呀,你不写,他发表啥去呀?好好写,你今年给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