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关风与月 by木沉香(完结)





  这个小偷;并不穷凶极恶;凌溪的心也在稍稍平稳着。
  做人不留余地,一直不是她的人生信条。该让步时也无须步步紧逼。
  凌溪已经将绳之以法的初衷,在小偷无助和迷惘的眼里,丢到了九霄云外。
  因为:她本就不是正人君子。。
  因为:她无法插上伪正义翅膀。
  只是因为:对方只是一个孩子。
  
  可是;心脏的痛;突然增加!刚才的扭打;太激烈了;突然的刺激;让它也不堪重负!颤抖的手伏在胸口;脸上的汗;一串串的流下。滴在枕巾上,留下一串深色的斑迹,痛苦的表情无法伪装,让她只能紧紧地抓着胸前的碎花睡衣,以致抓的太紧,睡意纽扣都没撕开,她也无法将它扣上。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不是我!我也不想的!是你逼我的!我不想坐牢!我只想偷点钱。。。。。”出来的是语无伦次;和深深的害怕!这是刚才那个呵斥她的人么?
  颤抖的手,青筋冒出,如同妄图出洞的蚯蚓,在本就鸡窝的头发上乱抓,这是刚才卡她脖子的那双手么?
  “如果你能帮到我,我就不会将你告诉警察,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靠在床架上,凌溪无力地垂着头。
  男孩子想了一会,咚咚咚,跑到了厨房,立刻倒来一杯水。他的赤脚踩在光洁的地板上传来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尤为突兀。
  “原来;他没穿鞋!看来是个职业惯偷呀!。。。。。。”
  
  温温的水;送到嘴边;费力的从床头柜里拿出药;手;因为颤抖;拿不住那细小的药丸。撒掉了好几颗。他突然抢过药;“吃几颗?我帮你!”
  ’六颗〃。此刻客气,就是拿自己的小命不当回事,凌溪无法做到矜持。
  刚才掐勃子的手;现在却在喂药;〃时事无常〃。用在这里;还真是恰当。望着他的手,凌溪的神智开始迷糊起来,眼前也闪过无数的小星星。
  
  扶起低下的头;药送进了嘴里;水也同时到达;恍惚中,凌溪仿似闻见他手上;有着淡淡的烟草味。
  放她睡下的时候;在还算明亮的灯下,他颈间的二颗小痣。让昏昏入睡的凌溪,将快要松散的神经又绷紧了些。
  只是,现在的她,除了相信他,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冷汗不停的冒。脸上满是。枕巾上,衣领中,甚至还有胸口上。
  
  他无语的站着那里看着,搓搓手,想上前,又害怕,甚至好几次想要扶起她,看到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又不敢冒然上前。每次手都收回去,放在了头上乱抓。
  大概;这种情形,他也不是时常遇到,一个独居的女人,一个生病的女人,这种概率,估计他在行窃的生涯中,应该不高,明显地,他的应变经验很是不足。
  “他现在想杀我;我也没法;只怪自己命短了!”
  “可他并没想杀我;至少现在是的。。。。。。”
  望着他突然跑离视线,凌溪不由得再次呼了一口气。
  卫生间的灯突然亮起;他再次进房时;手里多了条滴水的毛巾。
  拧开,,水滴在地板上,有个小小的湿印子散在拖鞋的边上,地板颜色深了一个小圈。
  
  轻轻地敷在面颊。上,脸上的雀斑;在灯光下隐隐约见。一股男性的味道直扑她的鼻子。
  “他不会劫色吧?不会的!他只是个孩子而已!”凌溪渐渐混沌大脑,想法;也跟着开始没有边际。
  他坐在她床边的小板凳上。
  心里的疼痛;没有因服药而减轻;这次;药;都没效了。
  努力调整着意识,她奋力地摇摇头;从床头柜的抽屉拿出几张红钞;冷静地对他説::“这是我给你的;谢谢你的照顾!”
  想了想,再次说道“我请你把我送到市心脏病医院去;我好了之后,还会感谢你的!”
  他有点愣了:自己找了半天的钱;却是在显眼的地方。
  他接过钱;没有一丝迟疑。“好,我送你去;但;你不能说我是小偷!我不想吃牢饭!行不行?”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祈求。
  “我不说,只要你送我去医院!”。
  心脏的绞痛,一点点,最后变成了一阵阵。
  “病历在衣柜里;还有我的包”。现在的她;就连魔鬼,也要相信。
  她奋力地拉起抱枕下的挎包,把它交给了这个小孩小偷。
  
  他将她的包;挂在胸前;蹲在床边;无力地趴在他的后背;因为用力过猛;人自然地往前一冲;凌溪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脖子。人要活命;还顾及什么?
  匆忙离家的人;出门时;还不忘用他的那双没来得及穿鞋的赤脚哄地一声关上门。同时也迁出彼此短暂的信任。
  楼道的感应灯;因为脚步的轻重不匀,时关时开;冷汗;不住的流;一直流至他的颈间。他的身上,有着浓重的汗味。
  
  凌晨时分;街道上;没有几个行人;出租车更是少的可怜;她的意识;在半昏半醒之间,徘徊到极致;最后昏过去了。
  
  睁开眼时;天已大亮;床头的吊瓶;不紧不慢地滴着;凌溪觉得自己这次还是活了下来。
  “你醒了?醒了?我去叫医生来!〃一溜小跑的背影飘走。一圈深色的痕迹在他那灰色的汗衫上;耀目刺眼。
  “你的心脏心率不齐;要做手术!不然会出问题!”医生的话;永远是悲观得让人害怕。
  “我知道!”不想多说;自己的事;只要自知;外人何必明白。
  指着他;“你是家属吗?去缴费吧。”
  “好;他是我的弟弟;我让他去交。”撒谎不脸红的凌溪,心里却开始打起了鼓。
  不是不信任,只是,无法信任。
  医生疑惑的眼光,在他身上停留,最后停留在他的脚下,他的赤脚,很是醒目。
  “来不及,所以没。。。。。。”
  “知道,还有病人穿裤衩来呢。人命要紧嘛,我知道。”这个医生还算能够理解人。这点,让凌溪的心里,有了一丝感动。她的脸色也开始缓和了下来,对着刚刚出门的医生背影,轻轻说道:“请你再次帮个忙。。。。。。”
  
  他再次搓搓手,再次揉揉已经乱成刺猬的头发:〃我还是帮你通知你的家人吧?〃
  〃不必了;还是你帮我去交!“带点命令式的话语,让那孩子明显楞了会,只是,他也不再搓手指,默默地点点头。望着凌溪的眼睛,有了微微湿意。
  那是感激的情绪,感激会有人信任他。
  一定要强悍;不能软弱。这是凌溪唯一的武器。凌溪递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你的家人在哪里。要我去打电话吗?”
  “不用;我自己能行。”紧闭的心门;没有半丝打开。
  他的脸上是不自然的笑:“你不怕我拿光你卡里的钱?”
  “不怕;要拿你早拿了;在我昏迷的时候;那是你最好的时机;现在没有了!”信任;看来是不容怀疑。
  挎包完整地放在床边的挂钩上,她确信它没有被别人动过,那个复杂的拉链依然垂在昨天拉开的位置上。红色的真皮夹里五颜六色的卡整齐地插着,凌溪装作随手抽出一张蓝色的都市消费卡。
  “这张卡里的钱多点,你去帮我交住院费吧。”
  明明知道那张卡里只有2000元;也只够付今天的医药费;可是让他觉得对他的信任;毋庸置疑。
  一张废卡,可以换取信任,感激和帮助,凌溪觉得很值。
  
  找同房的病人家属借来电话;给单位里的下属吩咐了近几天的工作;主管小王小心的应付着;老板不在;你们也翻不起什么浪!凌溪对人;没有信任可言。想到今天的市里全行业检查,她无奈地拨出号码:【喂,亲爱的陈处啊,天很热,你妹子我问候问候你,小心您的身体啊,。。。。。。想您啊,都想到医院来了,怎么要来看我?。。。。。。哈哈,那倒不用,只是今天的检查,还麻烦哥哥您高抬贵笔啊。。。。。怎么感谢您啊,好说好说,等您妹子我好了,咱俩,对,就咱俩,去泡泡海水如何?三点式啊,您要送我么?只怕您妹子我身材不好,玷污了您的眼啦。。。。。讨厌!不理你!。。。。。”
  她从不吝啬那装出来的温柔音,也不会矫情还算明艳和青春的脸蛋,更不会去斤斤计较男人语气中的打情骂俏。
  已经过了欲语还休的年龄,早已跳出了那个清纯的圈子。超脱世外的她,有了更多的圆滑和市侩。
  除了上床,一切都好商量,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不会计较过程。
  放下电话,她的笑容立刻隐藏在心里的最深处。
  “他妈的烂人!想吃我豆腐?没门!干嘛看着我?我说。。。。。。你过来一下啊。”
  他发现我的表情瞬间转换,吃惊地看着我“你,你。。。。。。”
  “你什么啊你,我是你姐呢,小心你的舌头折断了。”
  
  同房的人八卦地问:“你的家人呢?那个真是你的。弟弟?怎么看着不象呀?。。。。。〃
  凌溪不置可否的笑着;不想说什么。他望着她,不知如何作答。
  
  家人?亲爱的妈妈;早就不在了。爸爸;没有了妈妈的管束;忙着他的第二春去了;约会;比年轻人都多;只因长得帅!真正的弟弟;年纪轻轻;却是商业奇才;天天的工作是满负荷;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来关心一惯强悍的姐姐?在他眼里;姐姐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只因是个白手起家的女强人。家里;还有人么?七大姑?八大姨?。。。。。。亲情;在她心里;已是很淡。淡到如果不提;根本就不会记起。
  没有牵挂的人;也没人让她牵挂;可是;心里怎么是一阵的酸楚?”病中的人;最脆弱“是谁说的?还真是的;起码现在的她就是。坚硬的心房;或许只是伪装?
  再挺挺;再坚强一点!就好了!。。。。。在心里她暗自鼓劲。
  
  在他去收费处时,她故意将写有名字的笔记本封面放在枕头边,如果他够聪明,应该可以会对她的意思。
  我再次试验他的应变能力,尽管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只是因为,她讨厌和蠢蛋打交道。
  扶着墙,走进了卫生间的大门。
  等她回来时,笔记本上已经写上了三个不算难看的字”沈晓晨“,看来,这孩子够机灵,我给站在吊扇下面吹风的他投去赞赏的眼光,他笑着低下了头,再次揉着他的鸡窝头。
  
  走过来时,小小的脸上还在滴着汗水;他也不擦;指指放在被子上的两个收据:”姐,我帮你交了;这是医疗费收据;你收好;交了1800;卡上还有钱;你病好了就去把密码改了吧;我都晓得了;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你就将就吃点;也好的快点;好回家;。。。。。”
  心里莫名的感动;她却只有一句:“谢谢你!”顿了一下;说“你放心;你的事;我不会说的;可是;以后;不要再做了;行不?出路不是只有一条的;对吧?”真心的关心;对他。
  头低下了;脸也有点红;闷声的话我听见了:“我妈妈病了;我又失业了;;我没法;才。。。。。。真的是第一次;真的!”
  “好我知道了;你别说了。”病房的人渐渐的多了,我粗鲁地打断他的话。
  不光彩的历史;任谁都是一个无法消去的伤疤。“
  那我走了;你…姐姐保重!”
  转身离去的背影;被汗水浸过印迹的黑色T恤;瘦削的肩膀;不好意思就揉揉的鸡窝头,在那年的夏日清晨,深深的记在凌溪的脑海里。
  吃完他买的葱油饼;点滴也打完了。喝了几口豆浆;看见地上隐约的血迹;想起了他的赤脚;那是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她的心有着很深的内疚和怅惘。
  
  只在医院呆了一天;她就要求回家了;固执的她;医生无法只好同意。
  办出院手续时;结账时财务另找了我五百多;凌溪很纳闷的问;'我交了多少钱?'
  '两千三百块;'她猛然大悟;他将我给他的钱还给她。
  她开始有点后悔没有给他留下她的电话号码。
  
  时间不会停止;生活仍在继续。。。。。。。
  她的心仍在期待;期待他来拿回他应得的钱;还有。。。。。。欠他的。。。。。。人情。
  在某些时候;凌溪都会想起他那稚气的脸上的雀斑;还有那双赤脚;脖子上的两颗痣;还有手上的淡淡烟草味。。。。。
  这一切;不知不觉中;留在她的心里。有时清晰,有时模糊。
  
  chapter2 冬日
  
  凌溪与他的再见;是在两年后。。。。。。
  曾经的恋人;夏思远;因为挪用公款;东窗事发;锒铛入狱。
  他那曾经高官的父亲;受不住打击;中风卧床。知道这个消息时的她;没有感情。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不是吗?被他父母嫌弃,被他抛弃过的她;还能有什么感情?〃我还真是命好!幸亏当时没进他的家门!〃这样的想法不是没有;自私,谁不自私?对于他,对于他的家庭,她多少有点同情的;夏德海的白发,胡乱地搭在临近谢顶的边缘,有些落寞,写满孤单。他的老泪纵横;他的树皮老手,在她的眼前不时闪现,拉着手说的话,言犹在耳。
  “还是你有本事,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