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txt





  没想到她竟然留了这样一个惊悚给他。 
  阿邦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地说:“任小姐说,她并不要求你因此就要跟她保持联络,这个委托没有时间期限,没有附加条件。” 
  祁家骢紧紧闭上了嘴唇。 
  隔了一会儿,他放下那张委托书,展开任苒的身份证复印件。 
  所有人的证件照都有几分严肃感,任苒也不例外。照片上的她头发束在脑后,小小的面孔清爽而犹带稚气,那双秀丽的眼睛直直与他相对,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 
  阿邦什么时候出去的,他并没有留意到。 
  他长久沉思着,拨她的号码,手机通了,里面传来火车行进的轰隆声。 
  “任苒,你这样做,实在是很傻。” 
  “嗨,对我客气一点儿,”任苒笑着说,“现在我是你的委托人了,你也许记不住一个女朋友,不过总该记得你的客户吧。” 
  祁家骢没有想到她的语气如此轻快,“你有没想过,把一份感情和钱扯上关系,再蠢没有了。” 
  隔了一会儿,任苒才回答他,“是呀,我知道。尤其你并不算很爱我,说不定以后会觉得想起我都是一个负担,不过没关系。我们反正不知道再过多久才能见面,你好好保重。” 
  任苒先挂了电话。她知道她再说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她决心要留一个潇洒的姿态给祁家骢做最后印象。她躺倒在卧铺上,庆幸自己做出了坐火车的决定,她并不介意与三个陌生人共处一个软卧车厢的这份吵闹和颠簸。 
  列车到达时,广播播报Z市下着小雨,温度是摄氏五度,她才惊觉,虽然Z市位于江南,可是毕竟还是有四季的,跟温暖的岭南和北海没法比,她穿得太少,而且随身根本没带什么厚衣服。 
  她拢紧单薄的外衣,随着旅客下车,顿时冷得哆嗦了一下。她正准备一口气冲出去上出租车,却已经看到祁家骏逆着出站的人流站在站台上。她吃了一惊,她只在离开广州时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她会在一个月以后回家,请他和阿骏都不要挂念。 
  “阿骏,你怎么来了?” 
  祁家骏脱下外套,披到她身上,“昨天任叔叔接到北海打来的一个电话,告诉了他这趟列车的车次,他走不开,只能让我来接你。” 
  祁家骏说话时并不看她,接过她的背包,一声不响地大步走在前面,她只能拢着大衣,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将背包扔到他那辆三菱跑车后座上,等她系好安全带,便马上发动了车子。她看着车子驶回市区,向他家别墅的方向驶去,马上说:“阿骏,我想回自己家。” 
  祁家骏猛然刹车,冷冷地说:“已经准备跟我家划清界限了吗?” 
  “阿骏。”任苒难受地看着他,“我怎么还好意思去住你家,你体谅我……” 
  “别说了。”祁家骏打断她,再次猛然发动了车子,拐上往她家走的路。他的车开得又快又猛,很快便驶到了位于Z大后面的任家。 
  任苒探身到后座上拿了背包下车,犹豫一下,刚想说“再见”,祁家骏已经一踩油门,将车开走了。 
  从头至尾,他没有看他一眼。 
  任苒呆呆地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里,转身拿了钥匙开门。院子里落了厚厚一层落叶,朝西那面墙上的爬墙虎一片枯黄,更添萧瑟感。 
  她走进去,看着而因为长期没人居住而倍感清冷的家,坐倒在楼梯上,将头靠着扶手出神。 
  她在短短的时间里去了不少地方,经历了她前19年生命中不能想象到的事情,回到这个房子,却觉得这里比她小时候感觉到的还要显得大,而且空荡。 
  从上飞起起,她就告诉自己,以后不要随便自怜,动不动哭泣了。 
  可是坐在这里,孤独感油然而生。这座房子似乎比双平更像一个孤岛,而她身边,再没有一双臂膀可以让她贴过去倚靠了。 
  不知坐了多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任苒愕然抬头,只见祁家骏出现在了门口。 
  “阿骏……” 
  祁家骏走过来,坐到她身边,“你从小到大总爱坐在这一级楼梯上,我来你家找你,好多次都看你坐这里。” 
  “因为这里能看到厨房一角。我坐一会儿作业,就跑到这里,可以看看妈妈做饭的样子。” 
  “对不起,我刚才态度很差劲。” 
  “你完全有理由生我的气。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是我,留张纸条就走了,又这么自说自话就回了。” 
  “我想过很多次,只要你肯回来,我一定会加倍对你好,再也不让你觉得有必要走掉。可是一看到你,就控制不住自己发火了。” 
  “阿骏,你一直对我很好,我走掉不是因为你啊。” 
  “不对,如果我早一点好好跟你谈任叔叔要结婚的事,你有心理准备,就不至于那么意外。我一直觉得,你早晚必须接受某些事,可是我没想过你对这些事会反感到这种程度,甚至会拿自己的生活来做抗议。” 
  “不是你想的这样。”任苒反驳得无力,可是拿自己的爱情来对祁家骏分辨,她实在说不出口。她努力转移着话题,“阿骏,都是我任性,害得你别学校开除了,接下来怎么办?” 
  “出国留学呗。反正以前家里计划我高中毕业就送我出去的。”祁家骏伸长腿,神态依然是那样满不在乎,显然根本并不在意这件事。 
  “哦。” 
  “你倒没想想你怎么办吗?居然还操我的心。” 
  任苒想过这个问题,她苦笑一下,“我一学期没回去上课,大概也得被开除了。我在想,也许得在家里重新准备高考。” 
  “任叔叔给你请了病假,不至于开除。” 
  “误了一个学期的课,不知道是回去接着上课,还是要留级,下学期重新从二年级念起。” 
  祁家骏沉默一下,下了决心,“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季方平前几天被诊断出孩子胎死腹中。” 
  任苒抬手,将一个惊呼捂在嘴巴里,惊恐地看着祁家骏。 
  “现在季方平在她老家住院,她的家人一直在跟任叔叔大吵,谴责他始乱终弃,不跟她结婚,逼她去流产,才造成了这个后果。我父亲现在正帮他斡旋,以任叔叔的年龄、地位,他也没法跟我父亲这种生意人一样承受丑闻,我猜他们肯定会结婚。你要回学校念书,就得做好心理准备,学会接受并且面对这件事。” 
  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吗?任苒抬头看一下楼梯上方,忆及那样让她过后惊悸的一幕,弄不清心底是负疚还是畏惧,只觉得沉重压抑得无法承受,隔了好一会才说:“随便他们吧,反正我不会跟他们住在一起的。” 
  “有没有想过出国读书?” 
  任苒吃了一惊。祁家骏直视前方,声音平静地说:“去面对你父亲的新家和季方平的怨愤,肯定没什么意思。我们去澳大利亚吧,换个环境,读几年书,慢慢决定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可是……” 
  “你放不下祁家骢吗?” 
  任苒无法回答,祁家骏转过头来,这是两人见面以来,他头一次正视着她,一双眼睛幽深,眼内满是让任苒陌生的复杂情绪。 
  “放心,我再不会打听你们的感情,你也别担心我的感情,我现在有女朋友了,你也认识的,你的高中同学莫敏仪。” 
  任苒再次吃惊,祁家骏换女友她见得不少,虽然这次来得不同以往,她心里不能不激起波澜,然而坐在她面前的祁家骏面无表情,她只能结结巴巴的说:“哦,好,敏仪人很好的。” 
  “我也大致知道,以他的处境,现在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甚至不可能跟你联系。你在哪里读书,并不妨碍你继续爱他。莫敏仪说她也有去澳洲读书的打算,我只是实在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国内。”祁家骏蓦地站起了身,“明天周末,任叔叔说他订了飞机票飞回来,我跟他谈过这事,他说只要你愿意,他是支持的。你们商量以后再决定吧,我先走了。” 
  摆在任苒面前的选择看上去很简单。 
  回学校继续读书,住在学生宿舍,再不回家,对近在咫尺的父亲一家人视若无睹,继续沉浸在思念之中,等待一个没有期限的重逢。 
  或者出国,隔开一个大洋,到另一个半球,过全新的生活,给自己一个审视这段近乎迷恋的爱情的机会。 
  在看到神情疲惫的任世晏出现在家里的瞬间,任苒意识到,她和父亲已经相互无法面对了。她马上做出了决定。 
  接下来,她与祁家骏、莫敏仪开始上不同的英语培训班,准备各种申请材料。 
  莫敏仪家境小康,并不爱念书,成绩平平,读Z市一所大专,突然跟她家里提出要出国留学,家人很吃惊。然后他们拗不过她,也只好同意了。 
  尽管为了一个目的努力,但更多时候,任苒都独来独往,她开始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莫敏仪对她的态度再无对老同学的亲密,而且表面亲热,实际疏远,带着明显的防范,时常当着她的面,对着祁家骏撒娇。而祁家骏依然是懒洋洋的,一副对一切都提不起精神的样子,神情更多了几分阴郁。 
  在这种情况下,任苒当然知趣地不充当电灯泡。她已经体验到了恋爱的滋味,对别人的爱情没有了昔日的好奇,再没与祁家骏探讨的热情。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上去变得疏远冷漠,和一般同学没有不同。 
  她有隐隐的难过,可是再一想,就算是亲妹妹,也没权力霸着哥哥,这样对祁家骏当然更公平,便也释然了。 
  他们三个人顺利拿到了入学通知与签证,于六月份飞到了澳大利亚墨尔本,开始了留学生涯。   
  2000年,在澳洲的中国留学生还没有多到日后那样的地步,但也不算少了。在赵晓越的安排下,祁家骏定居澳洲悉尼的姐姐祈家珏已经提前过来买下一套带车库的HOUSE,有四间卧室,三个卫生间,周边环境优美,交通便利。祈家珏将几把钥匙交到弟弟手里,撇嘴笑道:“大少爷,我当年过来留学时比你现在还笑,只能先住homestay,再申请学生宿舍,后来跟人合租。你的起点也实在太高了一点。” 
  祁家骏当然并不介意姐姐的取笑,祈家珏再看一眼那两个女孩子,老实不客气地说:“光你们三个人住,不大方便,我已经做主租了一间房费我一个在墨尔本大学读博士的同学,他明天就搬进来。” 
  莫敏仪没吭声,任苒本来就对跟他们住一起有些嘀咕,这时着实松了一口气,觉得祈家珏的安排再好没有了。 
  祈家珏的同学叫肖钢,已经在澳洲生活了几年,工作以后再回来读博,他搬来后,对他们做了不少指点,大家相处得很不错。 
  只是任苒与祁家骏、黄敏仪三人之间的关系却越来越微妙紧张。 
  受母亲从小教导,任苒的英语基础很好,早在国内就高分考过了托福和雅思,她并不想在国外久留,选择的是转学分读本科的紧凑型升学途径,进入某大学插入大二学习金融,决心在最短时间内拿到学位回国。但祁家骏与莫敏仪语言拖了后腿,选择了从预科学校开始念起。 
  刚到异国他乡,他们度过了一段非常和睦的日子,一起熟悉墨尔本的交通,一起学驾驶考驾照,一起去滑雪,一起买菜做饭,去各自的学校玩。但没多久后,莫敏仪重新开始排斥任苒。 
  她与祁家骏吵吵好好,倒跟其他小情侣没什么两样。可是她也是被家中娇惯的小女儿,没有受气与隐忍的习惯,与他吵架后,会本能地将原因归结于住同一套房子的任苒,对她越来越不客气。 
  祁家骏手头阔绰,过来以后就打算买车,总算在祈家珏的坚持下,他没买新车,买了一辆二手宝马。第一年,他与莫敏仪一起读预科,理所当然地每天接送她。 
  任苒在上课之余,找了一份工作,按照澳洲法律规定,她每周工作的时限不超过20小时。学业繁重,再加上打工,她比祁家骏和莫敏仪辛苦得多。 
  墨尔本的市内公共交通并不算很方便,间隔时间长,而起最让人头痛的是,所有的公共汽车都不报站,站牌上也没有站名,加上初来此地,没有方位感,房子看上去大同小异,任苒不止一次下错站,再等一班车或者转车,路上花费的时间非常多,有时回家很晚。 
  祁家骏看在眼里,开始晚上特意去接她下班,莫敏仪明确表示了不快。她先是冷言冷语,然后开始在祁家骏去接她时跟上车,坐在副驾驶上,绷着脸一言不发。 
  任苒始终表现得十分克制,然而她的克制落在莫敏仪眼中,却有别的解读。她似乎觉得,这种克制在某种程度上坐实了她的猜测,祁家骏与任苒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更亲密的关系,而任苒是在因此而心虚。 
  任苒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