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郎(宫廷帝攻,虐)作者:绿隐疏楼
谢子安怔住,心里撕着扯着一般的痛。尧飞卿还在拼力,全身都在颤抖,眼睛是水的,似是泪水摇摇欲坠,又好似澄明无一物。谢子安想要伸手去抱住他,却无能为力,只得轻轻地喊他名字,渐渐地就升腾起一股隐隐的快意,愈来愈浓郁,到最后,周身一颤,尧飞卿低低地长嘘一口气,撑起身子下床,解了他手上束缚,顺手扯过一件长衫给他遮体。
谢子安披衣起身,见他要出去,急道:“你去哪儿?”
尧飞卿头也不回:“你睡你的便是。”
谢子安知他心有顾虑,断然不会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便跟下床道:“飞卿,你的胃受不得凉,就睡在这里罢,我在一旁看书,不会打扰你。”
尧飞卿拧了眉头。胃部仍旧隐隐绞痛,外面天寒地冻,若是呆上一宿,小命怕是要交代了。加上谢子安不停苦劝,他便驻足,转过身去看他。
谢子安被他冷不丁盯住,堪堪爆红了脸,拽紧了衣襟,扭捏着不知如何是好。尧飞卿沉默,忽而轻笑一声:“你睡,我去沐浴。我白日睡得多了,这会子睡不着。”
谢子安还要开口,尧飞卿一挑下巴,谢子安便乖乖地回到床上,缩在被里,只露出一张漂亮的小脸,巴巴地瞅着这边。尧飞卿抿唇,转身步入月色,一声轻叹,化作雾气弥散。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很温馨~很温馨~温馨~馨~……(咦这是怨念的回声么喂……)
第二十三章
却说京城这边,朱虞没了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总督,无人作对添堵,日子过得舒心顺意。
自那日俪妃因私炼丹药被尧飞卿一箭穿心后,宫里的炼药风气一度低敛,而今却又如雨后春笋,源源不断地升腾起来。朱虞每日便是醉生梦死地过,可怜沈青萝想死又不敢死,时间久了,脾气愈发古怪难料,偏偏朱虞拿他当宝,娇惯得他愈发娇奢纵逸,一时宠冠后宫,竟是步到怀了龙子的皇贵妃上头去。
谢微之自是不满意了,时时在朱虞耳边絮絮叨叨立后的事宜,一边还咳嗽得半死不活。这日又将朱虞绊在南书房里,直到入夜,才颤巍巍地让人扶着走了。朱虞伸个懒腰,打着呵欠道:“这老头,是不是真该一杯毒酒送他上路了?”
小太监在一边,深深俯首不敢言。
朱虞一笑,拂袖踏入夜色,抬头望天,夜幕低垂,仿佛可以伸手揽月,不禁神清气爽,慢慢踏上偏殿二楼的回廊,登高望远。
宫阙深深,斑驳明灭,遥遥延伸到天际。朱虞伸出手,遮住万千灯火,仿佛这全部的天下、天下全部的人,都握在自己修长的手指中。
微风吹来,他惬意地微微眯眼。作为紫禁之巅傲然独立的天子,他享受这种掌握一切的感觉。
可事实却并非完全如他所愿。自指缝中,他看到宫墙模糊的尽头。
尽头是东安门附近的东厂,东厂一隅,是尧飞卿的居所。
朱虞鬼使神差地朝那里细细望过去,却惊觉屋内竟是有烛光闪烁,分明是有人在的。尧飞卿走前,已经将段岫送到宫外安置,东厂总督房内应是无人才是。朱虞定定看着,忽而心脏就狂跳起来。
莫不是他回来了?
朱虞惊喜万分,叫小太监速备了车驾,急急赶到院子里,刚想脱口喊出那人的名字,却发觉房内分明是漆黑一片,半丝烛光也是没有的。他有些怅然若失,暗暗嘲笑自己眼花了,却并不走开,反倒步入里间去。
黄花梨木架子床,紫檀镜奁,楠木方桌,简单素雅,没有半分变化,就仿佛那人还在,片刻就会回转。只是牙雕香盒是冷的,冰凉的空气苍白空洞,隐隐的夹杂几分尘埃味道。
朱虞笑叹一声,忽而觉得累,以手撑了桌子,却是碰到一个冰凉的小物什。他低头去看,原是一支碧镂牙筩。
每到冬日,臣子们都会领到朝廷发放的这样一支碧镂牙筩。内盛口脂,涂在唇上,可以防止嘴唇冻裂。
每每口脂发放下去,朱虞都会亲自给尧飞卿涂在唇瓣上,细长的食指挑起一抹,晶莹透亮,轻轻地摩挲,然后伸进那人口中,与舌尖几番挑逗缠绵,抽出来时,便会牵出一缕银丝,淫靡诱惑。
之后的事情不言而喻,鱼水之欢,意乱情迷,神魂颠倒。
只是这样想着,朱虞便觉得小腹间涌上一阵灼烧之感。正依稀有了反应,忽而有人叩门急道:“圣上,加急快报!”
朱虞道:“何事?”
那人回禀:“先帝突然发兵,已经攻到应天!”
“突然发兵?他病糊涂了么?”朱虞嗤笑,“不必慌乱,传护国将军到上书房议事。还有……继续监视尧飞卿,若他有异动,速来禀报。”
在扬州的两人,日子过得果真有如闲云野鹤,白日钓鱼习剑,夜里酌酒赋诗,偶尔点缀一曲琵琶,惬意无忧。谢子安时常想,虽然并未实现建业立功的将军梦想,然这般相依相守的归隐生活,却是他梦寐以求的,也就心满意足了。只是江南人素淡温和,尧飞卿那一袭黑衣,怎么看都是格格不入的,正好他也无换洗衣物,谢子安便自作主张,给他新扯了几件青丝小翠。
犹记得尧飞卿初接到衣物时的长脸,奈何手头紧得很,浪费不得,也只得生受了。偶尔与谢子安出门时,一对连璧光彩动人,时时引得路人驻足,谢子安很是得意,一时忘乎所以,搂住尧飞卿肩头,分明比对方还矮上半头,却偏要充出十足男人味,尧飞卿起先会揍他,后来愈发习惯,也就由他去了。
这日谢子安钓鱼归来,听得后院窸窣作响。他步过去,下巴险些掉地,忙道:“飞卿,这衣服放着我来洗便好,你去睡觉罢。”
这两个人,因为尧飞卿不肯与人同床而眠的习惯,一直都是错开时间睡觉。然两人皆不嗜睡,倒也有不少共处时间。只是尧飞卿不爱劳作,素来都是谢子安洗衣做饭。如今见他突然勤快起来,谢子安真是大大的不习惯。
尧飞卿回头看他,却也洗得累了,便将手擦干,站起身来。谢子安放了鱼篓,捧住他双手呵气,笑道:“今晚还是吃鱼片粥?”
说是鱼片粥,其实就是白粥里添点儿剁碎的鱼肉,再胡乱地加点作料调味。两人往昔都是不沾油盐酱醋的主儿,真要轮到自己做饭了,大眼瞪小眼,尝试半天,只有白粥尚能下咽。好在尧飞卿与谢子安皆有一个特点,便是认准的吃食,连续吃上许久也难得会厌,这鱼片粥便如此得以延续了小半月。
尧飞卿点头,谢子安煮粥时,他帮不上忙,便静静地围在他身边看。谢子安欲言又止,吃饭时却终是忍不住问他:“飞卿,你今日是有事么?”
尧飞卿摇头。谢子安笑道:“莫不是想让我给你烫酒了?”
尧飞卿复又摇头:“今晚不喝酒。”
谢子安真奇了:“飞卿,你今日怪怪的,出甚么事了么?”
尧飞卿再摇头,眼神却是有些犹豫。吃罢晚饭许久,尧飞卿又教了他一番剑法,两人皆累出一身的汗。谢子安烧好洗澡水,照例是尧飞卿先洗。
过了半个时辰,谢子安听得尧飞卿唤他,便步到浴室门口应声。尧飞卿却是要他进去,他犹记得昔时在东厂,也是尧飞卿在沐浴,他抱着兔子唐突闯入,险些儿被揍个通透。那时尧飞卿穿着雪白的浴袍,步下生风,翩若惊鸿,绝美得如梦似幻,却不像个触得着的人。
谢子安推开小木门,里面热气朦胧,浴桶边站着一人,素衣散发,正是当初那个触不着的、哥哥讲的故事里的人。而今他正穿着廉价的便服,拙朴,素淡,透着一丝难得一见的明丽可爱。手里拿着一只瓢,卷着裤角,纤瘦白净的模样,谢子安忽而就想到一个词:贤惠。
谢子安这样想着,轻轻地笑出来:“洗好了还不出去?”
尧飞卿晃晃手中的瓢,目光投地:“帮你洗头。”
谢子安差点没提上气来,却见尧飞卿板了脸,脸颊微红,应是水汽蒸腾热的。他刻意无视他脸颊上的睚眦,见他拍拍浴桶催促,几欲喜极而泣,马溜儿的扯下衣服奔过去,跳进浴桶,溅了他一身的水。尧飞卿也不在意,扳着他的头贴在桶边,解了他的发带,那头青丝便流水一般倾泻下来,冰冰凉凉,搔着尧飞卿手腕。
尧飞卿舀起一瓢热水,将他头发浇透,掺了些皂角慢慢地揉搓。指尖偶尔触到谢子安头皮,谢子安顿觉一阵酥麻直冲全身,血液上涌,满脸绯红。
尧飞卿淡淡道:“在这里可比不得在你家,豕零是没有的,将就着些罢。”
谢子安悄悄捂住脸颊,故作自然地笑道:“在家可没有你给我洗头。”
尧飞卿不语,用清水给他冲洗干净,道:“剩下的自己来罢。”
谢子安正欲抬头道谢,却正好对上他凑来的面孔,唇上一凉,稍纵即逝。
谢子安怔怔然,那人已离去许久,他才慢慢抚上唇瓣,幡然醒悟:他给贤惠的飞卿亲了。
回到卧房,尧飞卿和衣躺在床外沿,见他进来,拍拍身侧床褥:“来躺下。”
谢子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尧飞卿抬眼去看天花板:“今晚一起睡。”
谢子安惊喜交加,一边将罩着的棉衣脱去,一边乐颠颠地爬到床里,游鱼一般钻进棉被,试探着去揽他,将手臂环住他腰,竟没遭到抗拒,不由暗暗高兴,将身子紧紧地贴过去,轻轻道:“你身上还是这样冰。”
“那便不要靠着我,仔细冻着了你。”
“你看你,又多心了不是?”谢子安一笑,将双脚纠缠住他的脚,搓弄一会子,慢慢给他焐着,“明天想吃什么?”
“鱼片粥。”
“换个花样罢,总吃这个,我怕你会吐。”
“随你就是。”
谢子安应了,贴着他吃吃地笑。尧飞卿道:“你笑甚么。”
“我倒觉得,咱们的对话,越来越像老夫老妻了。”
尧飞卿却转身,将头埋进谢子安肩窝。
谢子安看他如此这般,简直受宠若惊,刚要开口,却被他阻了道:“且听我说。这些时日,我过得很满足。自打我被俘后,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开心。且不管你的真心到底如何,就算是假的,我也知足了。我会一辈子都记得。”
谢子安愈发觉得不对,惊悸道:“飞卿,出甚么事了么?”
尧飞卿闷闷道:“无事,不过是一时的感慨。睡罢。”
谢子安想要追问,却见他阖了双眼,微蹙着眉头睡了过去。他反复思索,也不知有甚么蹊跷,只依稀记得早间半醒时,看见尧飞卿在火盆边烧东西。问起来时,他只答是添柴取暖,遂并未在意,现在想来,竟是愈发可疑。
只是他全无办法,尧飞卿性子倔得很,他不愿说,你就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谢子安默默地抱紧了他,头脑昏昏沉沉,实在撑不住了,便倒头睡了过去。
然而一觉醒来,怀中空空如也,身侧无人,床褥间隐隐地留有昨夜的压痕,却是冰凉无一丝温度。谢子安猛然清醒,心脏跳得厉害,几乎是抖着嗓子在喊:“飞卿?”
无人应答。
谢子安飞身下床,几乎是疯了般在房内乱窜,不住地喊他的名字。然伊人已去,怎么也寻不见人影,谢子安猛然回首,在桌上发现一封信。
“我去探亲,你且安心。尧飞卿字。”
谢子安捏着信纸,反反复复地看着。探亲?尧飞卿是北方人,哪里有什么亲戚在这里,况且来了这些时日,也从不见他跟谁来往。这托词,假得太明显。
谢子安将信折好放回信封,抬头看看窗外,青天白日,明光正好。他抱起床头那人换下的衣衫,拎起木盆,跑到井边浣洗。
尧飞卿素来是个不善说假话的人,不善,也不屑。说出来,也假得骗不过任何人。不过只要是他说的,谢子安便愿意信,他相信他自有他的道理,也总能等到他的道理。他轻轻一笑,冻紫着一双手,欢快地搓着他的衣服。
本是天天都用到的皂角,这次却无论如何也用不顺手。他捡起来,又掉下去,复又捡起来,莫名地心神不宁。第十四次捡起皂角的时候,门外忽而响起匆匆脚步声,他转头去看,尚未及惊叫出声,那人便急道:“飞卿呢?”
谢子安下意识地蹙眉,不慌不忙放了衣服,叩首道:“圣上。”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先帝终于要出场了……俺滴小先帝呀呀呀呀~~ 》。《 (此人已疯……)
第二十四章
朱虞道:“朕问你,尧飞卿呢?”
谢子安平静道:“他去探亲,今晨留书一封便走了。”
朱虞一脚踢翻那盆衣裳,几乎是怒吼道:“他去探亲?探的哪门子亲?这屁话你也信?”
谢子安道:“我知道是假的,可我信。”
朱虞咬牙切齿:“你脑子进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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