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空斩by颜崎(强攻he)
第二章
干燥的空气扫过脸庞、身躯,岳麓站在千人中望向看台。
他,白齐飞,正英姿飒爽,气宇轩昂的立在上头,那银光雪白的战袍,让他站在抚远大将军旁,显得异常光芒闪耀。
定神一瞧,他双眼正红丝满布,神情俨然的与抚远大将军窃窃私语着。
像在谈论军事布属、规划建制,又像在谋划粮秣道路,完全无法与当年那日在茶楼看戏,轻浮风雅的公子爷联想一起。
不知怎么,望着这样的他,一股怎么也压抑不了的愁绪,突然疯狂的在岳麓胸里攒动,像是哀怜又像是失落,分不清也想不透,只觉像着了魔,竟这么无可自拔,莫明的瞧着他,瞧得都痴了。
几年了?已经几年了?为了追随这陌生英挺的身影,如此冒然的把自己推入最难适应的军旅,从把总、千总、守备,这么一路做到了都司,做到让他真的将自己拉在身边进进出出……
可是在你眼中,我似乎是百里沙滩的烟尘,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视!
「想什么,岳麓?」白齐飞挑帘而进,脸上虽疲惫却挂着温和的笑意。
「没什么,坐着坐着就突然失神了。」
白齐飞爽朗一笑,晃了晃手上两只白碗及一壶酒:「你等很久了吧,来,咱们俩好久没好好喝一杯了!」他自顾在案头倒了两杯酒,转身递给岳麓:「来!坐我炕上,咱们边喝边说,你说说这次出去探查罗布藏丹津逃窜详情,接下来,咱大军得有新谋划了!」说着拉了一把木椅,朝他身前坐了下来。
「什么时节?怎么可以喝酒?」
「你这次带回来的消息,把咱们围省的范围足足缩了一大圈,大将军高兴,出了解酒令,让弟兄们喝一下午」
「呃?这样啊……」听他语意正经,岳麓一下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自处,只得愣愣接过酒碗。
「嗯,围省计划本来就风险很高,几十万弟兄守在青海,庞大的粮食军晌实在是朝廷一大重担,若再不找出首敌行踪开战,届时别说大将军有事,就是朝廷都得拖垮了……
而你这次为大将军简省了许多围省兵力,所以刚刚我已说服了大将军,让你同我回乡祭墓……」
话匣一开,不等岳麓回神,白齐飞就朗朗又谈起边关战事,直将一大碗酒慢慢喝完,才停下口朝他轻轻一笑:「怎么了,瞧你心神不宁的?」
岳麓不便说明自己满脑子想的其实都是对他的私欲情感,便沮丧得仰头灌下一大碗酒,摇摇头:「没什么。」
齐飞轻瞟他一眼,帮他又盛一碗,续道:「咱们这场战拖了大半年了,大将军为了这事操劳憔悴……」
「齐飞,今儿个……可不可以先别谈军事……」正想不顾一切打断,岳麓忽觉有些口干舌燥,头也有点晕眩,不禁下意识望了手上的酒杯──虽说酒能乱性,但岳麓自承酒量并不差,兴许是心烦意乱又未食先饮,所以才会两三杯白干却有了醉意。
他不自然的晃晃头奋力撑持一阵,惊觉满腹欲火越发炽盛,胸口则像伏了只蠢蠢欲动的怪物,抓空想破腔而出!
「岳麓,你怎么了?」白齐飞瞧他一张脸突然涨得通红,双目更是恍惚涣散,忙轻摇他肩头,关心道:「不舒服吗?怎么大寒时节突然冒出了汗啊?」
「我……」岳麓心头又急又慌,忙抚着脸,大口大口的喘起气,试图在自己理智尚存时将这怪异的躁动压抑下来。
「你到底怎么啦?」白齐飞伸长手,温柔的帮他抹了抹额上的汗:「你满身大汗了!」
岳麓有些惊慌失措的闪躲他的手,因为,他越发觉得自己的脑袋已越发模糊,下身更要忘情的昂扬起来了!
「齐飞对不起,我暂时出、出帐一下!」他顾不得失态,甩手将酒碗一扔,握紧双拳直跳了起来,想冲出帐外重建那即将溃决的淫欲堤防。
怎料,白齐飞却像完全没意识到他的努力抗拒,反而一把拉回了他,环住他的腰,令他靠向自己,温声:「岳麓,你不要紧吧?我扶你到炕上躺躺?」
这一贴近,岳麓整个努力都白费,那半垂的眼眸如此妖魅,晕红的脸颊如此可人,红艳的双唇如此甜腻……加上这热烈的体温团团包围,岳麓终于锁不住欲望,贪婪的抚摸了他的脸。
「啊!」白齐飞吓一大跳,忙不迭将他推开,谁料岳麓反应更快,猛然一翻,捏住了他双肩,直将他压在炕上。
这会儿,白齐飞终于自他那双血红大眼中,看到了由一面脆弱薄墙隔离的凶暴欲火。
只要一步,再差一步,就占有这个轻挑的男人了!欲望烈焰在皮肤上烧灼,血,在体内澎湃着,翻滚着,奔腾着!
岳麓的脑子像同时挤进了两个灵魂,欲望和理智,它们不断的争战着、对抗着。
「放了我,岳麓。」不知是刻意冷静亦是天性始然,白齐飞尽管脸色苍白,却没做任何抵抗,只温声道:「你喝多了!」
「喝多了?」抓着他双肩的手已颤得毫无规矩。
「嗯,你真的喝多了!放开我!」
「可是……」岳麓哭丧的望着他,不知怎么解释突然的满腔欲火。
「可是什么?」白齐飞锁起眉头:「你应该很清楚,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都不能这样对我!」
「齐飞,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为什么……」
「岳麓!」白齐飞阴下脸,打断了他的话:「我是知道你断袖,因此你对谁我都不会有意见,但唯独不能对我!」
天人交战,岳麓像被这句刺了伤,他皱起眉,满腔愤怒,满腔不甘,他好想,真的好想就这様抛开自制,丢弃尊严,将自己出卖给这突如其来的疯狂欲望。
然而,或许是他的眸子太冷淡,也可能是这股情欲有些消退了,岳麓终于有能力闭上眼,咬住牙,开始运起气息……也不知到底僵持了多久,蒸腾的欲望总算渐渐平息下来,心,也慢慢缓了节拍。
岳麓强迫僵硬的双手松开他,下了炕,背过身怔坐起来。
「岳麓,过来喝杯凉水?」白齐飞的口气再度转了温柔。
理智已战胜欲望,这句话不禁让岳麓感到万分难堪,只得咬着牙摇摇头。
「先来帮我里伤吧!」
「啊?」岳麓心一跳,有些莫名其妙,便鼓起勇气回头,但见白齐飞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只闭上眼,缓缓伸出了右肘。
岳麓跳离石炕,呆了半晌,却茫然不知下一个动作。
「在案旁的箱子里,有伤药。」
拿出伤药,岳麓回到他身边,眼睛只敢瞧着他手肘,轻轻帮他撸起沾了红的袖子。
哪料这么一掀,却把岳麓的心吓得几乎窜出腔来!也彻底浇灭刚刚那把莫名其妙的春情火焰。
原来,他这手臂上竟跃出数十条血痕,伤口有深有浅,有大有小,有的结了痂,有的还在冒血,却是整整齐齐的排作一列。
「你、你这手臂上的刀痕是怎么回事?」
白齐飞轻轻飘了他一眼,即掩下眸子:「没什么,你敷药就是。」
「齐飞!」
「敷吧!」
岳麓拿出一个蓝色小药瓶,轻轻往他仍在冒血的刻痕上倾倒,药粉随着红色的血流渐渐扩散,没有半点沾在伤口。岳麓只好拿出一条白巾,轻拭着,再努力一次。看来,这些伤口都不深,或许也不会很痛,白齐飞只微微皱起眉头。然而,每寸伤,每寸口,却都像划到了岳麓心坎──他将它们包裹平顺,轻轻的抚摸着,多希望自己也如这些伤痂,狠狠的贴附在白齐飞身上,永世不得磨灭!
帐里炭火轻轻作响,空气有些燥热,气氛暖烘烘。白齐飞仰躺着,任由岳麓帮自己裹伤。真想不到如此豪迈的男人,动作竟是出奇温柔、细心。
「谢谢你。」白齐飞缓缓缩回手,转侧身,背向了他:「我自少年父母双亡,全赖韩将军提携,不止待我亲如子侄,还推举我进中军帐,如今又将女儿下嫁于我,种种恩义,我实在无以为报。」
是了!
岳麓突然醒悟,何以几年来对他感情都忍下了,怎么近来却满心焦虑。原来自己看不开三天前抚远大将军忽然帮他布达的喜讯。
「齐飞……你真的喜欢那韩家小姐吗?」也难得白齐飞终于谈到此处,岳麓整个人蹲在炕边,赶紧轻声追问。
白齐飞淡然一笑,叹道:「怪你兄弟我酒后糊涂吧!韩家小姐有了我白家骨肉了!怎么样也无法弃之不顾的!」
自入靖平将军营就一路被他提拔到身边,而近三月又已调到中军帐,岳麓怎么都无法相信靖平将军家的小姐何时和白齐飞有了如此深切的关系!
「岳麓,在我大婚前想先回乡祭墓,我已向大将军请示召你陪我同行,你可愿意?」
听岳麓一直没应声,白齐飞不由得转回身,瞧他一脸茫然的蹲在身边,便笑道:「怎么了?」
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持家与传宗接代,京城里的富商士绅个个娶妻生子,即使流恋男色,最多是纳怀宠幸。可岳麓从也不曾在乎过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人生如梦幻泡影,无所谓轮回转世,眼见岳家三代到这里似乎要绝了,他也当是上天注定,因此,他怎么也做不到一边拥着爱侣,一边娶个妻女入门。
「没什么。」岳麓心思混乱,满腔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我只是想到子矜。」
「子矜?」
「唐子矜,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哦!唐子矜,当然记得,你一下提他,我有点想不起来!」白齐飞平躺身躯,语气自然:「咱们几十个人一并自靖平将军营调到中军帐来,嗯,他好像升千总了吧?这孩子常想家……」
「你只知道这样吗?」
听岳麓语露质疑,白齐飞深吸口气,闭上了眼,淡然笑道:「怎么,他有什么值得我知道吗?」
岳麓摇摇头,沉默半晌才道:「他一直和我同板同帐,我从也没觉得他如何,可是这次游击,他、他却触碰我!」
「什么意思?」
岳麓起身背着他坐着,左手大张,轻置在他腹上,缓缓的,缓缓的,朝下移动,直到白齐飞忽然将他抓住,才握起拳头。
「我懂了,那你怎么想?」白齐飞没有放开他手腕,声音却有些僵硬。
「我不知要怎么想……」岳麓双目空茫的望着前方,粗犷的五官在昏黄的火光下显得异常苦涩:「很矛盾……既希望是真,又希望是假……」
还是这么直接!
白齐飞无奈的笑了笑,放开他的手:「好个聪明的子矜!」顿了顿,又问:「如果你们……真有这层意思,密着点,我睁只眼闭只眼!」
岳麓皱眉静了半刻,点点头,下了决意:「嗯,我知道,我只想要你放心,以后我怎么都不会让刚刚的事重演!」
不知为什么,气氛莫名其妙的凝重起来。僵持好半天总算听到白齐飞缓吐口气,再度侧转身,淡淡道:「我明白了……你先回帐吧……」
岳麓勉强自己回神,将眼光望向他修长的背脊。
「今儿个和大将军谈太久,有些累乏了,让我先休息吧,有些事还没到时侯,你就多留份心去体会吧……」
「什么?」
这时白齐飞幽幽的吐出长气:「没什么,你出去吧!」
中军大营戒备森严,东西南北四方皆设有垛楼以备守望,今天更加了楼下佩刀持枪的守卫兵士,个个瞅着兀鹰般的锐眸,焦点相错逡巡四野,中军营里真出了半丁点事也逃不过如此密集的盯梢。
这些严厉的防卫全因为此日,平时镇守青海省四围的巡抚、将军、都统全部齐集大营,共商军事。
其中,除了拥有节制廿万人马的主帅抚远大将军外,最令人注目的莫过于靖平将军,韩谦。他年方五十,高头大马神形精健,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张四方脸黝黑又刻痕满布,嘴紧抿着,让人了解那边关苦厄的辛劳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自入军旅,即跟着抚远大将军出生入死,熬至今日方得领有两万兵马固守里塘、巴塘、黄胜关,防着首敌窜扰西藏。
岳麓在他旗下待了四、五年,虽已调至中军帐,却还是对他有着天神般的敬畏。尤其想到他将与白齐飞结为亲族就更难忽视。
六个首要将领已到齐。抚远大将军为求毕其功于一役,进退极度谨慎,且扛着即将爆发的战事更是压力沉重,在煎熬数月后,脸颊已瘦削见骨,因此当他森着面容时,营帐里即隐透着严厉的气氛。
他下了案台,引着六位将官连同中军参将白齐飞走向帐篷中,团团围住里面一个四方大木台,这上头用着沙石模拟了大军围堵的整个形迹。八人眉头深锁,在这沙台上指指划划,交流着彼此的驻防与意见。
岳麓一直站在帐口处,像守兵似的动也不敢动,可心里却十分质疑。照情况来看,此次议事事实上是不可能让区区都司的自己参与,却何以一早中军帐就来了命令,要他一并进帐?
「什么?谁?谁是岳麓?」一个浑厚的嗓音突然划破低调的气氛。在场七人顺着白齐飞的眸光,全部向岳麓行了注目礼。
岳麓当下一惊,不明白自己何以突然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