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枕头跑去找陈默,天亮之前再偷偷跑回自己房间。大了以後,也不好意思在如此做,和陈默钻一个被窝的机会自然也大大减少了。 
「不要乱动,缺水小弟」陈默带笑警告道。 
不明白陈默的意思,以为他是怕自己碰到伤口,缺水连忙翻到另一边,手搭在他肚子上、头靠在他肩膀上慢慢落入睡眠中。 
陈默眼光复杂的看著窝在他肩窝里放松全身安心甘睡的缺水。睡著的他脸上的稚气更加明显,他还是个孩子啊…… 
十七岁,一个完全信赖依赖自己的孩子…… 
就算他的外表和外在地位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成熟能干有担当的大男人,可是他的内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内在……却只是一个懦弱单纯的孩子。 

他那个盟主父亲太急於求成,反而让他完全压抑了内面的成长。 
我该怎麽办…… 
陈默扪胸自问。 
他发现自己对缺水已经越来越不忍心。这不是个好兆头,他告诉自己。 

第二天白杜鹃跑来找缺水时才发现他已经去请郎中,等缺水把郎中请回来,确定陈默已经无事後,白杜鹃才有机会开口。 
「昨晚在我楼中出现的杀手,除了那个撒暗器的黑衣人外,还有一个人」 
「噢?」缺水和陈默同时抬起头。 
「他在你们冲上来之前就离开了。离开之前他命令那个黑衣人杀了我」 
「那是个什麽样的人?也是黑衣蒙面?」缺水问。 
白杜鹃身子有点发颤。 
「不,他穿了一身黑袍,但没有蒙面……他」 
「他长什麽样?」 
「他……魔鬼……那不是一张人脸,那是魔鬼的脸!那实在太可怕了!」白杜鹃说著抱住自己的双肩。看来她後怕尚存。 
「魔鬼的脸?他带了面具?」 
「不!那不是面具。那就是那个魔鬼的脸!」白杜鹃斩钉截铁道。 
缺水和陈默互看一眼,尽量和颜悦色的,缺水问道: 
「他在我们冲上来之前有没有对你说什麽或做什麽?」 
白杜鹃摇头,「他突然出现在我背後,说了一句你们的感情看起来很好。我一回头就看到那张脸……那简直就是噩梦!」 
缺水感到奇怪,用眼神询问陈默。 
陈默摇头,表示对此人一无所知。 
想想,缺水转而安慰白杜鹃:「白小姐,不要怕,这世上并无鬼怪,那肯定是人扮装的,见你是女孩子故意吓你罢了。这几夜请你忍耐一下暂 

且住在我们隔壁,我担心那帮刺客一次得手不成还会再来第二次,还请你小心为上」 
白杜鹃听话的点头。心中暖暖的,被人关怀总是件让人感动的事。加上昨晚缺水舍身护她的事,她不由自主的沈醉了。 
等白杜鹃离开,缺水和陈默商量了些往後的行动方向。有袭击虽然让人不安,但也算查访留燕谷的一个突破口,如果能在下次受到暗袭时留下 

活口问供最好,实在不行也能逐渐聚集线索。 
瞧瞧天色不早,心想等下酒楼的饭菜也快送过来了──去请郎中时顺便请了附近一家酒楼在这几天给他们送饭菜,缺水让陈默歇息养伤,自己 

去厨房点火烧水,这得感谢父亲,他的训练中也包含了如何生存这一环。 
门一打开,缺水顿了一下。白杜鹃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样子是特地在等他,见他出来莲步轻移走了过来。 
白杜鹃显然特意妆扮过了。一身绫罗绸裙飘逸万千,天生丽质的面庞轻点胭脂更见风情,品味高雅的兰香随著女子走动的步伐隐隐约约向缺水 

飘来。 
只要是男人,任何一个健康的男人恐怕都没有办法拒绝这样一位向自己款款走来的美人。 
只可惜缺水还只是个大男孩,比起女人他更渴望可以和他并肩而行的朋友,比起肉欲……他不知道肉欲是什麽,好像暂时也没这个需要。所以 

他虽然被白杜鹃的暗香冲的有点晕乎乎,但也只是有点晕乎乎而已。 
「白小姐……」 
「缺水」柔腻的声音向他靠近。 
「我能和你聊聊吗?」 
缺水定一下心神,退後一步,道:「请」 
二人隔著石桌在石凳上面对面坐下。 
「江湖儿女,我想我们也不必彼此隐藏心中感情,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意思吧?」 
缺水吓了一跳,没想到白杜鹃一上来就这麽一句,这让他很是头疼。 
「我想你对我也应该有点好感,而且你父母也很喜欢我。你知道虽然我们都是江湖儿女不太讲究那套礼仪规范,但有些事情毕竟不便。如果、 

如果我能和你早日定下名份,也不怕一些小人闲言碎语,而且……我毕竟是个未出嫁的女子,这段时日一直和你同出同进,那日在茶棚大家都 

以为我们…我们……」白杜鹃羞笑著,捏转手中丝绢。 
轻掠秀发,白杜鹃继续说道:「我知道你面薄,这话本来不应该由我们女儿家来提……我想在这个月内与你定下名份,你看如何?」 
缺水彻底呆住。他什麽时候让白杜鹃对他误会如此?他做了什麽让她以为他想娶她为妻?好吧,他承认她是个美丽的女孩子,虽然有点大小姐 

脾气但性格直爽进退得体也不难相处,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想娶她啊。 
如果说和她同进同出就不得不娶她,那还有陈默呢? 
而且他对她真的没有那种想要娶她为妻生活一辈子的感觉。如果硬要说他必须选择一个人和他共度一生的话,只要陈默不反对,他宁愿和他待 

在一起。 
「缺水,你总不能让我一个女孩子家一个人在这里说啊,你也有点表示嘛」白杜鹃见缺水半天没吭声不依道。 
缺水困扰的揪揪耳朵,不知道该怎麽才能不伤其心的拒绝她。 
「呃……,白小姐,在下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麽。在下从心中感激小姐你对在下的垂青,但在下……在下,不瞒白小姐说,其实在下已有婚配 

,唔……就是陈默的妹妹。呵呵,所以很抱歉,白小姐,在下…」 
「你不要骗我」白杜鹃面色通红。 
「没有。在下没有骗你,真的,在下确实已经与陈默的妹妹定了婚约,所以白小姐你的好意……」 
白杜鹃的面色渐渐从红变白。 
缺水以为借口起到效用,心中暗喜。 
「够了!」白杜鹃羞怒交加,大声叫道:「你不用骗我,我知道你没有婚配,你父母已经跟我说过!你!你怎麽可以这样羞辱我!」 
「在下、在下完全没有羞辱白小姐的意思,在下」缺水紧张的开始口吃。 
「你还说你没有羞辱我!好,我问你!你如果对我没有意思,为什麽要对我那麽好?为什麽要对我温柔?为什麽要对我付出关心?等我对你… 

对你……你却这样拒绝我,你!你!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缺水慌乱起来,连忙站起身安慰道:「白小姐,请你不要误会,在下没有看不起你,你这是从何说起」 
白杜鹃大概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却被当场拒绝感到自尊心强烈受损,气得花枝乱颤,一块丝帕快给她绞成乱麻。 
「你怎麽没有看不起我!我问你!你是不是因为我父母双亡变得无钱无势无地位,所以你这个未来盟主才不想要我!你是不是怕娶我会无法给 

你锦上添花?」 
缺水从慌乱变得有点厌烦,他不明白白杜鹃怎麽这麽喜欢乱猜测,而且还把自己的胡乱猜测强加於人。他却不知道全天下恋爱中的人都是这个 

样子,总是用自己的想法去盖在喜欢的人的头上。好的更好,坏的更坏!而且大多数单恋的人都会找理由自怨自哀,硬是给自己找出一大堆对 

方为什麽不喜欢不接受自己的「可怜悲惨值得同情」的理由。更何况白杜鹃还有父母双亡无财无势这麽正当的「好理由」。 
「白小姐,在下并不是根据这些在选妻子,你是个好女孩,是在下高攀不起」缺水拱手,希望把这件事赶快结束。 
「那你为什麽看不上我!我丑吗?我老吗?你是不是嫌我比你大一岁?」白杜鹃快要哭出来了。 
缺水更加焦急,额头上冒出汗珠,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种情况。连扯了好几下耳垂,急道: 
「不是的。在下不是嫌弃你,在下只是暂时还不想娶妻,而且对你、对你也没有……」缺水说不下去,他怕说出来更伤这个女孩子。 
「你!」白杜鹃痛哭失声,指著缺水问道:「你…你说你不喜欢我,那你昨天晚上为什麽要舍身救我!为什麽要扑上来给我挡暗器!呜呜」 
「这个、这个……道义之情理所当然,在下总不能看你一个女孩子在眼前被伤。在下……」 
「是你!都是你不好!既然不喜欢人家做什麽要对人家那麽好!既然对人家没意思做什麽要救人家!呜呜!」 
白杜鹃哭倒在石桌上。 
「白小姐……」缺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都是你不好,你不冒险救我……我也不会误会你对我有情。……如今作出这麽丢脸的事情,我、我……呜呜!」 
「对不起」缺水只能这样说。 
呆站了一会儿,苦恼来苦恼去,见白杜鹃只是哭泣没有做出其他伤害自己的事,缺水这才放心的转身默默离去。 

晚上酒楼送来饭菜,缺水去呼唤白杜鹃一起食用,被她拒绝。无奈下,给她留了些饭菜放在闺楼的小厅内。 
白府客房内,陈默坐在椅子上见缺水垂头推门进来。 
大概听到院子中发生什麽事的陈默心中有数,但没有多问,他知道等会儿缺水会主动跟他谈此事。──自己一直都是他唯一的商谈对象。 
酒足饭饱後,陈默把碗筷收拾好放进篮中,等待明日酒家来收。 
缺水出去准备洗漱用水,顺便也提了一些送到白杜鹃的闺楼。 
洗漱过後,缺水不回自己的房间窝在椅子里苦恼万分。 
陈默也搬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看著他犯愁。呵呵,这样的缺水很有意思。 
「我该怎麽办?」愁了半天,缺水终於开口道。 
「我还在想要怎麽挽救你那双可怜的耳朵呢」陈默笑著用沙哑的声音讽刺他。 
嘿嘿。不好意思的摸摸那对被自己揪得通红的耳朵,缺水有点尴尬也有点无奈的说道: 
「老毛病,改不掉了。你今天也都听到了吧?你说,我该怎麽办?我那样说是不是不太好?」 
「嗯,我正在回忆我娘什麽时候给我生了个妹妹」 
「陈大哥」缺水的眼中流露出求饶的神色。 
「哈哈」陈默大笑。 
「好了,不用太烦它,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你不喜欢她也不能强迫自己」陈默拍拍他的脑袋。 
「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我只是还不想娶妻」 
「你总得娶。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如果你父亲让你娶白杜鹃,你会同意吗?」陈默颇感兴趣的问道。 
嗯……犹豫了一会儿,缺水还是点头了。他一向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陈默埋下目光。过了一会儿,站起身。 
「睡吧。别想太多。明日我们还得出门打探消息」 
「白杜鹃怎麽办?她现在不愿靠近这里……」缺水担心白杜鹃的安慰。 
「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 
「……好吧。对不起,陈默」缺水低头道歉。 
「以後会让你补偿我」陈默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次日,缺水和白杜鹃隔帘打了招呼後,与陈默分头在城中查探留燕谷的消息,还有白杜鹃口中描述的那个长了一张鬼脸的男人。 
想要找人,要麽去问车船店脚衙,要麽找当地地痞,要麽就去妓院找,再来就是向乞丐讨风声了。 
缺水选择去找乞丐,大街小巷转了一圈,问了不少乞丐,得到不少面貌丑陋之人的消息,却无一人听起来附和白杜鹃口中人物的形象。问到留 

燕谷,有人知道留香亭,有人知道留美院,就是没有留燕的消息。唯一和燕子有关的就是飞燕峡,可这也差得太远。 
「长得像鬼一样的人吗?让老朽想想……」雪白头发的老乞丐一副快要睡著的样子。 
缺水蹲在地上耐心的等候著。 
半晌过去,老乞丐微微睁开糊满眼屎的昏花老眼。 
「这位爷,这样吧。你留下地址,等老朽这几天打听打听,如果有消息就给你送去可好?」 
缺水颔首同意,从袖中摸出一绽碎银递给老乞丐。 
「有劳师傅。我就住在狼山镇的白府内。你知道白府吗?」 
老乞丐缓慢点头,顺手把银块揣进怀中。 
「全家惨死的白府,知道」 
「你知道白府…」 
「汪!汪往!」 
肌肉一紧,缺水慢慢站起身。此时,不管是谁都能看出他周身浮现出的紧张气氛。 
老乞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瞄瞄不远处那只恶狗……好乞丐不与恶狗斗,拍拍屁股拖著腿离开了。 
留下缺水一人背对那只汪汪大叫的野狗。 
他应该想到的,乞丐聚集的地方野狗也不会少。早知就拖陈默和自己一路了。 
慢得不能再慢的转过身,逼著自己绝对不回头把目光和野狗相对,缺水想,我可以用轻功逃离这个地方。 
野狗可能也知道对方怕它,龇出尖利的牙齿流著口水向他一步步逼近。 
轻轻呼出一口气,悄悄跨出一步。就是现在,跑! 
「没想到堂堂武林大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