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妻若慈





  见状,周和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憨实的脸上有薄薄的红潮,只道“夫人喜欢就好,小的应该做的。”
  周和是前些时日司徒晴所说的新来的懂手语的下人,一直被差到她身边伺候着,憨厚老实。
  她让周和把栀子搬到花房里后,便将他遣下,一人继续打理着花草。
  这半月光阴,她的生活平静如常,司徒宇没有再提娶亲之事,江宛心也没有再出现,她依旧是司徒家唯一的少奶奶。
  也许,唯一的不同,就是她又重新开始养花。
  日光渐盛,夏日暑气与花房内的湿热融在一起,不一会儿,她身上便沾了一层薄汗,而这些花也浇灌的差不多了。
  她也知道自己又该走了。
  她惜花如故,也并非介意这交融的炎热,只是明白自己已不能再是那个曾整日在祠堂以花为伴的方若慈。
  蓦地,一只粉蝶从窗外翩翩而入,落在一盆草石竺上。
  每种生命都有自己的灵性,以前,她养花,是因为想要陪伴,现在,她种花,只是因为想要再去习惯静默和孤单……
  也许那人心里毕竟还是有她的,所以放缓了步调。
  虽然他没有再提,但是心下已经有了那样的念头,只是用他的方式等她慢慢接受。
  江宛心并没有直接登门,可是江父却来过,他们谈了什么,即使她没听见,也能猜到。
  他没有冷待她,还是很好,甚至比以前更好,她说想养花,他便二话不说的为她置办了花房。
  可是,偶尔,他回府时,身上却多了一丝脂粉香,那是茉莉的味道。他并不喜好花楼,以往应酬回来,也不过是添些酒气。
  她知道,他们还是相见的,可却只能当作不知。
  但晴儿比她固执,让他解释,他恼然不已。
  她淡然一笑,不去责难,他欲盖弥彰的说辞,却让她心里生了寒意。
  她真的不要内疚和谎言,纵使真实比谎言更伤人。
  蝴蝶飞走了,只停留须臾。
  一年之中,花只盛一季,不论开得如何灼热,却也只能引得蝴蝶流连片刻。
  若有来生,就做一棵深山松柏吧,至少四季茂绿,满是盎然,不会因为生命中一只又一只不能只为你停留的蜂蝶而付出期许。
  她终是起身走出花房,闭门时,她的目光恋恋难舍,却又难以回去。
  *
  她让丫鬟备了澡水,沐浴洗身。
  水温微烫,浮着花瓣香片,消散着她身上的薄汗和疲惫。
  她闭目养神,莫名醺然欲睡,神经松疏,毫无防备,以至对他的出现,浑然未觉。
  但当他的十指落在她滑腻的肩头时,她只稍稍震颤,便再无动弹。
  “以前,你总是很怕我如此。”满脸羞怯,为难不已。
  他目光灼灼,嘴边有一丝模糊的笑意。
  虽然很害怕,她却从来没有抗拒过他。
  她以为自己只是选择了承受,直到发现他霸道里的温柔,她才明白,在隐忍的慌乱和不安下,她不只是承受,那么简单而已。
  你不应该靠近我。
  而我,更不应该顺从你。
  因为,原来,心是自己的,又太容易被弄丢。
  “我对你不会变,”他俯身,让他认真的眼神落进她黯然的视线里,“没有人会带走我对你的真。”
  她稍怔,随即唇线微扬,清淡温和的神色。
  他却蹙紧眉头,黑眸一暗,蓦地将她从桶中抱起,一路激狂的吻着她至床榻。
  他的蛮横里带着焦躁,并未进行足够的前戏就进入了她,她吃痛,咬住他的肩头。
  他一震,进犯的愈发狠促,她咬的更深,口中嗜到甜腥。
  “咬吧,觉得疼你就咬吧。”激情深处,他嘎声喃言,心里一阵空荡。
  那日之后,她在心底对他又设下了屏障。
  虽然,她神色如常,几乎毫无异样,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她好不容易才对他打开心门,又静静地关上。
  她天性敏感,自我保护意识薄弱,却害怕受伤,而他无疑,是伤害了她。
  他对宛心满怀疚负,毕竟是他负情于宛心,他自知亏欠,应予补偿,却不后悔。
  可是她不一样,伤害她,却会让他更疼。
  他再也未提娶宛心一事,设法在宛心面前拖延,他对她更加呵护备至,对她千依百顺,可越是如此,她便越淡漠,脸上又恢复了初时那种清淡至极的笑容,那是她的伪装,她的刺,是你被她挡在门外的表示。
  只是,明明,明明他已离她那么近……
  怎么,又远了……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他低吼出声,身下动作越发急猛,将彼此推至顶峰,释放灼热。
  方歇。
  他伏在她身上,脖颈间温热的液体告诉他,那是她的泪。
  “对不起。”他搂紧她。
  但,在她心里,她的伤口,已经没有人可以分享……

  月光倾城

  秋凉如水,但夏意未尽,夕阳的余晖里,还有尚未完全褪去的薄暑弥散,最后一抹日光黯然落进花房之中,平添寂寞。
  花期将末,有些花草已有零落之色,不论多么悉心呵护,都止不住萎逝的情态;有些却固执的很,像是要释放尽最后的烂漫一般,开得越发灼艳妖娆……
  只是,殊途同归。
  “你又在这里。”
  男人在门口出现,高大笔直的身影遮住了那最后一抹余晖,花房顿时暗敛昼光,她却依旧在静静地浇花。
  微微的叹息声在此间回荡,他走进花房内,来到她身边,握住她浇花的手,“我来。”
  说罢,他便在她讶然迟疑间拿过水瓢,顾自的舀上一大瓢水,就要往一盆紫薇花里灌,她连忙撇开他的手,一脸惊措的瞪视住他,仿佛在质问他:哪有这么浇花的?
  司徒宇落然一笑,将手中的水瓢扔回桶内,似是自嘲般的说道,“你对这花,比对我在乎多了。”
  她在花房呆的时间越来越多,而跟他相守的时间越来越少,即便是他在这里陪她,她的神态和心思,也都是全然扑在这些花草中,几乎视他为无物,让他不只一次的后悔,为她布置了这间花房。
  他的耐心渐渐转为厌烦,再至此刻的无可奈何。
  于是,他开始去别处寻找慰藉,但却发现宛心的娇美与歌声已无法如过往一般让他心神荡漾。
  他想念她的笑容和无语。尤其,是想去遗忘她的时候……
  光影熄灭,像是在无止尽的静默中猝然迎来了黑夜。
  昏暗中,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却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我希望你的眼里只看得见我。”他拥抱住她,突然而又顺理成章,紧紧的将她箍在了怀中。
  她没有挣脱,亦没有回应。
  “我给你什么,你都不要。”他浅浅的低喃,像是带着孩子气的埋怨。
  他身上茉莉粉气,有增无减,每每闻见,都让她一阵心酸。
  但终是她缓缓地,伸出双手,回抱住他,给他想要的安慰。
  他闻着她身上散出的清甜香味,发现自己爱她的芬芳,她给的柔软慰藉,让自己变得莽撞贪婪。
  良久,他们在黑暗的花房中静静相拥,好几次她想松开,却都被他固执的环住,直到下人来催促用饭,他才恋恋不舍放开怀抱,牵着她的手去饭厅。
  彼时,空中已挂了圆月,洒下一地银华。
  她的目光追随他的身影,迷离凄惘。
  他们想要的,彼此都给不了。
  他想要她视线里唯一的他。
  可是,如果,她也想要那样的唯一呢。
  他能给吗,能么……
  不能。
  从江宛心出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不可能。
  她不是他的初爱,他也不是她的初见。
  与他的结合,许是天意弄人,让她辜负了卫,也让他伤了宛心。
  不同的,是她只能掩埋过往,无法再去触碰那段情殇,而他,却可以挽回,想要弥补。
  她不想再要三个人的悲哀,极力的克制疏远,却又总轻易地会因他的委屈而委屈,因他的欺离而心寒。
  男人,到底是多情,还是寡情。
  ……
  秋夜薄凉,月光清冷。
  她望着空中明月,停了脚步。
  他顿住,顺着她茫然的目光望向夜空,恍然道,“真亮,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了。”
  她点点头。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所以,能与厮守之人看见同一轮明月,多么难得。
  他遣下小厮,长长回廊,只剩下他和她伫立久久,望着皎然明月。
  这一刻,只属于他们俩。
  她想。
  也许许久以后,她也无法忘记这曾经拥有的天长地久。
  她浮扬唇角,黑夜中泪光闪烁。
  他们,对她,至少曾经真心过,只是不能永远而已……

  措然相逢

  月如银盘高悬夜空,光华如涟,尽洒倾城,只是,此时却极不过人间的灯火阑珊。
  赤炎国的灯节在中秋前夜而来,岳阳河畔点长明灯来告祭亡灵,大街小巷挂满花灯,引得青年男女期守邂逅。
  司徒晴一脸兴奋的拉着她的手在人潮中穿梭,周和随在他们身后,虽也觉这满街的花灯眩目不已,但目光去牢牢看顾和追随着小姐和夫人。
  人潮攒动,灯火通明。
  忆及上次出门的经历,她依然心有余悸,却莫名的没有恐慌,晴儿的手紧紧地攥住她的,还不时的回头确定她的存在。
  晴儿的天性里充满对外界的好奇和向往,在家中被困久了,自然会千方百计的设法出来溜达。这灯节,晴儿盼了许久,却不论怎么央求,司徒宇都不允许。
  她知道上次出门时的劣迹,让司徒宇连带着也禁了晴儿的足,她心有歉疚,所以今晚晴儿趁司徒宇应酬央她出去赏灯时,她虽犹豫再三,还是应了下来。
  小丫头也多了分心思,将她看的“紧紧”的,生怕再有闪失。
  “嫂嫂,我们先去看灯展,再去放长明,好不好?”司徒晴顾自的安排着,她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却没有点头,似是迟疑举足不前。
  “我不贪玩的,我们早去早回,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就好!”司徒晴睁着晶亮的双眸,等她的允诺。
  片刻,她颔首,温柔的将司徒晴细微碎发别回耳边。
  “嫂嫂真好!”甜美的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她只要这一个嫂嫂就够了,她也只认她这一个嫂嫂,小手攥紧,牵着她向前方的灯展走去。
  灯展上,各式精美纷杂的纸灯让人目不暇接,流连踟蹰。
  徐风起,吹动了一排幽亮的走马灯,摇曳轻转,忽地成为灯展上最美好的事项。
  “嫂嫂,你看!那走马灯好漂亮!”司徒晴指着灯对她说,一脸欣悦。
  闻言,她措首回望,却陡然一怔,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个人俊逸的身影,先走马灯一步,映入了她的眼帘。
  他身边娇妻相挽,隔她远远,却在灯火阑珊下,与她不期然的四目相接。
  他们脸上有相同的怔忡表情,却又只是片刻,她便本能的别过了视线。
  “若慈?”唤她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妻子。
  她轻轻吐气,想要恢复平静。
  “那不是……”司徒晴犹疑的望着那对朝他们走来的夫妻,她记得,那个男子……那是嫂嫂的姐夫,还是……
  “若慈,我和相公来逛灯展,没曾想在这能遇见你,”方若惜煞是亲热的握住她的手。
  相公。
  她心颤,冲方若惜微微一笑,对卫廷躬身示礼。
  “都是一家人了,何必来这些客套。”他的笑容谦和有礼,神色泰然,眼睛里却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温情如许。
  是啊,都是一家人了。
  她又是浅浅一笑,嘴边却嚼出涩然。
  “我和相公成亲后,一直都没见到你,你怎么也不来将军府瞧瞧,我想你想的紧的。”方若惜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有幸福的晕光,对她的说话的声音,也透着满足的娇甜。
  “嫂嫂前些日子生了场重病,调养了大半月才好,现在夜里凉了还咳呢。”司徒晴似是替她在解释,又似是替她在忿怨。
  她眉心稍拢,对司徒晴摇摇头。
  卫廷眸下一暗,却不做声。
  “你这傻丫头,怎么不告诉我,哪怕是向家里知会一声……”
  “你们家里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嫂嫂就是在方家晕倒的。”但嫂嫂病时,却没有一个所谓的“娘家”人来看她。
  方若慈脸色一沉,望向司徒晴,再一次示意她别再多言。
  “何时?”卫廷凛然出声,脸上没有表情,却莫名有些骇人。
  “就是……你们成亲……”司徒晴小声嘀咕,却见她神色异常,才真的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心有歉然的攥了攥她的手,不再说什么。
  片刻僵凝。
  她笑容平和的上前握住方若惜的手,恍若无事。
  方若惜也似是想将一切掩去,继续亲昵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