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卧新春白袷衣 作者:熙河(晋江非v高积分13.01.31完结,民国)





  “压疮?”明清远皱着眉表示难以理解。
  白大褂连忙赔笑,尽可能将情况说得
  轻些:“少帅,大少是因为昏迷得太久,局部组织长时间受压才会这样的。血液循环有了障碍导致局持续缺血、缺氧,软组织自然就会溃烂坏死。”
  事已至此,毙了他也是无用,明清远深呼一口气:“然后呢?像尸体一样……一直……溃烂下去?”
  “少帅,您放心,我们当然会制止这种情况。”白大褂各种承诺保证说了千遍,才被明清远放出来。
  “这种插满管子的生命延续真是让生命缺乏尊严和质量。”旁边的看护恨恨,“为了七年前就该入土的人浪废这么医疗资源做什么?”
  “咄!你怎么能这样说?这难道就不是一条命?你倒是应该小声点,如果你们这些看护不偷懒,明大少至于这样?”白大褂压低了声音,“现在明大少的感染已经深达骨骼,坏死组织发黑,脓性分泌物增多,估计会引起败血症,如果这样,可真没几天能活了。”
  “不好吗?省得整日对着一个活死人。”看护说。
  “你若是想守活寡就这样想吧。”白大褂一脸忧愁,“都是你,如果我不能把明大少的压疮治好,我一定会被明少帅给毙了的。”
  看护回望了一眼病房,叹了口气。
  “苦命的孩子。”明太太坐在病床边轻抚明清遐的手,幽幽地叹,“清远,你究竟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下手?”
  这时候外面有很凛然的寒风,吹得窗户噼啪作响,一如年少时的敲窗声,又有压的极低的夜云,低的仿佛就垂在人的头顶,三尺以外便有危机。
  “我在等事情的真相。”明清远听到自己这般说,他看着母亲沉静而温柔的眼睛,她的眼睛像一口幽深的古井,看上去平静无波,可是没有人知道底下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当年他远在黄埔,连夜赶来时父亲已经匆匆入敛,部下们也尽量不提此事,像是怕被他发现什么一般。
  那么,她知道些什么,又知道多少?
  那一瞬,明清远觉得自己的指尖冰凉。
  “什么真相?”明太太倒疑了。
  “我偷偷检查过父亲的尸体,他身上的枪击有一十七处,其中九处是致命伤。”
  “是吗?”明太太的声音极淡极淡,就仿佛轻烟。
  “子弹射入的弹孔不大,但是射出时却有一只碗大小,应该是毛瑟1898步枪远程射击,至少也应该是三百米以外,至于大哥,无论是射入还是射出,弹孔都极小,并且大小近乎一致,射程应该很近。”明清远比了一段距离,“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公分,而且是用小口径手枪射击。”
  明太太将明清遐的手放到被子下面,又将被子揶好:“你想说什么?”
  明清远沉吟片刻:“夕颜同我说,当年的事不是你说的那样。所以,我在想当年会不会是……”
  “你
  父亲你大哥就是因为共Fei才落得这个下场,你信她?你是信你母亲,还是去信仇人的女儿?去信共Fei?”明太太怒不可遏地打断他的话,“今天卫太太拉我去喝咖啡,真是不巧,让我看到那姓顾的同一个叫程雪的小白脸在幽会,姓顾的说什么希望他能理解她的处境,叫程雪的小白脸则要姓顾的劝你和王以哲一样做什么事。”
  明清远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一惊——王以哲!东北军六十七军军长王以哲!
  张学良被软禁之后,东北军在共Fei的挑唆下分裂,共Fei头子毛泽东还写了一封长达八百六十八字的长信给六十七军军长王以哲,全文称兄道弟之处不计其数,要东北军与红军的联合力量。结果,今年二月二日,为了去向问题,东北军各部果然发生混战,王以哲在混战中被杀。
  二月二日!时间上竟这般的巧!
  既然这次被母亲恰巧遇到,谁知道她与那程雪已如此“幽会”了多少次?
  他一向自诩聪明,想不到竟被她给算计了!
  再精明的人也会有疏漏之处,一定是自己在不经意间透露了什么,被她通通当作情报给传出去了!文慧到底不比莲心,谁知道她现在已经传递了多少情报出去?
  可笑可笑,为了这样的一个女人,他居然去怀疑父亲与大哥出事的真实原因!
  他觉得自己应该答应媚眼妖精的要求了,而现在,回家之前,他要去一个地方。
  回到明公馆,明顾夕颜款款来迎,有些娇嗔:“怎么回来得这么迟?我今天和吴妈学了几道菜,正好让你来尝尝。”
  明清远看着她,明顾夕颜穿着一件水红撒银丝旗袍,胸前一株刺绣醉海棠愈发衬得两颊晕红,有一种温柔的娇羞。
  他在心中冷笑,出去幽会,自然是穿得极美,本来就是交易来的婚姻,她又有几分是为了自己?当下,他佯装什么都不知,笑得尽是宠溺的意味:“好,正好我也饿得慌。”
  是几道上海家常菜,平平无奇,也极好做。明清远吃完饭后取了餐巾擦拭唇角,明顾夕颜同佣人一起收拾。
  没有一丝征兆,明清远突然站起,一只手从背后箍住她腰,紧紧地将她压到自己的胸前,另一只手勒住她的双臂,让她无从拒绝。然后便有密致如雨点的吻落下来,他在她的唇上狠狠纠缠,霸道地想要侵占一切。
  明顾夕颜的脑里空白一片,脸上被炙热的吻激得滚烫。
  回过神时,明清远已经恶狠狠把她掼到床上,扯尽她的衣裳,这样狂热的索取与驰骋肆虐,竟有一番报复的快感在脑海升腾,如烟花,刹那之间,升至高空,开了一朵,又一朵。
  明顾夕颜在他身下承受着他一次次猛烈的冲击,他的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沁入她灵
  魂的最深处,荒烟蔓草间有白色的小花悄然含英,又渐渐隐去,化为草上的露珠,化为天空的浮云。
  她分明想起来,日本有一种花叫夕颜,黄昏盛开,翌朝凋谢。有人说,它代表暮光中永不散去的容颜,生命中永不丢失的温暖。 
  明顾夕颜惊惧地睁大眼睛,凝眸处,明清远的眼里如着了火一般,直直地盯着她。
  她抚上他的眉:“清远,是不是有什么事不顺心?”
  他以为自己会感动,可惜没有。那些幽静的时光,那些坚定的信仰,那些黑色的洗礼……他心上的每一寸土地早就密密扎扎地生满了血色的曼珠沙华,韶华胜极的末路之美,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叶两不见,生死惟相惜。
  他俯身到她耳边,唇角勾起一抹阴鸷的浅笑:“夕颜,你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
  父债女还,他不会放过她。
  他要一点点地折磨她,他要让她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是死了,他也要将她挫骨扬灰。
  是,血债血偿。
  窗外有无尽的黑暗笼罩世间,他雨催残花,没有一丝怜惜,没有一丝温情,只有攫取和掠夺……
  作者有话要说:会议内容都是实情啊,当年没有准备就仓促抗日,导致节节败退……
  这里面白大褂和看护的那段对话,就是“这种插满管子的生命延续真是让生命缺乏尊严和质量。”这一句其实是来自于一篇文章,实在想咆哮一下:表示在《中国青年报》看到王某某的一篇文章,叫《作家史铁生的坦荡辞世是一个示范》,里面说病人们花了很多钱“最终依然是充满痛苦、无奈地离去”,要人在死前放弃救治,提及植物人则是“这种插满管子的生命延续不仅充满着痛苦(无异于技术凌迟),使得生命缺乏尊严和质量,而且大量消耗社会资财。”真TMD放狗屁!百度了一下,敢情这王某某还是一医生,不晓得此人可有一点医德?按王某某说的,还设什么医院?有病等死好了! 
  附:毛爷爷给王以哲的信
  鼎方军长勋鉴:   
  日寇侵略益厉,兄我双方救亡之准备大宜加紧,庶于救亡阵线有最大之裨益。我兄高瞻远瞩,对此谅有同心。
  目前国际与中国形势日益紧张,一方面侵略主义者动员其侵略阵线,一方面反侵略主义者大规模动员广大民众,组成和平与救国的阵线。中国之汉奸势力虽日益嚣张(如所谓以日制蒋、以政制党、以团制军之一派),然反日反汉奸势力亦大见增进。蒋氏政策之开始若干的转变,南京国民党左派之开始形成,实为近可喜之现象。蒋氏及国民党果能毅然抛弃过去之政策,恢复孙中山先生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停止进攻红军,开放各派党禁,弟等极愿与之联合一致,共同担负抗日救亡之事业。双方谈判现将进至比较具体的阶段,虽何时成就尚不可知,然希望实已存在。倘能达到成功之域,对贵我双方之合作事业自有极大之便利也。   
  近日外间谣传蒋氏将于西南问题解决之后进攻东北军,谓将用分化政策不利于张副司令。此讯如确,是蒋氏尚未放弃其挑拨离间、排除异己之阴贼险狠的政策。其政策果欲见之实行,弟等可断言蒋氏必归于最后的失败,因为张副司令及我兄联俄联共抗日救亡之主张,并非少数人的主张,实全国爱国同胞的主张;非陈济棠等之不真实不纯洁的主张,乃真心实意为国家为民族的主张。谁要反对张副司令及我兄,不但弟等所率领的红军必以全力出而声讨蒋氏及东北军中叛逆分子之罪恶行为,即全国爱国人民及国际革命势力亦决不容蒋氏等胡干。至于东北军最大多数官兵抗日复土之决心及其坚固的团体,亦必不容东北军中极少数无志节之分子逞其私欲而任其作叛国叛乡叛团体之万恶的勾当。目前蒋氏及其—派亦正在开始进行联俄联共政策,我兄与张副司令实此政策之首先提倡与首先实行者,安得以为有罪而排斥之?
  由此以观,弟则深望此说之止于谣言,或为蒋氏左右一部分汉奸分子谋划,而非现正开始若干转变之蒋氏及国民党多数有良心分子的意见。但兄等仍宜严密警戒,十分团结自己的团体,预先防止东北团体中某些居心不正分子的乘机捣乱,则以全国与西北的有利形势,以东北军与红军的联合力量,决不怕外间若何之风波也。
  秋风多厉,为国珍摄,匆此布臆。敬颂公祺。 
  毛泽东 1936年9月


☆、第十六章 年华若到经风雨

  黑暗中,她感到他悄无声息地离开自己,披衣出去。
  他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好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又不方便同她说。明顾夕颜脑子里闹哄哄一片,心湖起了圈圈涟漪,如此的慌。
  她在黑暗中略略整理了一下,可是被褥仍然凌乱不堪,她无奈地笑了笑,只好起身开了灯。
  床上还遗了一件明清远的内衣,浅浅的白上有一抹妖娆的红印子。明顾夕颜心中一惊,同是女人,她当然知道这抹红印子是什么,又代表什么。她扑过去将内衣拿起来凑近了用力去嗅,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她分明嗅到隐隐有兰蔻香水的味道,她只在结婚时用过一次,这自然不是她的味道。
  这一嗅,竟耗尽了她的全部气力,脑子里电闪雷鸣,隆隆作响,接着便有大雨倾盆,淋得她浑身冰冷,冷得她浑身发抖。
  她拼命地想告诉自己是看错了,然而这样的自欺欺人,她又如何做得到?
  这样妖娆的口红印就隔着衣落在他的锁骨上,那是他的敏感点。在另一张床上,另一名女子对他撩拨一番,接着便是翻云覆雨,接着,他一样能够达到Gao潮。
  这般景象在她脑海中盘旋,阴影不断扩大,似相貌丑陋性情凶残的龙子睚眦张牙舞爪,步步紧逼,不愿意放过她;又像一把极尖锐的匕首,直刺入心口,喷出浓艳如残阳的血。
  明顾夕颜死死盯住这抹口红印,忽然之间,天塌地陷,所有的生路都被堵死,她不能动,亦不能说话,所有的气力都被冻住,她被困在初见那晚的月色里,他在树下回眸,水中的月亮碎了半个影,她一见钟情,从此泥足深陷。
  良久,良久,她才感到面上冰凉,原来已流了一脸的泪。终忍不住,她低下头,哭得难以自抑。
  他变得这般彻底,再不似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若不是一模一样的面容,她几乎要以为这是两个人。
  甚至,甚至她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为她画眉,她想,这双纤细修长的手是不是也曾经为另外一个女子执笔画眉?
  他风露立中宵,她抱衣上前,在淡淡的星光下看他深邃的眉目,她想,是不是也有另外一个女子为他披衣,用同样的眼神看他的面容?
  他在书房里读书,她为他泡一杯咖啡,她想,是不是也有另外一个女子为他红袖添香?
  有极窈窕曼妙的影子在眼前直晃,那样浅浅淡淡,那样模糊不清的一个影子。呵,她甚至连自己的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恍惚间想起莲心曾说过他曾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