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夫人成长记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极其坚决的站在了卫风一边:“绝不能让他得逞。”

    看着我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一阵重重的敲门声压过窗外潺潺的雨声。

    门一打开,落汤鸡一样的赵秀秀就扑了进来,直冲到卫风面前质问道:“大当家!我爹是不是被官府抓了?你为什么不去救他?”

    “你听谁说的?”

    “你以为你瞒得住吗?大伙儿哪个不是敢怒不敢言?我爹和他的手下这么多天来音讯全无,你居然还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陪美人赏雨?当年我爹放着堂堂的都尉不做,带着娘和我来投奔你,难道就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赵秀秀指着卫风的鼻子,骂的声嘶力竭。

    我看到他额上渐渐暴起的青筋和越发难看的脸色,心知大事不妙。赶紧上去拉住几近失控的赵秀秀,好心劝慰道:“你误会大当家了!他是怕你们母女担心才不让下人告诉你们的。你放心,赵二当家我们一定会救的!”

    “救?怎么救?”赵秀秀疯狗一样的乱咬人,又把攻击的矛头指向我,尖酸刻薄道:“你们卿卿我我的腻在一起就能想出好主意?”

    “够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卫风怒吼一声,拍案而起。一时间,空气凝滞,房间里安静极了。

    “大当家!”刚才魔怔一样的赵秀秀似乎一下子恢复了清醒,扑通一下跪在卫风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大当家,虽然我爹从来不曾说过您的身份,但我知道您一定是个身份贵重的人物!您一定有办法救他的!看在我爹这么多年来拼死拼活的份上,您就救救他吧!秀秀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我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说完,她开始伏在地上重重的磕起了头,头触地发出的砰砰的响声震得我的心一颤一颤的。没想到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姐竟然如此至情至性,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我心下动容,忘了她对我的种种侮辱,急忙上前止住她,她的额前已是乌青一片了。

    “陶姑娘,从前是我不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帮我求求大当家!他一定听你的!”

    我手足无措的揽着赵秀秀乱蓬蓬的脑袋,无奈的看着卫风。

    气愤,担忧,愧疚,矛盾,他复杂的表情让我不能理解。说起来,救赵二当家并不难,大不了带着一帮兄弟冲下山去端了县衙的大牢,他究竟在犹豫什么?

    “你先回去吧,这事我会给你们母女一个交代。”考虑了很久,他却仍是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赵秀秀还想再说什么,被我一把拉住。我知道卫风迟迟不肯允诺一定有自己的苦衷,这个时候不能再火上浇油了。这次,她也学聪明了,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规矩的施礼离去。也许,她把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可是除了沉默,我还能做什么呢?

    “唉……”房间中回荡着他长长的叹息。

    我走到他身边,轻轻挽起他的胳膊。他把我搂住,两眼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梦呓一般轻声道:“老赵忠心耿耿,又是我半个恩师,我何尝不想救他?”

    “既然谈判不成,干脆暴力解决,干净利落。”我自以为是的提出这个不太高明的建议。

    他又挠乱了我整齐的头发,自言自语道:“等等,再等等……”

    等来的却是裕县政府谈判代表。

    我得到这个消息时,那人已经安全下山去了。赵二当家并没有被释放,那么小鬼头呢?我好半天没见到他了,他不会被他老爹的手下借着谈判的空当顺手牵羊给抱走了吧?想到这里,我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撒丫子就朝兰花房间跑。这些天都是兰花在照顾他,也许兰花把他抱去玩了。

    兰花的房间门窗紧闭。我真是急糊涂了,大白天的,她肯定干活去了,谁还像我这大闲人一样悠哉悠哉的呆在屋里。我站在原地歇了口气,转身正要走,却听到封闭的空间里传来说话声。

    “你倒是耐得住性子,伺候你家小主子那么多天了,怎么还不把他送回去邀功请赏?”

    是卫风的声音!他怎么会来这里?

    我舔了舔手指,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在窗户上戳了一个小孔。看来这项间谍工作并不像传说中那样轻而易举。

    我顺着手指粗的圆洞向里望去。

    卫风靠在椅子上,心不在焉的捻着手里的纸,几乎将它磨出洞来。

    兰花垂头跪地,平静的答道:“虎毒尚不食子。若是送他回去,说不定哪天他又会成为祖辈父辈谋取权势的牺牲供品,岂不是害了他?”

    卫风讽刺道:“你倒是心善。完不成任务,你就不怕楚敬拿你儿子开刀?”

    一直无动于衷的兰花终于跌坐在地上。她狠狠的吸了一口气,仿佛视死如归的勇士,绝然的说:“两害相较,取其轻者。放弃我儿性命,楚敬再没了逼我就范的筹码,九王爷便可与他放手一搏。您英勇果敢宅心仁厚,相信丝毫不逊于当今皇上。楚敬为人阴险残暴,若他夺得天下,必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为天下大义,我儿死得其所。”

    “说得好!说得真好!”卫风击掌冷笑道:“本王偏居一隅,与世无争,怎么到你嘴里便成了跟楚敬一样的乱臣贼子?”

    “至少楚敬是这么想的。”兰花抬起头,毫不畏惧的直视卫风:“他素知王爷与皇上因先皇后的缘故心存芥蒂兄弟阋墙,若是王爷与皇上一心,兵权怎会旁落,他又怎会有可乘之机?”

    “你是在教训本王如何为人弟人臣吗?”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提醒王爷,三年来您占山为王招兵买马,与西夷宗室互通有无,瞒得了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却瞒不了楚敬这只老狐狸。如今以王爷的实力,一呼百应群雄并起,定能与楚敬一较高下。至于王爷要做周公还是取而代之……”

    “放肆!”卫风喝住她。可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震怒,反而夹杂着一丝欣赏。

    “是,奴婢言尽于此。”

    我僵在原地,手心不住的冒汗,大脑几乎停止工作。最初的混沌过后,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下冒出来。

    侍我的贴身丫头竟然是楚敬埋在山上的眼线!

    到底是无间道还是谍中谍?

    这个即将娶我过门的男人竟然是这座山寨名副其实的主人、贞德皇帝的亲弟弟九王爷!

    龙兄虎弟为一个女人争得死去活来,这不是清穿的经典桥段吗?

    这一切怎么会上演在我身上?

    我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被瞬间颠覆,强烈的恐惧攫住我的心,卫风带给我的安全感和归属感被一瞬间抽走。

    他曾经戏弄我,轻薄我,猜忌我。那么现在的柔情蜜意呢,是试探,是利用,还是对慕云惜的补偿?他觊觎天下真的只是为了向慕云惜证明自己吗?或者说,慕云惜只是他睥睨天下的借口?他要娶的是她,是我,还是生杀予夺的权力?

    这个即将成为我丈夫的男人突然陌生的可怕。

    徘徊在婚姻的门口,一向胆大包天的我终于胆怯了。这场目的不明前途未卜的婚姻就是一场赌局。到底该潇洒下注还是弃局逃跑?我左右摇摆,举棋不定。

    闪婚,果然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

峥嵘岁月 大水冲了龙王庙(二)

    天色愈发阴霾,雨瀑从屋檐上飞流直下。如今人心惶惶天时地利,正是跑路的最佳时机。我的第一反应是逃避,可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异常沉重。

    细细回忆,也许有些舍不得吧。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一个多月,已经习惯成自然了。不管卫风对我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他真的把我照顾得很好,好到我几乎忘了一个人一样可以好好生活,就像从前那样。

    不过话说回来,此一时彼一时。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钱寸步难行。在这个三从四德的时代,没有经济独立权的女人似乎只有两种命运:要么披上霞帔把自己嫁了,要么插上狗尾巴草把自己卖了。一想到自己破衣烂衫的跪在闹市中“卖身葬父”的场景,我就再也走不动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万事从长计议,我绝不要把自己搞到那种山穷水尽的地步。

    可是如果不走,我要怎样去朝夕面对这个对我隐瞒了一切的男人?同床异梦,我甚至完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太可怕了。

    我狠狠的绞着衣角,把手指勒得发白。真恨自己,关键时刻又是这样瞻前顾后拖泥带水!不管怎样,我总得给自己一个交待,不然太对不起二十多年浪费的粮食了。

    死死的盯着地面,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不如就让老天来替我决定吧:从窗前走到回廊尽头,如果方砖的块数是奇数,我就头也不回的离开;如果是偶数,我就留下来继续玩这场冒险游戏。

    大雨稀里哗啦的淹没了细碎的脚步声,这条回廊短得出奇。

    面对回廊青灰色的墙壁,我茫然的回头去看走过的路。好像一共是十三块……

    是奇数?不对,刚才有些走神,也许,是我数错了。

    不知道心里在跟谁较劲,我就是不甘心这样莫名其妙的离开,总想找个理由说服自己推翻刚才的假设。

    用这种方式来决定自己的前途命运是不是太唯心主义了?算了,我都能到这鬼地方来了,去他姥姥的唯心唯物,全是骗人的。大不了再数一次,我就不信我陶灼灼的算术会比赵二娘还差。我坚决的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回去,如果这次还是奇数,我就认命了。唉,认命,这个让人极度不爽的词语竟然会出现在我的字典里。为了三五斗米,人真是越活越现实。

    收拾起宿命的心态,我开始重新计数。这次,这条回廊似乎变得很长,举步维艰,步步惊心,仿佛每走一步,我就更加靠近那个未知的结局。

    数到十二的时候,我抬起的脚再次僵住了。房间内两人的对话越发清晰,穿过雨帘,声声入耳。

    “‘当今天子懦弱无能,当另选贤者居之’,这是楚敬的话。既然你直言不讳,我也不再瞒你,孙师爷就是楚敬派来跟本王谈条件的。”

    呃,据说刚才来过的政府谈判代表是个姓孙的老头。难怪溜得这么快,原来他不是来抱小孩的。

    “王爷会相信他的话吗?他不过想先借刀杀人,再以讨逆之名反咬一口,便可名正言顺的跟您开战,到时候人心向背不言自明。”

    人才啊!我不能想象平日闷葫芦一样的兰花竟然句句珠玑,降龙山寨果真卧虎藏龙的风水宝地。

    “你不是一向藏愚守拙深藏不露吗?今天怎么这么多话?我不管谁是你的主子,总之,你告诉楚敬只要他把解药交出来,随他怎样,即便是要我项上人头,我也双手奉上。”

    “解药?什么解药?奴婢听不明白。”

    解药?我心里咯噔一下,全身发麻,难道卫风中毒了?仔细一想也不对,且不提身首异处和七窍流血哪种死法更帅,单看他生龙活虎野心勃勃的样子也不像是中了毒的。

    “灼灼身中奇毒药石不灵你会不知道?源自西域的慢性毒药除了楚敬还有谁弄得到?本王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你就别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灼灼?他居然叫我灼灼!他终于叫出了我的名字,在我差点离开他的时候!我难以抑制内心的狂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为了这两个字,我决定留下来,管它前面是天堂还是地狱。

    “即使王爷杀了奴婢,不知就是不知。没有做过的事,恕不能承认。奴婢从未伤害过陶姑娘,楚敬甚至不知道陶姑娘的存在,又怎能下毒害她?”

    一直声音平静的兰花突然激动起来,连我都听得出来,她很委屈很冤枉。

    他们刚才在说什么?从激动中缓过来,我才意识到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前途似乎不太光明,因为中毒的那个倒霉鬼好像是我!

    原来如此。一次次毫无征兆的晕厥,原来不是体弱多病。一碗碗酸甜苦辣的汤水原来不是补药,原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尝遍百草的老毒物。

    可是他明知道我是个随时可能呜呼哀哉的老毒物为什么还要娶我?一个行将就木的棋子对他还有什么价值?他真的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来交换解药吗?

    我认真而执着的思考着这些问题,仿佛身中奇毒朝夕不保的是别人。

    大概是电视剧看多了,一般来说,中毒的人不但能在最后关头化险为夷,往往还能得到一份附加品,那就是患难见真情。即便是死期将至,我也要轰轰烈烈的谈一场凄美绝伦的恋爱,过把瘾再死不迟。将来人们可以在我的墓志铭上写下骄傲的句子,她,活过,爱过,走过,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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