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十一年单恋暗河





  “好啊,把你的地址给我。”
  不久后,我收到一枚亮晶晶的纹银戒指,上面镌刻着精致的图案,美轮美奂。
  至此,我才有了一枚能戴出去见人的戒指。
  和十三的感情渐渐深厚起来,他失恋了,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循循善诱:看开点,看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
  十三常常和我聊他的那个前女友:他当初是如何英雄救美,他们又是如何冲破重重阻碍,中间怎样插入兄弟横刀夺爱的桥段,而他与她到底情比金坚。
  ……然而这最后一次,他们分手了,很决绝。
  听十三稀稀拉拉的叙述,我觉得他们分手的因素至少可以归纳出十几二十条,让我听得很迷糊,不过这无所谓,爱或不爱,在一起或不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当局者自己的感觉,旁观者的意见只不过是个参考。
  我的遭遇也是同样悲情阿,于是隐了无极的姓名和十三一起探讨分析爱情。
  爱情伤人啊,我们一起感叹,大生同命相怜、惺惺相惜之感。
  后来,和十三无话不谈,他邮寄了一张前女友的照片来。
  那个女生给我的感觉好奇怪:她的眉眼神韵让我不由自主的联想起已经死去的冯惜晨,但待我仔细打量,她的五官轮廓却又没有一处像冯惜晨。怎么会这样怪异?我看了又看,想了又想,觉得这个女子就是惜晨的化身,她化作鬼——或仙,又回到了我们的身边。
  十三为什么为这个女子神魂颠倒,醉生梦死,我大概可以理解一些。
  冯惜晨到底比别人来得幸运,即使死去,也带走了一个男子最深刻的感情。
  一时间有些感慨,如果我死去,无极会不会记得我,他会不会记得?
  我没有控制自己的情感,于是和十三的关系渐渐变得暧昧,他时常打电话来嘘寒问暖,我窝在被窝里听他东一句西一句的说话,倒也像得到一种慰藉。
  直到有一次我气管炎又犯了,十三在电话里给我读了一幅中药方子,说是可以温肺化痰,我嗯嗯啊啊的记下,挂电话之前他突然来了句:“怎么总是照顾不好自己,小笨蛋。”
  我愣住,这多么像情人之间的呢喃,可十三说得那么自然,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是我想的太多吗?又或者我想的太少?
  过了段时间,我的咳嗽还不见好,十三说:“我圣诞节来北京看你吧,把中药带过去,让我亲自看着你喝。”
  我心中忐忑,又不能决定该不该拒绝,于是把话题扯到一边:“你们圣诞有假啊?”
  “圣诞赶上周末,前后逃几天课,应该可以呆到元旦再回去。”
  我沉默一阵子,才说:“不如我去看你吧,反正我从没去过天津,去看看也好。”
  “这怎么可以?你也给我个机会看看首都阿。”
  “没关系的,我去,要方便一些。”
  于是开始筹备去天津的事宜,我和十三的关系大家都心照不宣,冷飘他们接到电话,总是招呼我说:“诺言,快,你家那位来电话了。”
  日子平淡无奇,无极被我刻意的压在心灵最底处。
  平安夜的前一天,我破天荒的起个大早,去自习室占座。在逃课去天津之前,我想好好做一天好学生。我打着呵欠走进教室,以为自己是最早的一个,谁知道有人比我还早。
  我定睛一看,那人站的位置正是我和冷飘固定的宝座。那个背影我也认得,我们班的体委,追冷飘追得紧。他正拿着一块抹布仔仔细细擦拭冷飘坐的位置。
  我走过去,轻声和他打了个招呼,把自己和冷飘的绣花坐垫放在座位上。体委抬头跟我打了个招呼,很大方的,没有躲闪之意。确实,他对冷飘的感情无人不知,他追了三年,等了三年,冷飘不是不爱他,只是爱得有保留。她给他机会,同时也给别人机会;她没有给别人承诺,同时也没有给他承诺。
  我对体委的感情不是同情,我敬佩他,义无反顾的付出,锲而不舍的坚持。总之,他有点死心眼,这一点很像我。
  “她今天不一定来。”我说。
  “没关系。”
  我笑笑,表示理解。如果有个人天天为我擦桌子占位置,那感觉会不会很幸福?
  那一天没有课,我坐在教室里看书,心神一直恍惚,但又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直到中午,我独自一人去食堂打了饭,回到寝室的时候蓓蓓对我大呼小叫:“诺言,你手机响了一上午,我想睡个懒觉都不行。”
  我打开来看,都是胖子的电话,回拨过去,他劈头就是一句:“打你手机怎么不接?”
  “我忘带了。”
  他叹气,无可奈何的样子:“姜老师到北京看会,下午坐火车走,想见见你。”
  “那我马上过来。”
  路况不好,一直塞车,等我赶到北航的时候姜老师已经搭公车走了。这就叫做无缘吧,无论如何争取,都注定擦肩而过。
  我和胖子在操场边上坐下,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虽然彼此离得那么近。我面朝天的躺下,看冬日天空呈现阴郁的苍灰色,没有太阳,赤白的光线却还是眩目。
  “哎,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余丽丽啊?真的没给别人机会吗?”我挑了个开头。
  “哪个余丽丽?”胖子一脸茫然,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就是那个……”
  他打断我的解释道:“我都不记得了,你怎么还记得呢?”
  我笑笑:“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你呢?你现在好吗?”
  “还可以吧。”
  “还是没有办法重新开始吗?以前那些,你应该忘掉。”
  “我知道。”我只是做不到,不知道胖子能否明白这一点。我从地上翻坐起来,掏出手机交给胖子道,“我想给我的手机编个铃声,你知道我不识谱,可不可以帮帮我?”
  他接过手机,很快翻到自编铃声的菜单,对哦,我想起他和我用的是同一款的手机,果然很熟悉。
  “说吧,哪首歌?”
  “钟镇涛唱的,《一个错误》,这首歌不红,你肯定没听过。我唱给你听:明知道这是一个错误 却是我最美丽的错误 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尽管烟锁重楼有情难诉;明知道这是一个错误 却是我永不后悔的错误 既使我们重活一遍 我仍然选择这个错误。”
  我唱得投入,胖子也很快把铃声编了进去,待我唱完,我们都很沉默。胖子把编好的铃声播放一遍,效果不错。
  “你真厉害!真好听!”我想伸手去拿回手机,谁知胖子又按了几个键,把那铃声删去。
  “根本不好听。”他把手机还给我。
  这个怪人!我也有些生气:“我明天去天津!”
  “去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我去找我的男朋友。”
  “你有吗?”他挑着眉问我,好像我说的话有多么可笑。
  “当然有。只要我想,就有。”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讨厌他那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透的样子,“我想要恋爱了,我想找个人恋爱,就是这样。”
  胖子半晌不说话,只是面对我,深深看我。那种眼神,我见过几次,每一次都让我迷惑,让我心痛,让我无法回视,让我想逃。
  他突然走近一些,轻轻握着我的肩说:“如果你只是想找个人恋爱,不如找我。”
  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你……你别开玩笑了。”
  “我说真的。”
  我使劲摇头:“我和谁恋爱都可以,只除了你。”
  “为什么?”
  “我还不起。”
  “我又没有要你还。”
  “何苦呢?”我怔怔的盯着胖子,直到他的脸在我的眼中渐渐模糊,我甩掉眼里的泪,却无法甩掉心中的痛。
  回头跑开,我不能抑制内心的情潮冲击。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没有无极
  如果我爱上的是他
  如果……
  我踏上去天津的列车的时候,心里很空,对于将要开始的爱情,并没有太多的希冀。我需要的只是一个依靠,我不知十三的肩头够不够硬朗,能不能让我栖息。
  列车快到天津的时候,十三说要来接我。
  “不必了。”我说,“我自己打的过去吧,很方便的。”
  出租车在南开校门口停下,我透过车窗看到马路对面翘首以待的十三。他站在冬日的风中,头发又剪成规矩的平头。一看见他,我总想会心微笑,我们一直是很熟悉的朋友啊,但此刻,我的心情很不自然,应该是因为身份的变化吧——我不再是他的好友或哥们儿,我来,是作为他亲密的爱人。
  十三看到了我,笑一笑,走过来。
  他的眼光落在我颈上,我笑着托起他送的那枚戒指,问:“怎么样?好看吗?”
  “怎么挂在脖子上?”
  “怎么?不好看吗?”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银链把戒指挂起来的。
  “怎么会?你戴什么都好看。”
  十三领着我走进校园,我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好像想牵我的手,可是牵了几次,我都没能好好配合。终于,在一阵车流来袭的时候,他下意识拉我到身边躲过一辆放肆的车。
  此后,我们的手便握在一起,没有松开。
  没有什么多余的言语,只是一直在校园里面散步。直到走到小小的一湾池水面前,我们停住,找了块空地坐下,一起欣赏那碧水蓝天。
  这就是恋爱吗?我不知道。我没有经验,只能试着寻找和感受。
  晚上,我们去步行街逛夜市。人流当中,十三很绅士的护着我,可我们没再牵手。来回灯火流离,但一切绚烂美妙的景物只是陈设,我和我的男主角都没有被外物吸引,各自心事重重。什么叫做貌合神离,我想我现在才清楚体会。
  一整晚,他接了几个电话,每一次都避开我到一旁讲了许久。
  我偷偷注意他接电话的表情,等他回来时我已在很认真的和商贩讨价还价。我买了几件衣服,又买了一点天津特产,十三几次想帮我付钱,我拒绝了。
  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候,我们面对面说:“Merry Christmas。”
  可是,在他的目光里,我找不到叫做爱情的东西。
  第二天外出游玩,约了芃芃一道。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修女了,很潮流,很时尚,追求生活品质,带领我和十三去了天津最繁华的市区闲逛。
  晚饭过后,芃芃先走,剩下我和十三独处。我们选择南开一个很宁静的小角落,坐在那里的长木椅上,我知道有些事情到了终结的时候。
  “诺言……你喜欢我吗?”十三很艰难的开口。
  “难道你以为我是来陪你逛天津城的?”我笑着问。如果完全没有感觉,我怎么会来这里?
  “我还是忘不了她。”
  “我知道。”逛夜市的时候不是一直和她讲电话么?作为旁观者,我总是敏感而灵慧,“你倒是很诚实。”
  “我没有办法,每次都想和她彻底分手。可是分手之后我又忘不了她,只要她给我电话,只要她说需要我,我就没办法不理她。”
  “那你还要和我开始?”我问,其实并无太多责难的意思。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你确实对不起我。”你把我当作了救生圈。
  所幸,我也没有全情投入,否则只能粉身碎骨。可是,虽这样想着,内心还是难受,我终究是受了伤。
  其实,为什么不继续骗我呢?也许他是有能力骗我的,只是没能力骗自己。
  我们是何其理智的两个人,可以这样冷静的结束一段错误的关系。
  我们又是何其不理智的两个人,并非看不清彼此的情谊,却自欺欺人的在彼此间拉起层层蒙蒙的纱,以为借个怀抱就能忘记过去的伤。
  第三天,我和芃芃一起玩,十三没有作陪。
  第四天,我决定返京,虽然元旦还没有到。
  十三为我送行,我们一起坐在天津火车站等车。无话可说,十三把我摩托罗拉的手机拿过去,自己玩了一会儿俄罗斯方块,我就在一旁看着他玩,看他白皙的指尖在按钮上轻快的移动。
  我拿过他的打火机,一下一下按着,噼啪噼啪的声音在候车室里回响,很清脆。
  “以后,不要抽那么多烟了,对肺不好。”我对他说。
  “你也注意多穿点衣服,少着凉。”
  我点点头,庆幸还能和他回到原点,以好友的身份相处。
  火车晚点,我们便开始聊天,聊中学时代的事。每个熟识的同学的过去和现在,我们差不多都聊了一遍,火车还没有来。
  我忽然想起他送我雨伞的一幕,不由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心里还真是荡漾了一阵子。”
  十三突然愣了愣,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的记起,然后说:“那把伞不是我的,是方博阳让我给你的。”
  胖子?我感到一点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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