晞夏物语

　　所以，他打电话约她见面。
　　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在他很清醒的状态下，做了一个残忍的决定。
　　对谁，都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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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在一家装修高档的火锅店里进行。佳晞明显心不在焉，吃得很少。连宇墨举杯庆祝佳晞升职时，佳晞心里并没有想象中所期待的那么快乐，相反，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或许就如别人常说的，对于一直很想得到的东西，当你真正得到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当初快乐的感觉，因为已经错过了急切想要得到的那份心情。他甚至不知道原本上周日是自己的生日。可是现在，佳晞已经不想向他提起那天约他的理由了。
　　她抬眸看他，连宇墨比起九月见面时要清瘦多了，面容也很憔悴，像他做这种工作的人，应该会很重视形象才对，可为什么……两人相对无话，安安静静在吃饭。佳晞很不习惯这种气氛，他们两人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不觉又想起那个愉快的夜晚，他弹着钢琴，她在一旁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连宇墨搁下筷子。“姚小姐。”
　　佳晞心头轻颤。他的语气是从没有过的淡漠，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向他的眼睛，初见时的温和不见了，剩下的只是淡淡的清冷与疏离。一个月没见，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他是怎么了？佳晞挥去零乱的思绪，摆摆手，“你叫我佳晞就好了。”
　　连宇墨没有接她的话，反而是换了个姿势，慵懒随意地坐着，再次注视她，“我想，我们不要再见了。”
　　佳晞震惊，张着嘴一时之间没了反应。怔愣过后，她才发觉自己有些失礼，咬唇，沉吟，吸口气，这才问他：“为什么？”
　　“姚小姐有男朋友吗？”
　　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她先是微微一怔，继而连连摇头，“没有，我没有！”
　　“是吗？”连宇墨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发出“叩叩”的声音。佳晞不明白他的意思，她放下碗筷，思虑再三后，终于把心底里酝酿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那你呢？你……有女朋友吗？”
　　问完她就后悔。她其实并不想知道他的答案。求求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这样我还能有个念想。可是，连宇墨接下来的话就如他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一样在佳晞的心上打下一寸寸的木桩。
　　“我有。”
　　半晌，佳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把忧伤隐藏起来，对连宇墨淡淡一笑，“是因为你的女朋友所以才……说不再见面吗？”连宇墨依然敲着桌子，不承认也不否认。
　　佳晞领悟般地点点头，心却在一点点下落。这顿饭，原来是离别宴。她张口，突然很想问他：“你知道我喜欢你吗？你仅仅当我是朋友吗？”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来，缓缓闭上嘴巴，心里默念：姚佳晞，你要学会拿得起放得下。
　　她再次抬头，露出歉意的笑容，“对不起，如果我……给你造成什么困扰……希望你女朋友不要介意。”
　　连宇墨轻笑，“那倒不至于……”他深深凝视她，眼底又浮现淡淡的温柔，淡得佳晞都察觉不到，“姚小姐好好努力。”
　　……
　　佳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火锅店、怎么回到家的。推开门，熟悉的味道，明亮的光线……还有沙发上端坐着的人和趴着的狗，才让她醒神过来。只是一顿饭，竟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她心情很差，脑子很混乱，一言不发地关上卧室的门，靠着门壁缓缓滑落，眼泪不知不觉盈满眼眶。
　　再也不能见了？
　　毫无先兆的，措不及防的，他连过渡都不给她，直接就说了那么一句话。那是不是朋友也不算了？心很痛，却也是意料到的，所以并不算痛入心扉，肝肠寸断。那些泡沫般的片段一个接着一个在她面前悬浮，飘落，碎裂，消失。
　　终于，眼角噙着的泪水不争气地滑落到脸庞上，她咬着衣服，偷偷地抽泣……
　　禹子嘉抬头时，她已经闭上房门。他紧锁眉头，起身走出门外，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天上的云层阴沉灰暗，似乎要下雨了。

　　小红帽与大灰狼，谁笑谁痴？

　　佳晞知道自己的情绪一定写满整个脸上，不然为什么几乎所有的人都迁就着她？禹子嘉这几天不再“骚扰”她了，下班回来屋子里黑黑的空空的，睿星也不哼哼吵她了，乖乖窝在沙发上睡觉。昨天她把报表上一半的数字都打错了，陆思成也没骂她，语气还算亲和地让她认真再做一份给他。今天佳晞又把十一月的员工工作安排表弄错了，李经理也只是递给她原表，上面用红笔一一把错处圈出来让她更正。其实他们没必要这样的，现在反而让她更有负担，觉得是自己的态度有问题。要是换做别的单位，她不早被骂得狗血淋头了？倒是周思宜，前几天给她打电话，一上来就问他：“他怎么说？有女朋友没？”真是败给她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佳晞知道周思宜的脾性，要真给她说清楚连宇墨的事，没准她就直接杀去KJ事务所骂他一通了……所以，她支支吾吾地说：“我没去，那晚要加班……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先挂了。”现在她克制自己不要去想他，就让他渐渐淡出自己的生活中吧。而她，也确实没有多余的脑细胞想些无谓的事了，因为陆思成交给她做不完的工作，今天下班时便要想好明天需要先完成哪些紧急的任务。
　　转眼又是一周星期五，佳晞回到家的时候，脑子里还在盘旋着那一堆报表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以至于禹子嘉问她吃饭没，她竟脱口而出：“吃了！”其实根本没吃，不过也许想着那些数字人就不饿了。半天佳晞才反应过来，狐疑地看着禹子嘉，“你怎么又出现了？”
　　禹子嘉喝了口水，专注地埋首于笔记本前，头也不抬地说：“我不能出现吗？”她扁扁嘴，小声嘀咕了几句，心里却觉得这样的环境这样的人……她才比较习惯。房间里手机铃声响起，她奔回去接听，周思宜急促的声音传过来：“佳晞，你猜我见到谁了？”
　　佳晞正想说不会又是哪个你暗恋的帅哥吧，可这时她才发现周思宜的声音隐有怒气。“思宜，你怎么了？”
　　“你先别激动，我告诉你，我现在在CHIBELL酒吧里，看到连宇墨，他竟然、他竟然在泡妞！！”佳晞呆住。
　　“佳晞！佳晞你听到吗？他和一个很火辣的外国女人跳热舞，姿势非常暧昧，还玩深吻！要不是我朋友拉着我我就上去——啊！他拉着那个性感的女人走了！岂有此理我要去——”
　　佳晞赶紧喊住她：“思宜，不要！你不要去找他！那个可能是他的女朋友也说不定——”
　　周思宜不听还好，一听她镇静的回答，当下追问她：“你知道了？他有女朋友？他告诉你的？！”佳晞尽力平息周思宜激动的情绪，“我……我那晚见到他了，他确实告诉我他有……”可她依然隐去了他说“不再见面”的话。
　　“姚佳晞你敢瞒我？你骗我说你没去？！”周思宜几乎要咆哮了。
　　“对不起思宜我不是故意的，详细的经过我以后再跟你说——”
　　“姚佳晞你真傻！你被骗了！我朋友说连宇墨和另外一个男人是这里的常客，他们是最受这里的女人欢迎的两个人。刚和连宇墨一起出去的肯定不是他的女朋友，是这里出了名的辣妹！连宇墨经常和不同的女人玩贴身舞，还和她们结伴离去……”深吸口气，周思宜才说：“佳晞你懂不懂，他是个私生活很混乱的人！！”
　　佳晞不相信，也不可能相信。怎么可能呢，她记忆中的连宇墨跟思宜描述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人。“思宜，你是不是看错人了，他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我绝不可能看错人，我看见过他上电视节目，不可能会认错的！”
　　不会的，不会的，那个一直温和的男人，那个弹着忧伤乐曲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这样？！
　　“你骗我，你、你骗我，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喃喃。
　　“姚佳晞你清醒点好不好？！他靠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思绪在脑海中飞逝而过，他靠近她？他想要得到什么，她有什么能给他的？绝对是思宜搞错了，打死她也不会相信她一直喜欢的人会是这样的！
　　“周思宜，你说谎！他不可能是那样的人！他即使不喜欢我你也不需要这样诋毁他啊！”佳晞情绪开始失控。
　　“姚佳晞！我真的是被你气死了！我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诋毁他啊！我有朋友可以替我作证的！他之前在你面前装得跟个专情男似的，为的就是要钓你这只小羊啊！什么叫欲擒故纵你懂不懂？！”
　　佳晞深吸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激动，“思宜，你真的认错人了。不说了，我挂了。”说完马上挂掉电话，颤抖着握在手里。可是周思宜的话像是已经植入了她的大脑，现在开始一遍一遍地重复。
　　“连宇墨经常和不同的女人玩贴身舞！”
　　“还和她们结伴离去！”
　　“他靠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他之前在你面前装得跟个专情男似的，为的就是要钓你这只小羊啊！”
　　“什么叫欲擒故纵你懂不懂？！”
　　她终于跌坐在地上。她不懂，她真的不懂，如果他真是那样的话，那他为什么又会突然提出“我们不要再见了”这种话，为什么突然决定放弃她？！
　　连宇墨，这个她之前还试图想要忘记的人，却以这样的事情，这样的身份再次间接地闯进她的生活。佳晞觉得自己的脑袋真的不够用了，她抚着额头，感到脑壳快要炸裂了。
　　禹子嘉静静站在房门外，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她，眸底暗沉。

　　你流一滴眼泪，我就看见你心里整片海洋

　　今天下班后，佳晞一个人在街上游荡，心里装载着数不清的疑问。蓦地，她像是作出了什么决定，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神色凛然地坐上去。汽车驶离商业街，渐渐没入初冬的车流中。
　　CHIBELL酒吧。
　　佳晞抬头看着炫幻的霓虹灯，有些胆怯。
　　她不敢进去。
　　可是……她不进去探个究竟会甘心吗？！这样想着，她给自己鼓足勇气，抱紧提包，大步迈进那个嘈杂的地方。
　　舞池上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贴着身子随着激促的迪士高音乐摇摆着暧昧的姿势，还有的已经搂抱在一起热吻……佳晞急忙别开脸，躲开眼前端着酒杯相互调情的人，专心地寻找那个身影。她心里其实多么不想找到他，多么不希望周思宜的话是事实。带着这份仅有的希冀，她来回张望，偶有骚扰她的人，她都烦躁地一一挡开……突然，她定住，看着不远处正抱着女人在喝“交杯酒”的何洛，心开始剧烈跳动。
　　“我朋友说连宇墨和另外一个男人是这里的常客。”
　　她以何洛为中心向四周打量，不到3秒就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的方向，在吧台上和一个黑色短发、穿着性感的年轻女子在接吻，神情十分忘我。
　　佳晞震惊不已，一步步往后退，撞到人了犹不自知，见何洛站起来走向连宇墨，她怕他们发现，闪身隐入阴暗处，手这才晓得抬起捂住嘴巴“啊”地喊了声，眼睛依然一瞬不眨地注视他们的方向。何洛拍拍连宇墨的肩，嬉笑着说了什么，那女子便主动攀上他的手臂对他邪魅一笑。连宇墨向何洛挥挥手，牵着女子往门口走去。佳晞见他们往这边走来，赶紧又往里面缩了缩。直到他们走过，她不由自主地在后面跟上，尽量不让他们发现自己。
　　看着那辆奥迪疾驰而去，佳晞不假思索便招了辆出租车，眼睛直视前方路面，对司机说：“帮我跟着前面那辆奥迪，谢谢。”司机转头打量她，似有所悟地加速追上。她一直盯着前面，一眨不眨，双手已经合拢握紧，指关节已然泛白，她甚至感觉到自己浑身颤抖，呼吸急促，然而意识是错乱的，她只知道，现在所做的一切，仅仅是执行着心底里那个不停在呼喊的声音要求她做的：跟着去吧，你会得到答案的。
　　奥迪车驶入一个豪华住宅区里，司机就在小区外停下让佳晞下车。佳晞缓缓走进里面，隐身在屋角处注视着停车场。
　　他们……出来了，举止亲昵地迎面向她这边走来。在路灯的照射下，佳晞终于清晰地看到男子的脸，心顿时酸涩不已，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滑下。儒雅的脸庞，温柔的笑容……这些通通没变，变得，只是留在她心中的连宇墨罢了。听着那女子魅惑的笑声，还有他若隐若现的声音，佳晞忍不住倾身偷看。连宇墨勾着女子的纤腰，走入公寓电梯里，彻底消失在她眼前，她沿着墙壁无力地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