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街往事
那天我在济南跟马六喝酒,闷闷不乐,仿佛看见宗哥的背后插着一根白得刺眼的亡命牌,名字上面打了一个血红的叉叉,我看见我站在宗哥的旁边,背后也插着一根亡命牌,名字上打没打叉叉模糊不清。从济南回来,我对闷闷不乐地王东说,宗哥越来越神经了,他已经那么有钱了,资产恐怕都上亿了,还那么疯狂,这是往死路上奔呢。王东说,人就这么个鸡芭样儿,就像一个作贼的,刚开始觉得偷一次够吃的就行了,够吃的以后就想,我再偷一次,买个老婆玩玩,买上老婆了,又想,再偷一次,买套房子住住,房子也住上了,他又想,再偷一次吧,买辆车开开……这样循环往复,最后不是被人打死,就是被抓进监狱,这就是人性啊。王东说得还真有道理,联想到我自己,我何尝不是这样?脑子迷糊了好几天。
跟大光闲聊了一阵,王东来了。一进门就咋呼:“刚才我碰见小王八了,好家伙,真狂啊,戴着个烧电焊的眼镜,后面跟着一大溜保镖。你说他那么狂干什么?这不是瞎鸡芭招摇嘛,三招摇两招摇警察就好注意他了……”大光笑着打断他道:“警察早就注意到他了,一拿就是一个死。”王东说:“难说啊。不过这个混蛋的脑子很不一般,白道儿那边他会打点着呢。有一次一个伙计不开面儿,跟一个当官儿的一起打麻将,赢了钱还真伸手,那个当官儿的也是个土鳖,没钱。那伙计不让走,刀架在脖子上。当官儿的就给家冠打了一个电话,家冠当场派人送了钱去。这事儿办得漂亮,当官儿的走了,那伙计直接被家冠的人‘挺’在那儿了。后来我听说,家冠经常用这一招笼络那些当官儿的,有人分析,可能这都是家冠给他们下的套儿呢……对了,我听说,最近他跟钢子又和好了,整天往钢子那边跑,两个人称兄道弟的。宽哥,咱们应该收拾他了吧?”
“差不多了,”我说,“最近驴四儿正在侦察他那个事儿呢。”
“哪个事儿?”王东摸了摸头皮,“我怎么忘了?”
“叫你喝酒你肯定忘不了,”我戳了他一指头,“就是在大海池子聊天那次咱们商量的啊。”
“哈,想起来了。小王八贩毒?”
那天我跟王东溜达到大海池子那边,我说,驴四儿打听到家冠可能在贩毒,如果这是真的,咱们可以抓到他的把柄,一次性把他“拿”挺了。王东说,小王八隐藏得很深,这样的把柄很难抓到。我说,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我这么多年没在社会上混了,几乎变成聋子了,我是逮不着他的。王东说,我什么都不懂,干脆你来操作这事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想要逮住他,就必须也干这一行,咱们就先从摇头丸开始,我任命你为路路宽夜总会“药膳部”主任。笑了一阵,我说:“这事儿也不用太着急,咱们先让驴四儿留心刺探着,一旦发现他有这方面的动向,直接把他‘送’给辑毒大队。”
我把这事儿告诉了蒯斌,蒯斌懒洋洋地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啊。哥哥我信教了,基督教,上帝讲究仁慈。”
蒯斌这小子这些年变化可真不少,什么事情也不打听,看书、下棋,偶尔还冒充诗人朗诵一些希奇古怪的诗词。
那些天,我的心情异常烦躁,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
兰斜眼好长时间没来找我了,王东告诉我说,兰斜眼彻底完蛋了,“溜冰”都溜成“膘子”了,用他们的话说,那叫“拐”了,别人“拐”的时候只“拐”一阵子,他几乎每天都处在“拐”的状态。那天兰斜眼给王东打电话,开口就问,王大哥,你最近看见张宽没有?听他那一惊一乍的口气,王东知道这家伙是又“拐”了,糊弄他说,张宽又进去了,这把厉害,强Jian呢。兰斜眼叹口气道:“果然让我猜着了……你猜怎么了?刚才我看见他越狱了,从一棵树上呼啦一下飞到了另一棵树上,跟孙悟空差不多!大宽还真是个运动员的材料呢,从树上下来,沿着下街南头,嗖的一下去了北头,影子都看不见……”王东说声“他那是‘拐’了”,破口大骂:“操你亲娘的斜眼子,你就不能清醒清醒?”兰斜眼冒了一句:“我的‘麻古’呢?”
兰斜眼废了这是早晚的事情,据说他现在嫌“溜冰”不痛快,玩上“麻古”了,街面上都说,这小子是下街磕药帮药膳部经理’想到的是,兰斜眼竟然被警察抓了,一起被抓的还有淑芬。我一下子明白了,很可能兰斜眼在济南找房子是想把那里作为自己的基地,名义上是做生意,实际上是在为贩毒做掩护,估计一步没走好,被警察发现了。给马六打了一个电话,没等开口,马六就明白,说,兰斜眼的房子被警察封了,人没找到。我听王东说,抓他们的那个场面可真隆重,连女警察都出动了。当时兰斜眼正歪躺在他家的厕所里“拐”着,警察直接就扑了进去,把个眼儿哥吓得裤子都尿了,被三个警察扭着胳膊出来的时候,裤裆里呱嗒呱嗒湿,跟挂了一张海蛰皮似的。兰斜眼还在喊呢:“老子三代城市贫民,文化大革命都没折腾着老子,老子根正苗红,老子是人大代表,老子是政协委员,老子是省委书记!你们胆敢这样对待我,老子一张张……”后面一句“扒了你们的皮”还没喊利索,就被一个警察用一个塑料戴把脑袋套上了。兰斜眼的声音在里面就像放屁:“老子服了还不行嘛……”押他进了警车的时候,淑芬正扮着妖精从大街上往家扭,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几个女警察给擒住了。“你看过西游记里孙悟空按着白骨精猛下拳头的镜头吧?”王东笑得岔了气,“就跟那个差不多……哎哟哎,太他妈精彩啦!”
看来我分析得没错,单纯吸毒还好,万一贩毒,斜眼儿这辈子算是交代了,我问:“警察是因为什么事情抓他们的?”
王东说:“还能因为什么?组织妇女卖淫呗。我估计,淑芬没什么大事儿,斜眼儿就麻烦大啦,他还涉毒。”
跟兰斜眼发生过的往事一幕一幕地从我的眼前飘过,我的胸口憋闷,说不出话来了。
那些日子,我就像丢了魂儿似的空虚,脑子里全是一些破碎的往事,它们让我的脑子一刻不停地烦乱着。
心情不好就容易喝酒,喝多了就想女人,尽管有杨波在我的身边,可是我对她似乎失去了兴趣。
我看上了蒯斌饭店站吧台的一个姑娘,她叫王慧,家就住在蒯斌饭店的附近。
那天我在蒯斌饭店喝得有点儿多,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偷偷看她。这个姑娘长得算不上漂亮,但是她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感觉,脸蛋红扑扑的,嘴唇很饱满,眼睛不大,是单眼皮,又细又长,胸脯高高的,很结实,屁股也是很结实的样子,又圆又大,包裹在判裤里仿佛要炸出来的样子↓属于很健康的那种美,我觉得她以前一定是个运动员。脑子里浮现出杨波的身影,杨波比她漂亮多了,可是我从杨波的身上已经看不出从前的那种青春与天真了,能够看出来的只是她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风尘与世故。我点了一根烟,看着门口的一缕阳光发呆。回过头来的时候,王慧在我的眼里变成了橘黄|色的一个影象,朦胧得就像一幅古典油画,我的心一痒。我说,慧,我想请你吃饭↓说,今天你喝多了,改日吧。我想,改日就改日,我早就想日你了。晚上,我把这个笑话讲给杨波听,杨波妖精似的伸出五根爪子,当场把我挠成了斑马。
第二十六章 无聊的婚姻生活
差三天就是元旦的那天,我跟杨波结婚了。我没有请多少人来参加婚礼,不是因为没钱,我是感觉太没意思了,两个三十多岁的老家伙,搞得跟个真事儿似的有什么意思呢?所谓的婚礼是在蒯斌饭店举行的。蒯斌当证婚人,他似乎也打不起精神来,蔫不拉叽地讲了几句话就拉着几个朋友喝酒去了。王东和大光好象怕冷场,端着杯啤酒到处出溜着找人碰杯,一口一个“大喜日子,一醉方休”。可智和麻三也来了,吆五喝六地划拳。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西真竟然也来了。
找了个空挡,我问胖得类似林宝宝的杨波,是谁把西真给弄来的?
杨波说:“是我。人家追求了我那么多年,我嫁人了,管怎么说也得让人家放心不是?”
我的心酸溜溜的,搭拉着脸说:“是啊,他应该放心,你嫁了个流氓。”
杨波不气不恼,拧着我的鼻子让我喝酒:“灌死你灌死你,让你永远也流氓不起来。”
我喝了一口酒,极力作出温柔状,默默地地注视着她,心却在慢慢变冷,变硬。
“张宽,从今往后我就彻底是你的人了,”杨波含情脉脉地盯着我的眼睛,似娇似嗔地说,“要是你不珍惜我,你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我说:“对得起对得起,你是我的心肝宝贝。”说这话的时候,“娜娜”和西真这两个名字一直在我的脑子里跳,如果你可以理解一个鸭子将舌头伸在一个富婆的下身猛舔她的私|处时的感受,你就可以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了。
记得有一次我跟兰斜眼在一起闲聊,我说,眼儿哥,淑芬被王东、金龙、家冠都上过,你搂着她睡觉的时候,党还能指挥枪吗?兰斜眼说,指挥枪,指挥枪,哎哟,哎哟,指挥枪哎……这小子在跟我打马虎眼呢。我估计,刚开始的时候,他的枪也许会擦得又光又亮,后来他的枪一定指挥不动了,那样的滋味不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现在我理解兰斜眼对待淑芬为什么会那样放任了,他已经不拿她当自己的老婆了,也许在他的脑子里,淑芬根本就是一头猪,只要能够卖肉换钱,她做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那么,现在的杨波之于我呢?想到这里,我忽然感觉自己的嘴里腥臭不堪,就像咬破了苦胆。
来顺带着他的那帮小兄弟在招呼客人,俨然一个主事儿的大青年了。
林宝宝坐在可智和麻三他们那一桌,不喝酒,别人劝她喝,她就小姑娘似的摇着手推挡,纯真得一塌糊涂。
我爸爸坐在轮椅上,端着一杯酒冲我傻笑,他似乎不明白今天为什么会这样热闹。
我走过去抱了抱我爸爸,我说:“爸爸,你儿子结婚了,你再也不用担心了。”
我爸茫然地看了我一会儿,一仰脖子把那杯酒喝了,摸着下巴说:“结婚好,结婚好。刘梅是个好姑娘。”
我的心一酸,按一把爸爸的肩膀,颓然坐了回去。
刘梅结婚已经五年了,是跟魏三结的↓图的是什么我很清楚,魏三做她的叔叔都够资格了。我听兰斜眼说,魏三对自己的老婆很好,轿车经常给她换,光上万块钱的裘皮大衣就给她买了十几件。刘梅不当老师了,帮魏三打理生意呢。有一次我问来顺,你还记得上学的时候有个叫刘梅的老师经常去咱们家照顾你和爷爷吗?来顺好象怕我伤心,摇着头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们的班主任是个大屁股英语老师,她说,她曾经教过你,你把课本挖了两个窟窿,偷看她呢。我笑了,哈,大屁股老师的记性可真够好的。来顺不上学了,刚刚上班,是我通过可智的关系让他去的钢厂,在钢厂里当保安。
来顺这小子确实让我不省心,上班倒是挺及时,下了班就跟一帮年龄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凑在一起满大街晃悠。有一次我收拾房间,从他的床底下翻出了一件破褂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把生着铁锈的五连发猎枪。我给他掖回去,没有声张。晚上来顺回来的时候,我把他喊到了走廊上。我说,年轻人“作”一点儿没关系,但是一定要掌握一个度,过了就容易出事儿,你张毅爸爸是个例子,我也是一个例子,这还都是在你身边的,别的我就不举例说明了。来顺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爸爸,你别把我们这个时代的青年跟你们那个时代比,我们接受的是什么教育?别的不说,就说你们那个时代有电视有电脑吗?就算有,你们看的是什么,我们看的是什么?不一样呢。跟你说实话吧,你儿子有数,脑子不比你差。”
那天我被他呛得没有话说了,拉着他进了屋,拿出那把猎枪杵到他的面前:“这是什么?”
来顺轻描淡写地说:“枪啊。这没什么呀,防身用的。你没看见外面这么乱嘛,干什么坏事的都有,什么抢劫啦……”
我用枪筒子猛地把他戳倒了:“你不去抢别人就好!”
来顺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一把抱住了我:“爸爸消消火。我不会拿它去干坏事儿的,你儿子不傻。”
我把枪给他戳到怀里,一字一顿地说:“来顺,记着我这句话,你有一个疼你爱你的妈妈,她是你的亲妈。”
来顺夹着枪往他的那屋走,走到门口,猛一回头:“我记着,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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