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天下
序
热。
好热。
全身都像在洗桑拿一样,每个毛孔都被打开了,唯独心口一块是冰凉空洞的。
我欲要抬手去摸心口,却怎么也摸不到地方,挣扎了半日,突然“哗”的一下惊醒过来。
上眼皮像在跟下眼皮谈恋爱,好容易分开来,我的眼前顿时一花:我家床上只有白色天花板,几时多出这些绫罗帐幔?
我慢慢坐起,揉一揉眼睛,手腕耳边发出多余声音,我骇一跳,下意识抖手一看,好家伙,手镯子一戴戴了三个,头一转,更觉不对:头怎么重的很?
我定定神,又对着左侧靠墙一条长几上点的一对蜡烛发呆。
我怎么不记得家里有点又红又亮的蜡烛呢?
这是咋整的?
停电了?
耳边只听一阵脚步急响,有人来了!
我狂抖大抖,伸手往床头柜上猛捞手机,不料摸了个空,上半身落地,脚还挂在床上,妈哟,着实闪到腰。
“玉莹!又发脾气?怎么只管紧着这么闹,不成话!”一人出手把我打横抱起,放回床上。
我百忙间抬头看时,却是一名近三十岁的青年男子,要说脸相,倒是五官端正,然而诡异的是他头上前半部分精光发亮,后半部分反而梳了条乌黑辫子,随着动作,一荡一荡。
我仔细咀嚼一下他刚才说的话,结结巴巴道:“你叫我什么?”
男子低头看我,慢慢皱眉。不语。
他这样一看,空气亦无形凝重起来。
我想一想,又问:“你是谁?”
没想到男子一下变了脸色,正要说话,后面忽又传来一个男人声音:“亮工。”
男子速度极快地放开我,退开两步。
那“亮工”二字京腔极重,我听懂了,但还是觉得像“老公”的变音。
叫人家“老公”没什么稀奇的,难得听到一个男的叫另一个男的“老公”,何况被叫的这个长得还不赖。
我忍不住咧了嘴笑,后到的那男的已经绕过屏风进来,正和我的目光撞上,我连忙垂下眼,却怎么也合不拢嘴。
天降小受,天降小受哇!
这男的比先一个还好看十倍,正是绝品女王受的好材料,怪不得叫“老公”叫得比女人还销魂!
“奴才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安。”我这头绮念未完,床前男子早已抢上去给后来男子恭恭敬敬打了个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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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男子双手虚扶一把:“起。”
接着两人一起抬眼看我。
我无端发了慌,下床站住,还险些给床前脚踏崴了脚。
“妹子,还不快给四阿哥请安?”这声音带着些严厉,甚至隐然怒气。
我左右看着这两个辫子男,心中惊骇此刻方一起涌上:这辫子,不像是头套;这房间的东西,也不像是道具啊。
难道说,真的不是我大半夜在发春梦?
我哪里知道请什么安,行什么礼?慌乱之下,只求夺门而出罢咧。
踉跄行了几步,手臂一紧,早给人拖住,我拼命回手胡乱推开,跌跌撞撞冲上去一脚踹开虚掩房门,眼前豁然一亮。
没有摄像机,没有导演,没有灯光,没有场记,只有一片精致静叆院落,外加当头明月——这是什么月亮?简直跟太阳差不多!分外的近,分外的大,分外的亮,都不能逼视!
我方瞠目结舌,头忽地一晕,却是被人大力拉转回身,脚下乱了一步,什么也没看清,只知要挨打了,闭了眼一缩肩,又转错方向,被牢牢箍在门框边,半步也逃不得,几乎同时颊边掌风一擦而过,热了一热,并未真的掴到脸上,放胆偷眼一看,两个男人,一个拦了另一个的巴掌,笑道:“亮工,你几时性子也急成这样?”
就算他不急,我也真急了!
敢情我是赶上了不用任何道具就可以穿越时空的新浪潮?
我这个人平时生活中除了对两个美型男发歪歪念外——那还都是电影里或是书上看来的——可以说就是个百分之百好人,怎么今晚看了那个刚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导的两个美国西部牛仔的故事影片哭了淅沥哗啦一阵后倒头睡觉醒来就时光倒流在清朝了?要送也该把我送到美国西部去看牛仔吧?
太欺负人了,我千辛万苦上完幼儿园上小学上完小学上初中上完初中上高中上完高中上大学上完大学好找工作了,结果读书读傻了,考试考焦了,面试面疯了,老天爷一声不吭把我送回古代当小脚女人?
我抽筋一百遍啊一百遍,抽完又是一百遍啊一百遍,也顾不得两个男人在说什么,只在最后很有礼节地问了一句:“请问今年是哪一年?”
“康熙四十六年。”是“四阿哥”回答的我。
得,不用说了,这个四阿哥是康熙的皇四子胤禛,将来的雍正爷。
那个亮工——是了,我想起来了,历史上是有个清朝名将年羹尧,字亮工,号双峰——想当初,我还和朋友笑话过他一个大男人号“双峰”。
而他前面依稀叫我“妹子”来着,这么推算,我就是年羹尧的妹子,四阿哥将来的侧福晋?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年妃可是给雍正生了一女三子来着,身为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新社会长大的新女性,就这么给人来生孩子真是耻辱啊耻辱!
我主意拿定,夺头便往硬木门框上狠狠撞去!
叫我生活在这没电视没电脑没冰箱没空调没手机没意淫的世界真正生不如死!
拜托这一撞把我撞回去吧,我一定好好爱国爱党爱人民!
第一章
“我是十三阿哥,你不认得我?”
天光大亮,我坐在门前阶上,一手抚额,满心烦恼地看着眼前这名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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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我以头撞门就是给他拦腰抱住,空自把额头撞鼓了了包,却清醒起来:自杀有用的话,那些穿越时空的编剧都好去跳黄浦江了。
年羹尧怒气冲冲摔袖而去,留下一个“四阿哥”同我面面相觑半响,结果冒出来一句:“你真糊涂了,连我跟四哥都分不出了?”
我将错就错,只推脑袋疼,捧着头就地坐下,他也不计较,一伸腿,陪我在地下坐到天明,叽哩咕噜说了一大通话。
原来我是湖北总督年遐龄的养女年玉莹,上头两个大哥,老大年希尧现任着工部侍郎,老二年羹尧放出外差几年,已是参将,年家另有个小女儿,却是亲生,名唤年宝珠,如今才九岁,也跟着父亲住在湖北。我却是长住在京城年希尧家。
今次年羹尧随侍奉旨出皇差的四贝勒胤禛和十三贝子胤祥来安徽视察黄河汛防,因我玩兴大,怕年希尧拘不住我,在京惹出事来,一并带了出京。不料一路好好的,单为了日前大伙儿给我做十五岁生日时,我兴头上不合因事冲撞了四阿哥,结果挨了一顿板子,虽说有十三阿哥护着混过去,敲了几下子,没打真,也累着年羹尧没脸,等四阿哥走后又当众给我上教训,我一时气恼私自纵马出城,结果坠马,还是十三阿哥救下的。
眼前这少年郎就是当今天子康熙膝下第十三子爱新觉罗胤祥,因四阿哥昨晚不在,我坠马的事只他和年羹尧知道,还没商量好怎么跟四阿哥说,我就醒了,十三阿哥先没进来,隔门听着我和年羹尧对答不成话,故意扮做四阿哥声气进来和年羹尧联手试探,不想我也没认出他是十三阿哥不是四阿哥,自管唱了一出“二进宫”,来了个以己之头撞己之门,气走了年羹尧,留下十三阿哥看着我——为了我这副样子看在家下人眼里实在有失体面的缘故。
我模糊听下来,这年玉莹不像任人欺负的主,家境也不错,不至挨饿受穷的,略定下心来,但她自杀,与我何干?
想我家祖上当年也是赤红的贫下中农,正气凛然,邪气不侵,这莫名其妙的是怎么说呢?
可事到如今,急也无法,只能慢慢儿想法子探究竟,我还不得不先顶着这身份,否则胡说胡搞下去,找不到知音人不说,古代又没什么精神病院,弄巧被这帮大辫子当我妖人,捆起来一把火将我给焚了,那就死得难看了。
我思前想后,心里躁得不行,也不敢露,因见十三阿哥问我这话,他脸上似笑非笑的,当着这晨日初挂木庭户有爽气的景儿,更映得面如冠玉,挺鼻薄唇,眉宇间英气隐现,分明一副翩翩王孙贵公子的模样,心念一动,答道:“我高兴逗你们玩儿呢,你最多大我个两三岁,四阿哥又多大?我又连自家二哥也不认得了?你当我小白啊。”
十三阿哥一愣:“什么小白?”
他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我干咽口唾沫,搜索枯肠,半响疙疙瘩瘩道:“小白,就是太白金星……那个,李白,你听说过李太白吧?他小名就叫小白……”
我实在扯不下去,干脆仰脸对天哈哈哈笑了数声,然后扭头对十三阿哥解释:“你知道我笑什么不?摇头,就是不知道了,哈哈,我也不知道……这就是小白。”
十三阿哥不接话,直接凑过来,双手捧住我的脸,仔细端详,我感觉他的目光就跟激光似的,在我脸上“啪啪啪”刻下三个大字:神‵经‵病‵
我屏了呼吸,只觉身上脸上都渐渐燥热起来,他穿着件葛袍,领口挺松,里面也没穿个小背心,我视线自然落下去,猛地又抬上来,接触到他眼光,吓得再垂下去,又赶紧抬起来,几番折腾,他也不松开我,最后没法,只好眼珠子左右转,权当为革命保护视力做眼保健操,耳边却听得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粗重起来,忽然就想起一件事:古人虽然封建,但都喜欢早婚,这十三阿哥莫要跟年玉莹有点什么吧?屋里现摆着一张床,万一他闲着无聊要Zuo爱做的事……
这么想着,我不由对他多看了一眼,他却嘴角往两边一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个笑容放在他脸上,饶我好色一代女也一阵头晕目眩。
他退回原处,只留一手贴在我额首痛处抚了抚,叹道:“老天保佑啊,四哥就是厉害,一顿板子把人见人头疼的年小鬼敲成了个二五眼,唔,二五眼嘛,总比原来是个三五眼好些,竟然还学会脸红了,咂咂,今儿等四哥回来,要带你去见见;连年羹尧也要谢恩。”
我估摸着“二五眼”跟二百五是亲戚,于是强忍翻白眼的冲动,只在心里将这无端人身攻击我的十三点阿哥好好人参公鸡了一番。
因他说我脸红,我才记起到现在还没照过镜子看看年玉莹的模样,一般而言,这是穿越时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嘛。
我头一偏,躲开十三阿哥,径自提裙进屋,没费什么事,一眼在放了烛台的靠墙几上找到目标,走近一看,是面手掌大小的圆镜,背面朝上斜搁着,雕刻着龙、虎、凤、龟,各分碧绿雪白盈红靛黑四色,想来就是左青龙右白虎上朱雀下玄武,四兽周围还环绕着类似八卦的阵型,在我眼里可都新鲜,便先拿起看了好一阵,才慢慢翻转过来对着正面照了一照。
虽说有心理准备,我还是吃了一惊,这生意不赖啊:镜中的年玉莹尽管脂粉不施,却是天然蛾眉桃腮,樱唇榴齿,尤其一双眼睛生得好,虽然比不上赵薇那么牛,不用瞪起来也跟黎姿也差不离了,而且还没眼袋,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已有一番鲜艳妩媚态度。
一时间,我是又悲又喜,喜的是,果然美人,悲的是,美人非我。
想我白小千在现代好歹也算有点裙下之臣,谁知跟这年玉莹一比就是路边的小花静悄悄地开,开了也没春天。
何况再美也不是我亲爹妈给的脸,想到他们在现代不知如何,我还能开心个鬼。
正是一声叹息。
一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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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阿哥走路没声,他进来走到我身后抽了我手中镜子我才知道,因扭身瞧他,他却已将长鞭盘顶,正举着这面小镜子对住自己左照右照,我忍俊不禁,他若无其事把镜子顺手一放,挤挤眼道:“你还不知道我四哥最要齐整的一个人?我这一身葛袍芒鞋短打扮,再不把辫子盘好看了,回头他非得说我。”
我还没顾得上说话,他忽掉头看向门外,道:“什么事?”
门外不知几时垂手立了一名亲兵,恭敬答道:“四爷刚回,在后衙书房看条陈片子,请十三爷过去说话。”
十三阿哥道:“糟,我得先到签押房去布置请筵盐商的事,还差一点子没办完。就你一个人来的?年羹尧呢?”
“年大人也在后衙书房。”
“唔,你带年二小姐先去书房,后院悄悄儿过去,别惊动了四哥,我办事快,一会儿也过去,再同着一起进去请安,记住了吗?”
“扎!”
一时十三阿哥洒脱步子去了,亲兵耐心等我绞巾子洗了脸,才引路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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