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天下
我只字不让:“不错,皇家血脉不容混淆。千儿说实话,正是为了四阿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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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终于脸色一变:“此话何解?”
“慈姑,功专破血,通淋,滑胎,利窍。多食动血,孕妇尤忌之。烧酒,性烈火热,遇火即燃。孕妇饮之,能消胎气。”我轻轻发笑,“今日子时至丑时,先服慈姑,后用烧酒,我只算漏了中途会发生晕厥这一项而已。按时辰,也该发作了……”
四阿哥勃然大怒:“你敢——”话音未落,我身软软滑下,他一把接住我,已经变了声调:“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室内人声渐渐杂乱,而我的意识逐渐模糊消沉。
“唔……”我张开眼,满目纷乱,只有四阿哥的脸最清晰。
见我醒了,四阿哥亲自扶我坐起,又召了一早伺候在旁的刘胜芳过来搭脉。
我缩回手,四阿哥皱眉握住我手腕:“先前我才进来回皇阿玛话,你又忽然昏厥,这样如何了得?”
我钝钝道:“刚才我好像听得懂满语了、好像还说……”话至此处,我嘎然而止,意识到慈姑烧酒只是幻想——我压根儿就没正经学过满语,那又怎么会是真的。
“皇上呢?”
我转动目光,不见康熙身影,四阿哥解释道:“台资来了,在外头陪着皇阿玛说话。”
是了,我这样子,自然不便让太子看到。
念及幻觉中话语,我心头微跳,仍是拒绝刘胜芳搭脉,偏头望住四阿哥:“让他们退下罢。”
我语气变化,四阿哥一听即明,他的神色亦是一柔,依言令御医及侍奉太监等退出房间。
人一走光,四阿哥马上道:“我已跟皇阿玛认了我们的孩子,今晚你就跟我搬回王府住。”
他两手交握住我一手,说得一派理所当然,而我在他脸上看到的那一种热切令我无法再回避。
“我们的孩子?”我苦笑一笑,“你真的想要?”
他一僵,我堵住他的话:“刚才我做了一个梦。”
我停了一会儿,才能接下去说:“我要这孩子,但是我也要清静。”
他盯着我,面上慢慢浮现了然之色,简洁道:“好。一切我来安排。”
四面碧玉栏杆,嵌空玲珑,再设百十盏金灯点缀其间,燃将起来,灿如明星,若在夜间远远望去,最是好看。
然而身在其中,又是何等滋味?
圆明园,紫碧山房,四阿哥居然安排我在此地养胎,真正惆怅旧欢如梦。
紫碧山房里一座小楼,两丛菉竹,猗猗玉兰,明波镜湖,亭亭香花,幽景难绘,的确清静,服侍人共有七名,全是四阿哥找来的人,打头的龚嬷嬷乃是前朝御用稳婆家传出身,下面五名侍婢各抱其职,均是训练有素的,另有一位姓方的厨娘,烹饪药膳手艺堪称一绝。
我离开乾清宫前对新满洲的事做了暂时移交,但和医鬼有关的线索追查我始终不肯放手,四阿哥劝了几回不见效果,因此事关系陈煜,他也不好多说,只着人加意照料我便是。
经过一个多月的饮食调养,已经到了康熙五十年,龚嬷嬷替我诊疗数次,初步推算我的预产期该在六月前后。
因上年十月下诏,自康熙五十年开始,普免天下钱粮,三年而遍。直隶、奉天、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贵州九省地丁钱粮,察明全免。所以一开春,年届六旬的康熙便带了皇太子、皇四子、皇五子、皇八子、皇十四子、皇十五子、皇十六子等七个皇子随驾巡视通州河堤,历时半月。
而四阿哥回京后将康熙在河西务如何向河工主事牛钮等人指示挖河建坝事宜,如何当场示范,如何用科学仪器丈量土地,又让侍从取仪器插地上,令将豹尾枪纵横竖立,然后亲视仪器,定方向,命诸皇子、大臣等分钉桩木,以记丈量之处,还于尾处立黄盖以为标准,取方形仪盘置于膝上,以尺度量,用针画记,朱笔点之等等亲自讲解地测量法原理说与我听。
我听至这些平日锦衣玉食、众人仰视的众皇子因为皇父在旁督命不得不亲身从事钉木桩之类实地操作的细节处,亦是发笑。
四阿哥每到紫碧山房看我,最多逗留不超过两个时辰,一来我身倦思睡,二来近期朝中之风云诡谲我亦深知,只要他在京城,每日奔波看我,无非是叫我心安,但我和他之间最多只谈论分析医鬼的下落,其他事务是一字不提,并非我和他彼此提防,而是我们心知肚明那条不可触碰的高压线位置在哪里。
在新满洲做得越久,我越明了康熙的深不可测,如果我没有猜错,今年间必将有大变故发生,我半年生产,半年休养,能避开这一波锋头自是再好不过,而四阿哥的处境,非步步为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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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口我有孕在身,对他是个变数,对我何尝不是?
按历史算,就在今年八月,雍亲王府格格钮祜禄氏为四阿哥所生的第四子弘历亦将出世,那我的孩子究竟身份如何?我心中实在是一点儿底也没有。
心情反复的时候,我当然也饶不了四阿哥,隔三差五跟他闹饥荒。
宫里住得时间久了,山珍海味老早看到腻,这日我随口说想吃雪菜小黄鱼汤,四阿哥立时吩咐下去,不出一个时辰应有食材全部齐备,而他更是亲自入厨房监工。
我久等他不回,亦不带使女,悄悄儿掩到厨房的窗下往里一瞧,只见四阿哥站在刚起锅装盘的鱼汤旁,用银箸捞起鱼尾,不防夹断了,他便将银箸一抛,交待方妈妈:“你,继续把它弄翘。翘了端上桌才好看。”
方妈妈束手束手无策,欲哭无泪。
我禁不住一笑,四阿哥扭头看见我,绕出来责道:“这里气闷,仔细薰坏了。”
我不理他,只跟方妈妈笑道:“别动,我就要原样的,一会儿送我房里去。”
话音刚落,四阿哥公然打横抱起我,把我本人先送进房里。
“奇怪,你近来见了身子,抱在手上倒不觉重。”四阿哥把我放在榻上,又给我围好盖毯。
我缓缓抚摸自己小腹,忽然停了停手。
四阿哥立时趋近:“怎么?”
我皱眉道:“踢我。”
四阿哥喜形于色,俯身轻轻贴耳上来细听半日,我问:“有动静么?”
他抬起头,一本正经道:“有,在叫我阿玛、阿玛——好听!”
我略向后仰身靠住垫子:“咱们打个赌,这孩子一定是最先学会叫额娘。”
他咧咧嘴,握住我一只手坐在旁边,目不转睛看我。
我问:“眈眈视人何为?”
他嘿嘿一笑:“等你生了孩子,我就有世子了。”
我不置可否道:“未必是小阿哥。”
他坚持:“必定是小阿哥!”
我有意问:“若不是,又如何?”
他想也不想:“不打紧,我会再让你为我生一个。”
“若还不是怎么办?”
“接着生。”
“你干么不自攻自受自己生?”
四阿哥一呆:“什么?”
我收起玩笑:“其实我想要女孩儿。”
“也好,男孩像你,女孩像我。都好。”四阿哥顿了顿,执起我的手,“我和你的孩子如果是女孩儿,等将来她长大了我一定不把她嫁到蒙古。”
“我和你的孩子”——我细细咀嚼这六个字,不觉有些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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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我和你的孩子,才无法做到舍弃罢。
不管怎样拉开距离,不管身份如何改变,在之后的岁月里四阿哥仍将不可避免地成为我的孩子的父亲,血浓于水,纵使慧剑斩情丝,这份联系又怎斩得断?
“在海宁我受伤昏迷,但是我听到你在耳边跟我说你要给我生个小阿哥,所以我才会苏醒。”
四阿哥第一千零一遍搬出这一套念叨,我应对如流:“说过很多次,那是你在发梦。你受伤,照料你的人是陈煜不是我,还要我怎么说?等表哥醒了,你去跟他对质好不好?”
我对当日之事始终咬紧牙关不认,四阿哥亦感无奈:“就当是做梦,至少现在梦境成真。咦?”
“什么?”
“你的肚子在踢我,劲儿还不小!”
肚子踢人?
我闷笑一阵,方要发话叫他别摸了以免摸出个蘑菇的头,侍女萱儿忽进房禀道八贝勒此刻正在紫碧山房外“求见”。
四阿哥听了亦不言语,只拿眼望着我。
不一刻小黄鱼汤送上,分盛小碗,热香四溢。
四阿哥忽开口道:“我下去见见老爸。”
我捏着平形底的满釉无圈足彩瓷汤匙抿了一小口,既有南方菜的鲜、脆、嫩,又融合了北方菜的咸、色、浓,甜咸适中,咸中微甜,清鲜平和,深得淮扬风味之精髓:“八阿哥想见的人是我罢?”我扬起头看看四阿哥,“若是你出去,他看到了你,就更不好打发。”
四阿哥一顿:“你不打算跟他照面,又何必将他拖在这儿?”
我闲闲道:“现在知道我长居紫碧山房的只有皇上和你,八阿哥能找过来,总不见得是你让他来的?”
四阿哥伸指抹去我唇边沾到的一根小小鱼刺,我接道:“总之只要八阿哥知道是我自己不想见他,与四阿哥无涉就行了。”
四阿哥微微摇头,我知他有话,但他不说,我也不问,跟他分食了一碗鱼汤,才正式传饭。
饭毕,四阿哥扶着我手肘在房内慢慢走动消食:“你认为良妃的病情究竟如何?”
我毫不犹豫道:“挨不过今年冬天。”停了一停,又道,“你怎么看?”
四阿哥只回了七个字:“山雨欲来风满楼。”
说着,门外萱儿等人拦不住,八阿哥终究走进房间。
八阿哥穿一套圆领长褶通身常服,乌金色丝绸质地,无提花暗纹,秋香蓝束口箭袖,镶秀金色缠枝花纹,腰间系同色丝绦,更衬得他肤如温玉,然而眉目间那股憔悴之色无论如何掩不去。
四阿哥有意无意斜步半挡在我身前,八阿哥看到他亦并无露出意外之色,开门见山道:“四阿哥,玉格格,我额娘病重,今日我来,是想请玉格格往延禧宫一行。”
我朝门外望了一眼,萱儿进来给八阿哥上茶布座,带众人退下,四阿哥又跟八阿哥互道了礼节性的寒暄,我方答道:“良妃娘娘染恙,自有宫中御医精心诊疗,玉莹何德何能,堪蒙八阿哥青眼?”
八阿哥眼也不眨地看着我:“玉格格若肯赏面一行,我可将你最关心一人的行踪告知。”
我微微挑眉,研判性地打量了八阿哥一下。
八阿哥略显犹豫,但还是很快道出:“玉格格要找的人现在……内。”他摇动手指,比出一个“二”字。
我垂眸半响,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忽有些倦了,我进去歇一歇。两位阿哥在此用茶说话,一切自便。”
说着,我唤进萱儿,扶着她的手慢慢走进内室。
约摸半柱香功夫,四阿哥进来,在我床沿坐下,我睁目瞧他脸色,他问:“医鬼的踪迹你早就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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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笑,反问:“在你府里的人,是否一定就是你的人?”
四阿哥凝视着我,并不答话。
我又问:“为何这般瞧着我?”
他视线下落,伸手轻抚我小腹,似漫不经意道:“这一年多,你变了。”一顿,“但不管你怎么变,在我心里你还是原来的模样。”
类似话语很久之前十四阿哥也跟我说过,却不及四阿哥这一句在我心中引起波澜。
我和四阿哥,差一些会一世共行,无奈又终须分。
“Those hands are small,but they are mine。”我的英语发音在四阿哥听来当然归为古怪一类,但我不在乎他怎么想。
这双手虽然小,却是自己的一双手,沉下心,把所有曾经失去的重拾回来,无法全力以赴地去面对现在的事情,就没有谈论梦想的资格。
久违的延禧宫,院中两株梨树开得正盛,恍若从来不曾谢过。
我同着八阿哥缓缓走入西边寝殿,一路药香盈鼻,却安静得出奇。
宫女束起纱帘,八阿哥和我俱是一愣:“皇阿玛?”
久违的延禧宫,院中两株梨树开得正盛,恍若从来不曾谢过。
我同着八阿哥缓缓走入西边寝殿,一路药香盈鼻,却安静得出奇。
宫女束起纱帘,八阿哥和我俱是一愣:“皇阿玛?”
康熙一指竖于唇边:“良妃睡着了,莫要惊醒她。”
八阿哥遽的一震,我同他互视一眼,心下了然:康熙近期所受困扰良多,究竟是一天一天显了老态,竟将良妃的病重昏迷当作是她沉睡。
在李德全和八阿哥一左一右的扶持下,康熙巍巍起身,步出外间,但经过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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