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天下
“抬起头来。”康熙看着我点首道,“如果不是你救了朕的十八阿哥,朕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但你现在可以告诉朕你的心意,朕知道你有话说。”
俗话说得好,最难消受皇帝恩,我第一时间磕个响头,朗朗道:“奴婢愿意侍奉皇上。奴奴婢听皇上旨意。”
“好一个愿意。”康熙反诘道,“你一口一个愿意,却欲让朕的两个阿哥日后怎样在朕面前自处?朕若给你指婚,世上并没有两个年玉莹可以均分,波澜既起,朕也不可能白放你落选出宫。朕看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即使能够留你在宫中,你的处境便不值一文。朕观人无数,以尔资质,断不肯做一名永无出头之日的小小宫奴,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朕给你的机会只有一次。”
我又重重磕个头:“奴婢愿意侍奉皇上。”
我说的是老实话,这辈子估计我也就这话说得最老实。
嫁给四阿哥,我不愿意;嫁给十四阿哥,洞房花烛一过,他要么杀了我,要么杀了四阿哥;留在康熙身边,至少他女人多,怎么也不会上来就幸个新入宫的秀女落一好色名儿,何况听他口气,他要是把我放在宫里,不过是做个宫奴,我愿意,为什么不愿意?我是男的我怕做太监,我是女的我怕什么?
但这些话我一句也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心里干着急,正在急急如律令想招儿,康熙忽然手一抬,咕噜噜一件物事滚到我跟前,撞膝停下,赫然便是四阿哥给我那枚铁指环!
我已经不晓得怕了,脑筋里面迅速急转弯:
入宫第一日体检时,我交出铁指环交错了?
铁指环是怎么到的康熙手上?
四阿哥给他的?
还是这枚铁指环根本就没回过四阿哥的手?
“你母亲婉霜是朕第三位皇后孝懿皇后心爱侍女,四阿哥虽是德妃所生,却自小便由孝懿皇后抱进钟粹宫精心抚育,婉霜出身内务府包衣,但天性温娴,为皇后分劳至多,因此当年是朕亲自将她指婚给飞扬古的副将白景奇,这些你都知道。可惜你父母均是早逝,你四岁那年,由朕送入四阿哥府交四阿哥嫡福晋飞扬古之女纳拉氏代养,也无怪你不识得这枚玄铁铸就的御赐铁指环——婉霜临终前并未将它传你,而是辗转交给纳拉氏,只求你将来一个安身之所。因白景奇救驾有功,朕曾当面亲许托孤,四阿哥便在你九岁上把你转给年家,同年抬年家满门入上三旗的镶黄旗旗籍,为的就是今日地步。你既戴着铁指环入宫,四阿哥理应交待过你不可摘下,你却第一日就把它交出,第二日十四阿哥便来跟朕要你,你还敢说你愿意侍奉朕?”
康熙语气渐转严厉,我只顾低头盯着地上铁指环,以前天天戴在手上竟没好好看过:其铁色乌黑中隐隐透出暗红宝光,通体无一丝接缝,果非凡铁,的确是像传说中的陨石玄铁所铸。
但是,但是!为什么康熙和四阿哥说的不一样?
铁指环是康熙赐给婉霜的,为什么四阿哥告诉我这是上三旗旗主各有一枚?
怪不得我入宫以来并未看到或听说第二个秀女手上戴有铁指环,我还以为都像我一样在第一日就被女官收走了!
那个长女官到底是谁派来的人?康熙?四阿哥?其他?
这下真的被玩死了!
照康熙说,现在是四阿哥和十四阿哥来抢我?十三阿哥呢?四阿哥不是说十三阿哥以前一心要立我作正福晋,他还曾经要帮十三阿哥讨我?
可这些都是四阿哥告诉我的,我并非年玉莹,我没有她十五岁前的记忆,有的顶多是些身体记忆,正好中元节十三阿哥也说过会跟皇上要我的话,我才信以为真。
会不会、会不会是四阿哥跟十三阿哥联手骗我?
十三阿哥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但同晚四阿哥强暴我时年玉莹这个身子的确已非处子,他说的话也不见得全假。
就是这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才能让我一点不起疑心,好辣手人,好慎密心计!
害死我,他们有什么好处?
事实上,我单单做出这样假设,已经觉得好像有人活活伸手入我胸膛捏紧我心脏不给我呼吸一样!
我可以不去想四阿哥一切行为,但我怎可忍受他和十三阿哥一起伤我?
然而这种心痛的感觉很熟悉,好像不久之前在我身上发生过。
我试着努力去想,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是了,是八月十五一夜,无尽黑暗中,我依稀记得四阿哥是有抱住我说:入宫后不要摘下铁指环……任何情况下……再也不可以……
但是我忘了,我刻意忘掉那一夜很多事,我只记住了我对他的恨。
也许我根本就是下意识地要害自己,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知道要报复一个将来会成为雍正皇帝的人是多么不切实际,我永远赢不了他,我只有伤害自己,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痛。
为什么我自虐可以让他痛?
因为我知道他爱我,他在乎我。
我知道这个,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我总是能以各种方法最大限度地挑战他的耐性,惹他发火。
不,这从来不是我白小千的行事风格,是年玉莹的!
这个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我以为我是主宰,其实还有另一个她!
他妈的,这真叫自作孽,不可活!
斗来斗去,原来我是在跟“自己”斗,穿越时空怎么这么麻烦,我招谁惹谁了?
“小莹子?”太子的声音自头顶飘起,这个时候听到有人这样叫我,我吃人的心都有,“皇上问你话呢?”
太子的脸竟然是笑眯眯的,大哥你真不是马璟涛兄的穿越吗?传点经验给我吧?
我又茫然看了康熙一眼,完全不记得他最后一句问了什么,一张嘴,冒出一句:“Pardon?”
康熙眼中异芒一闪,举手阻止太子接话,语气平静地问道:“朕是问你,你当真愿意侍奉朕?”
我并无一丝犹豫:“奴婢愿意侍奉皇上。”
康熙道:“除了这句话,你还会不会说别的?”
我想一想,道:“……会。”
康熙很快道:“说!”
我说:“Pardon?”
康熙沉默片刻,随即发出一阵闷笑。
太子反应要慢上一拍,开始只是陪笑,等康熙笑完了,他才突然指着我放声笑起,惹得康熙瞥了他一眼,他才算没说出什么来。
“好。”康熙忽盯着我的眼睛道,“你既如此坚决,朕就让你做这乾清宫的宫女。”
他说得清清楚楚,我听得清清楚楚,于是我先叩了个首,再扬脸看着他,大胆道:“奴婢不想做宫女。奴婢要做医女。”
“什么?小莹子你疯了?”康熙还没说话,太子先跳起来,“我朝太医院御医,历来是从各省民间医生以及举人、贡生等有职衔的人中挑选精通医理之人量材录用、为宫中效力,你一名未嫁女子混迹其中,成什么话?这不是笑话吗?不成!绝对不成!”
我一看到太子咆哮就有想抓遥控器调电视频道的条件反射,可惜这是生活,高于戏剧的生活,因镇定下来侃侃而答道:“史书记载,前明正德年间,李氏朝鲜王朝曾有一名被册封正三品的第一女御医徐长今,其从医者所依靠的主要医书不过是东汉大医学家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和《金匮要略》,就能成为朝鲜历史上的女中传奇、一段佳话。如今乾坤已变,大清朝才是李氏朝鲜的宗主,是君臣之盟!小小朝鲜,只是大清属国,如何他们能有医女,大清就不可以?”
太子哪里晓得我穿越时空前正追看过韩国青春励志传奇剧《大长今》,陡然听我冒出这样一席话,翻了半天白眼,才道:“你读的什么史书,怎么我不记得?也罢,赶明儿让理藩院叫来那个朝鲜国使臣金中玉一问便知!但就算是真的,太医院里汉人名医济济,怎可能甘心跟你一介女流同事?那不要闹事吗?”
我腰杆一挺:“女流之辈又如何?任他名医大儒,难道就不是母亲生的?”
太子竟也对答如流:“但没有男人,女人又怎么生孩子?你还有没有话说?你笑什么?好,你笑,就是没话说了,没话说你就——”
康熙一直把太子和我的对话耐心听到现在,方打断他,向着我目光炯炯道:“好一个女娃娃,朕倒不知道你心里竟还存着这一种想头。今日御花院内你救了朕的十八阿哥!太医院的御医都在场看到,他们没办到、来不及办到的事,你办到了!你的出身朕也信得过,只要朕一句话,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但朕要么不抬你,要抬就抬到最高!这大清朝第一女御医的位子,你自认经受的起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磕头道:“奴婢不求名位,只求忠心为主!”
康熙听了,许久没有说话。
太子只拿眼瞅着康熙,见康熙将案上青玉镇纸轻轻一推,忙一清嗓子,直身道:“四阿哥,十四阿哥,你们出来罢。”
只听靴声囊囊,东壁屏风掩处果真一前一后绕出两个人来,先过来的是十四阿哥,然后才是四阿哥,分别叫了康熙一声“皇阿玛”。
我则紧闭着嘴,以免下巴掉下来。
康熙和三个阿哥全部用满语交谈,我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
尽管低着头,我仍能感受到四人不时投在我身上的目光,老康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地球太危险了,万能的什么神都好,让我回火星去吧。
康熙先跟四阿哥说了句什么,四阿哥很慢才回答了一句,我听不懂,但他的语气里有点什么东西让我差点转首看他,但想一想,不能这样,否则他们会认为我很活泼,便硬熬着没动。
而十四阿哥的声音一直比较激烈,康熙说一句,他能对上一大通,可是几个回合一过,他的气焰也就渐渐被压了下去。
太子一直没插嘴,最后康熙身往后一靠,纵声大笑,太子才凑着高兴双掌一击,不一会儿,外头总管太监李德全领了名手捧漆盘的小太监进来,恭敬转放在康熙手旁的坑案上。
东暖阁内除了各人低浅呼吸,并无他音。
康熙闲闲扫了一眼盘内,改用汉语道:“这里共有十八面可被赐予宗室之家的秀女名牌,四阿哥,十四阿哥,朕今日就破制先准你们各选一面。”
四阿哥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十四阿哥却抢上一步,随手撩过一面牌子,不知是他用力太大还是怎样,该面名牌一下翻了个个儿落下,不偏不倚坠在我跟前浅黄|色宝相花锦纹毯上。
我跪前一步,一眼看清名牌上满蒙汉三种文字写就的秀女旗籍、父名、本名、年岁,因双手拾起捧在掌心交李德全放回漆盘内,同时听他以特殊的太监发声系统念道:“康熙四十六年,圣指镶黄旗籍员外郎明德之女舒舒觉罗氏为十四阿哥侧福晋。”
“儿子谢皇阿玛恩典!”李德全话音未落,十四阿哥就硬梆梆甩下一句话,一行礼,掉头大步踏出东暖阁。
他一走,四阿哥才又用满语说了几句话,康熙不响,太子接了一句,四阿哥便一揖退下。
我跪在地下不动声色地以指抠出刚才借机压在膝下的那枚玄铁指环,把它攥在手心里,很紧,很紧。
第二十章
清初的太医院,设在北京城正阳门东江米巷,为五品衙门,医务人员都有相应的职位,堂官称为院使,也就是院长,为五品官;副职称为左院判,官居六品;所属官员有御医,官居八品;下来依次是吏目、医士、医生,均为从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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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堂堂小莹子一入太医院,就直接进太医院教习厅做教习助理,教习一职是由吏目担任,也就是说,我连从九品还不入,在“九品十八级”之外,叫“未入流”。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康熙派了太子办我的事,太子对于我入太医院的态度是鲜明的,立场是坚定的,他不分派我去做看门的,我就念佛了。
太医院教习厅自然就是培养医务人材用的,每日白天开课,无非教授《类经注释》、《本草纲目》、《伤寒内经》、《脉诀》等专业知识,都是文言文,我看看还能看懂,但听他们一念,那一通子乎者也、抑扬顿挫地简直就是老和尚念经,一首首催眠曲,让我秋眠不觉晓。
能进教习厅学习的基本是医家子弟,倒是什么年龄段都有,他们需经六年寒暑通过考试及格,才能录用为医生或医士,再慢慢往上升。
我搬出大长今的事例求做医女,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我是由户部主持、三年一选可望后妃之位的八旗秀女,与内务府主持、每年一选专做使女的包衣三旗秀女大有不同,且慢说康熙许我做乾清宫宫女极可能是试探之意,即使当真,天天在康熙眼皮子底下做事是好玩的吗?他那边成天有阿哥大臣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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