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天下
危坐,最容易中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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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双松书屋在九阿哥、十阿哥住的沧浪屿上,那里也有其他御医轮班,但我是十八阿哥的贴身随侍医士,万一有人提起,这事可大可小就全凭一张嘴。
沧浪屿是一座用虎皮石墙围起来的园中之园,因自南踏石阶入垂花门,满院山石嶙峋,经弯曲的小径,有室3间,阶侧有一株双干古松,故室名“双松书屋”。
我从东面月亮门一入书屋,先见着康熙御前带刀侍卫鄂伦岱、德楞泰、吴什、素伦等带着十数名二等侍卫均散落在院中护持,李德全也在书屋门口北面檐下服侍着,不由头皮发紧,暗呼一声“不妙”,怎么今儿康熙会早到?
我抬手按一按牢帽子,低头悄步捱到南面檐下立定。
这里诸人都认得“晕车的”,虽有人略瞅我几眼,也没引起什么大动静。
我静下心来,听到书屋里十八阿哥朗朗背书声,料康熙落座亦不太久,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一动不动立规矩。
不幸我所立之处北临一泓池水,池周怪石横空,或则峭壁直下,势如千仞,清泉自石隙汩汩而入,满池绿云浮空,九阿哥日常赞它有“天水涵溶万象收”咫尺天涯之感,我却觉水气沁凉,越站寒意越重,深悔来时没加件马褂,只听屋里十八阿哥背完书,除了康熙,好似隐隐还有八阿哥说话声音,手脚更加发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康熙从书屋出来,十八阿哥和满、汉文师傅到外面台阶下恭送康熙,我则在檐下造膝跪送,康熙没什么反应,倒是跟着他出来的八阿哥好像远远朝我这偏了一下头。
接下来时间就过得快了,巳时底下就到了午时,有三等侍卫送上饭来,十八阿哥那份余一半赏了我,他吃了饭也不休息,继续前头功课,本来下午未时是十八阿哥在院中照靶射箭的体育活动时间,我也可以找机会溜西北“佳趣亭”那一处假山坐一坐,歇歇腿,不想刚刚安好靶,鄂伦岱进院代帝宣召,令十八阿哥往万树园扈驾小猎。
十八阿哥自进避暑山庄,因只有他是未成年的皇子,只得开头五天轻松、每日游玩,之后便回复在京规矩,一日有八个时辰待在书屋,早嫌苦闷,如今听召,喜不自胜,让随侍太监取过圆领大襟、带箭袖、身长至膝的箭袍及褂长至脐的行围褂子外罩穿上,刚带了人举步欲行,又转过头来朝我招招手,响亮道:“小莹子,你也去!瞧我打猎!”
我其实对打猎这种事情一点兴趣也无,不过是那些男人雄性何尔蒙分泌过渡,大太阳底下骑马奔的一身臭汗不说,还要伤害无辜动物的生命,血淋哒滴,看了都痛苦,真是吃饱了撑的,完全不符合我的现代审美情趣。
但十八阿哥这么给面子,我还能怎么着?只得学他兴高采烈腔调“口庶”了一声,小跑步跟上大部队。
等到了万树园一看:乖乖个笼冬,康熙、大阿哥、五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到齐了,他们个个骑乘名骏,但均未着戎装,只跟十八阿哥差不多打扮,看来今次真的是哨鹿为乐,嘻游而来。
不过虽是玩玩,也有二百余名侍卫分为三队,约出十余里,停第三队;又出四五里,停第二队;再出二三里,将至哨鹿所,则停第一队。
十八阿哥骑小马入场后,康熙带着诸阿哥及扈从诸臣计数十骑,命侍卫导前引出群鹿,一时草伏鸟飞,人喊马嘶,箭射枪发,好不威风热闹。
这种场合太监宫女都是极少,而我看不懂打猎,就跟看不懂足球一样,眼睛又给太阳耀得发花,便只管在北面场外搭的凉棚下猛灌凉茶。
太热了,我简直快脱水,亏他们还打猎打得一头劲,“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这话真是一点不差。
但我也不能表现得太游离,只好时不时跟着其他没资格上场的略低等级武士拍手叫好,偶尔跺个小脚,还要配合上面部表情,甭提多累。
最受不了他们叫的是满语,我就大叫:“也——”,叫了几回竟然有人跟着我叫,不过他们发音实在很淫荡,竟然会无师自通会加个字“哦也——”,害得我只好改叫“哇塞!”,其实现代台湾俗语“哇塞”就是“香蕉你个芭乐”的同义词,这里当然不会有人知道,可惜四阿哥此时不在场上,不然我喊起来绝对铿锵那个有力一百倍。
忽然间,东南场中起了一阵雷动欢呼,我周围人满面笑容,互相说的也是满语,我看不出门道,也听不出,正好奇时,只见场上鸣号收队,潮卷云收般涌出黄鞍紫绺的康熙和紧贴着他、策小马而回的小屁孩十八阿哥,他离康熙的位置甚至比大阿哥还近。
我忍不住主动问旁边人到底怎么回事,那人用汉语笑道:“十八阿哥的箭射中了一只大牝鹿,真是巴图鲁小勇士!万岁主子喜悦,要给大家分饮鹿血!”
还没等我想通一只鹿的血怎么可能分给那么多人喝,康熙他们马速奇快,转眼近前,包括我在内众人全体迎上,就地跪拜,口颂圣德,我最烦这一套,但人在清朝飘啊,哪能不磕头哇?
一套程序做完,康熙他们也不下马,直接令人拖过大牝鹿来,取刀刺血,康熙先饮,然后大阿哥以下分碗而饮。
这种此血生饮的封建社会上层阶级作风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真不知是同情鹿好,还是同情人好?这样生饮鹿血会不会有钩形虫什么的寄生体内?至少也兑点热酒杀杀菌吧?
大牝鹿是被十八阿哥一箭噎喉,取血的人手法又巧,并没让它断气,应是为了防着生鹿血一没了温热就失去效用的缘故,我却不忍多听多看,唯垂首而已。
不料十八阿哥突然叫我:“小年子,你上前来!”
出了宫,人多嘴杂,因女名不可外泄,几位阿哥当面都是叫我小年,十八阿哥也学会了,却叫的不伦不类,好端端加个“子”干什么?嫌我穿起男装不像太监吗?
众目睽睽下,我真不知道这个小祖宗要干什么,硬着头皮走到他马前,他将手中尚剩着半碗鹿血的青花釉里红碗向我递来,神气道:“赏你喝!”
——啊?
——鹿血是壮阳的好不好?
我看着他,惊到失声。
其他康熙只看看十八阿哥,又看看我,并无插手意思,七位阿哥表情各异,四周人有没听清的,也有听清了不敢响的。
然而十阿哥迸出的难以抑制的爆笑打破了这短暂的难堪僵局,只见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老十八,鹿血这玩艺儿是、是给——小年子喝的吗?这么多随扈大臣现放在此你不赏?”
我瞧他唇形,猜他原是要说“鹿血不是给女人喝的”,中途却改了口,接了半句不伦不类的话。
出宫以来,我一直是男装打扮,除了有限几名近侍大臣略知一二,外人并看不出我的女儿身,就有知情,也不点破。
来避暑山庄路上,我和十八阿哥朝夕共处,对他性情也算有些了解,看他眉头,我就知道他嫌鹿血难喝。
十八阿哥年纪尚小,唯知鹿血是好物,又懂什么壮不壮阳的,但十阿哥当众嘲笑于他,他也听出意思不对,本来打猎出了汗,现在更是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一只手拿着碗悬在空中,伸也不是,进也不是,反更见尴尬。
我瞧见十三阿哥在马鞍上侧身要动,忙目注他微摇了摇头:诸位阿哥都已喝过自己那份鹿血,再多喝,这光天化日下万一克制不住,鹿血的劲道发作起来,不是好玩的。
要怪就怪哪个王八蛋给十八阿哥倒鹿血倒多了,这种发东西,小阿哥跟大阿哥能喝一样分量吗?真他妈的蠢材!
好在我之前待棚里凉茶喝的多,这么半碗鹿血,应该不至于怎么样的吧?
何况生理构造不同,就好比给个男人偶尔吃两颗乌鸡白凤丸,也譬如不吃一样?
横竖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我只求速了,当下一甩袖,就地打了个千儿:“奴才谢十八阿哥赏!”
说完,我抬双手接碗,十八阿哥却兴奋过头,竟然亲自捧着碗将鹿血倒给我喝。
我不得以被动仰脸张口接下,他又不会把握,温热带腥液体直贯入口,深入喉管流下,几乎弄到我呛咳。
我心知这一咳若止不住那便是当众呕也呕得出来,无论如何也得强忍,因将脖子仰的更加直些,口张得更加开些,眼睛只盯着天上云卷云舒,细数其形,以分散注意。
天色在我眼里由天色自蓝到淡蓝到淡青到淡紫又到紫红,十阿哥的声音也由先前大笑变为母鸡般的咯咯骇笑又至无声,就在我快到极限之时,十八阿哥停手下来。
我垂首连做两个吞咽动作,因见自己刚才帮着捧碗的右手虎口上还有一道新鲜殷红鹿血流下,无处可擦,又抬手凑到唇边迅速一舔舔去,这才起身回礼。
康熙解下自己马鞍边装酒革囊,令刘铁成送来给我,我急需烧酒压腥,一刻也顾不得,接在手中仰头就灌了一大口,极烈极烈的酒,喝下去,脑子里就像有把刀在搅一样,虽不好受,刚才那种难耐的恶心之感却是过去了,谢了皇恩,方立过一边,候康熙又命人取鹿血给随扈王公大臣等人分饮完毕,人群各处高声应合,满语汉语夹杂,震得我满眼金星,及见动作,才知他们意犹未尽,仍要下场行猎,这次不分文武品级,凡有志者均可入场角逐,按所割鹿角、鹿茸分赏。
一时众呼万岁,群情激奋,大有逐鹿争雄之心,就连我,也有总角小厮牵过马来给我,并有硬弓箭囊奉上。
我一眼瞅见南面林中有鹿影一闪,挂上弓箭,认蹬扳鞍,跃马加鞭,下坡直驱而入。
第二十六章
林中浓荫蔽日,地面杂草如毯,人一入林,身上燥热顿减。
入林渐深,愈觉阳光将山林所染金色衬着头顶微露淡青天光,分外特异。
这里每株树看上去都有十多米高,不时可以见到需要几人合抱才可围拢的大树,在乌桐的菱形叶和黄连木的羽状叶交会的地方,天光筛过两种不同形状叶子的天光,照射在林中落满了树叶的草地上,形成一个个光斑,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方才鹿影久寻不见,坡路却是越来越陡,周围的树木灌丛更加密集,我听见水声,下马牵缰走过树丛,林外人声愈远,陪伴我的只有鸟声啁啾,脚下溪水有时弯弯缓流,可以照见树影和林隙间透落的天光。
再往前,潭深水溢,从岩石间像银网交织,有时漫过大石,石上生青苔,一种小小的“岩鱼”在其间清晰游动。
直走到山林幽深,潭水间山林中呈现碧绿,落脚处都是没有草的地方,我才停下步子,仔细寻一块尖头大石把马拴好,除了帽子、外衫,挽起袖管,俯身就水。
我把头凑在水里,贪婪的吸了几大口,清凉的甜味漫下胸腔,水流击溅在脸上,沾湿了发梢,我也全不理会,只闭着双眼,尽情享受。
听到异动,是我从水里抬起头以后。
同岸上游来了两骑马,八阿哥一骑,十阿哥另一骑。
十阿哥下马向我走来同时,我才想到从水边爬起身,见八阿哥并未下马,我除了微感狼狈,也没多想别的,只伸手去够晾在石上的外衫和帽子,打算穿戴齐整再向两位阿哥请安。
不料十阿哥走得极快,看看没几步,转眼已到近前,我正举衣套了一只袖管,他抬手一打,竟野蛮扯下我的外衫,要不是我让力让得快,好好一件衫子就给他撕坏了,尽管如此,人还是被他带的步下一踉跄,身子往侧倒了一倒。
十阿哥老实不客气伸手挽上我腰际,我看见他眼神,猛地一惊,哪里容得他又把我往他怀里拉,下死力推开他,夺出身去,站稳脚跟,先挽结长发,束了一束,冷冷道:“十阿哥请自重!”
?
十阿哥大嘴一咧:“你这死丫头!嗬!在老子面前装哪门子贞节烈女?实话告你,老子今儿鹿血喝多了,正想泄泄火,你倒知趣得紧啊,晓得老子在这里,又脱衣、又湿身,不给老子看难道是给八阿哥看?”
我低头一看,自己胸前衣襟果然被水打湿一片,阳光下一照,近乎透明,事已至此,明知十阿哥有意挑衅,却也不便争执,反正里面还有小衣,就当是透视装,也没什么大不了,忍气道:“奴才实不知两位阿哥在此歇脚,扰了两位阿哥清静是奴才的错,奴才愿回庄领罚。奴才告退。”
十阿哥一抵步,拦住我去路,一对眼珠子只在我身上到处打转,皮笑肉不笑道:“奴才?你算什么奴才?你是男是女?以为喝了皇上赏的酒就得脸了?想回庄找十八阿哥还是十三阿哥?老十八还小着呢,喝再多鹿血也是白搭,怎比得上我——”
我转目往他腰下带了一眼,果见其蠢蠢欲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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