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天下
康熙听了,勃然大怒,立即下达御旨,要所有传教士、照管官员等全都回来,凡是已经过了长城城门、名字被守兵记录在案的,要将名单马上被报送给过来,严惩不怠,并且所有官兵不允许有任何行李拉回来。
十三阿哥领命而去,康熙也无心再谈,遣散众臣,倚几支额,合目不语,偶尔重重叹息一声,连李德全在内,谁也不敢上去劝。
因我身子还没有好透,康熙平常并不叫我在他跟前久站,但今日他却像忘了这一茬,直到近晚膳时才缓缓睁开双眼,见到我站在榻侧,愣了一愣,道:“霜儿你……”
他只说了名字,就忽然停口。
我明明知道他在看我,心头不由一阵狂跳,却只当什么也没听见,隔了半响也不见他再发话,想他应又睡了,怯怯抬眼一看,然而康熙的目光并未移开,我慌忙又垂下眼去,他这才交待李德全传膳。
晚膳时,李德全递上盛绿头牌的朱盘,康熙这几日都是看也不看即命撤下,今日却翻了尹常在的牌子。
虽然康熙今晚不批奏折,我也直到戌时末才有时间出去——康熙新赏了一匹御马给我,我基本上每天都要拨出一个时辰溜马熟悉。
十三阿哥办事效率很高,这会儿已把过了长城的官兵召回了十之八九,除了两个被任命照看欧洲人的官员被认为已经尽力召回了他们手下的士兵,而被康熙原谅,名单上其他人都被罚了一年的俸银,因为不能带回行李,有许多返回的人只得睡在没有垫子的地上,还有睡在露天的,我出营尚能择路绕开他们,但回来时候人就更多,不得不下马而行。
这时的天气,到了早晨往往滴水成冰,甚至连土地都会冻住,十三阿哥正在指挥手下给他们尽可能分发到草垫,众人无不感激涕零,我见了却是一惊,刚在观望,忽见四阿哥走出来,到十三阿哥身边,二人说了些什么,我便要走,十三阿哥凑巧转过首来看到我,兴冲冲朝我招了招手儿。
大阿哥受了康熙斥责后,有很多原本属于大阿哥的差事都转到了十三阿哥身上,这几日他忙的脚不沾地,我本不大有机会见他,现见他召我,倒不好装作不见的,把手中马缰交给迎上来的小太监,过去给四阿哥、十三阿哥请了安。
十三阿哥随意跟我说了几句闲话,四阿哥在一旁看着,忽道:“怎么你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
我心里还装着之前康熙唤我“霜儿”的事情,但这种事康熙身边的人是没一个敢传话出来的,我自己也不好说,此刻四阿哥问,我只得苦笑一笑,避重就轻:“玉莹是在想,皇上既然命十三阿哥给他们分发铺盖,为何不让他们进现成营帐?”
四阿哥瞧一眼十三阿哥,十三阿哥低咳一下,压声道:“不是皇上的意思,是我的意思——不过他们以为这是皇上的意思。”
居然被我猜对了,找我连日观察,康熙要么不动怒罚人,一罚就是不留余地,毫无情面,十三阿哥这么做虽是善举,但终究违背了康熙的意思,不知可有妨碍?
十三阿哥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我是不愿他们冻的生病,不然明日起程,拖拖沓沓的,不好上路,就算皇阿玛知道,也不会怪我。”
这个理由,他只好拿来说服自己,说服不了我,也说服不了四阿哥,十三阿哥与我、四阿哥不同,这些时日他很少在康熙跟前,不知道康熙最近暴躁的有些古怪,何况康熙如今最忌有人瞒他。
四阿哥又问我:“皇上那儿查出这次究竟是谁下令这些前行部队过长城的了吗?”
我奇道:“皇上没查,没问,十三阿哥不是知道的吗?”
十三阿哥同四阿哥对视一眼,摇首道:“我不知道。”
我便不作声了,十三阿哥忽道:“小莹子,我帐里有好吃的——”
他叽哩咕噜说了个好吃的什么名字,我没听懂是哪国语言:“我本来想叫人给你送去,既然碰到,你就顺路上我那儿拿吧?”又朝四阿哥笑道,“四阿哥你也来吧?我准备了你的份。”
我在康熙那里,什么好吃的看不到、吃不到?十三阿哥自然也知道这个,他这么说,不过是想大家再一起多走一程路罢了,何况大晚上的,这两个阿哥我随便跟哪个单独走都可能不便,但两个人都在,反而安全,因爽快应了,同着他们往十三阿哥大帐所在的东营走去。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各自把他们亲卫支得远远的,和我漫步走着。
丝丝晚风拂过脸庞,有点凉,他们之间偶尔用满语交谈几句,话也不多,我只管低头看脚下的路,偶尔把地上石子踢得东倒西歪。
十三阿哥想起一事,从怀里掏出件什么物事塞入我掌心:“这个给你。”
我摊手注目一瞧,溜溜圆一粒,其质非金非玉,非石非木,不知何物,色黑如漆,黯无光泽,但如定睛细审,却又觉得出内里氤氲隐隐,层层流转,古雅朴蕴。
若非我在康熙身边日子渐久,耳濡目染,眼力大涨,换作刚来古代时见到此物,定然辨不出这是可以辟邪解毒的异宝伽蓝珠,耳边只听十三阿哥接道:“早上我和四阿哥在外面习猎,无意中拾的,想起你从小喜欢玩石头,我就带回来送你。”
最近康熙身边是非多,我也担心被人下点毒鼠强、敌敌畏之类,俗话说得好,有拿不拿猪头三,虽然明知十三阿哥是找个借口把它送我防身,但他不点穿,我也装作不知,笑着收了指:“难得这么圆圆可爱的石头,玉莹谢十三阿哥赏。”
话音刚落,不知怎么我手忽的一滑,伽蓝珠一记落地,弹了几弹,沿着一侧斜坡草地滚下去,所幸其在暗处竟能发出孔雀蓝荧光,不愁寻不着方向,我循踪追下去,四阿哥在身后道:“慢点,仔细跌着。”
我大大咧咧一挥手:“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我只顾心疼别把伽蓝珠磕坏了,等奔下去扑住,才发现人已到了坡底,回首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真正是下坡容易,上坡难,我今日在康熙身边站了大半天岗,晚上又出去骑马,腿酸得很,现在后悔没让十三阿哥跟我一起下来了,不过想想也不可能让阿哥帮侍卫捡东西的,这下可好,等我爬上去,也就圆满了。
但是不爬上去也不见得有吊车来吊我,我收好伽蓝珠,唉声叹气要往上走,突然听到身侧草丛中好似有什么响动,先以为是野兽,再一听又像是喘息声——额滴神呀,不是野猪就是女鬼!
我骇得毛骨悚然,刚要扬声叫人,只见草丛一阵大动分开,当真奔出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向我扑来,正巧天际重云散去,月白风清,上下天光,一碧无际,令我一眼看清该女子有身影投在地上,第二眼,又看到她身后十阿哥一面系着裤腰带一面骂骂咧咧追出,而那女子更是恐惧,扑住我就不肯撒手,满口叫道:“侍卫大人救命!侍卫大人救命!”
我听她口音古怪,仔细朝她面上一观,却认出是在十八阿哥八岁生日晚宴上献演灯碗舞的那名蒙古族软骨丽姬琴格乐日,当晚她就被某蒙古王公送给八阿哥为侍婢,但十阿哥自舞场一见,就对她大有垂涎之意,是以八阿哥只留她在外围使唤,连这次回京也没带走,摆明给人可乘之机,如今遇此情景,两下一对照,我哪里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总算现在看状况应该是琴格乐日反抗得力,十阿哥还没有入港,不然给我棒打“鸳鸯”,看到野外A片,春梦变噩梦,那可大大不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些跟我无关,我是不愿靠的太近,无奈琴格乐日当我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揪得我快要断气不说,还在胡言乱语:“十阿哥,我已经有了心上人,就是、就是这位侍卫大人……你放我走吧!放过我吧!”
十阿哥本来乍然见到我就摆出了一副淫笑面孔,此刻听琴格乐日冒出这样一番话,别说我肝胆俱裂,连他也是一惊,继而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我道:“她!她?”
我没空跟他计较,一门心思扳开琴格乐日手指,缓过一口气,刚吐出一个字:“我……”
“是他,就是他!” 琴格乐日满面泪痕地冲十阿哥吼完,一掉头,双手狠狠固定住我的脸,半吻半压上我两片嘴唇。
这……这也太大胆、太奔放了吧?竟然对我法兰西热吻?
岂有此理!怎么不分男女,每次都是我当强受——被强迫做小受?
然而在我动手教训她之前,琴格乐日忽得放开我,贴耳迅速道:“对不起!”说着,把我往十阿哥处重重一推,自己转身夺路往坡上逃去。
我猝不及防下,差点被十阿哥抱个满怀,恶心得要命,脚下一歪,跌在路边,十阿哥也不追人,只歪头瞅着我嘿嘿而笑,拎了拎自己裤带,又要伸手来抓我,忽有所觉,一抬头,愣在当场:“四阿哥、十三阿哥?”
我半坐在地上,懒懒掉过头,一眼瞧见琴格乐日扑在刚刚下坡来的四阿哥怀里,不禁大怒,四阿哥身子一侧,我才看清原来是他扭住了琴格乐日的手腕,不准她跑走,角度问题而已,并非投怀送抱。
而其后十三阿哥则满脸玩味的看看我,又看看她,一副开心样子。
尽管琴格乐日哭花了脸,美人终究还是美人,衣衫汗湿了,更加贴在肌肤,身姿毕露,媚骨春光,转侧挣扎下,肩胛酥胸,腰腹线型,处处风情迤俪,泪眼更溢迷幻流光,脉脉可怜,也不知她认没认出来的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只当又是强人,即将面对加倍折辱,唬得簌簌发抖,可是真以为到了绝境,却又咬紧牙关,苍白脸色,一句讨饶的话也不说。
十八阿哥八岁生日晚宴上,她纵然见过我,我从头到尾穿的都是男装,认错我,也不算她的错,借我脱身,亦是她懂得自救,不管怎样,我不为难她这样女人。
“日!”我叫她名字,她惶然转首瞧我,我笑,对上她视线,更大声道,“其实我也喜欢你很久了——快点回去洗洗,等着晚上我来找你!”
四阿哥放开琴格乐日手腕,她踉跄一步,露出不可思议神气瞠视我。
我脖子酸痛,自抬手揉捏一下,撑手站起,尚未立稳,她居然不顾死活,飞快跑下坡来,紧紧勾搂住我脖颈,在我一侧颊上印了香吻一枚,又用蒙古语说了一句什么,才放开我,还不忘深情望着我先倒退了两步,再一回身,绕过十三阿哥和四阿哥跑走。
我确定她不会回头,举手背擦干颊上她吻过地方,问十三阿哥道:“她刚才说什么?”
“她说:她会等着你。”十三阿哥过来轻拍一下我的头,把我松动帽子扣牢。
我只当旁边下巴快掉到地上的十阿哥是透明,以咏叹调打岔道:“今天晚上太阳多好啊!——十三阿哥,你不说有萤火虫看?带我去啊。”
十三阿哥二话不说,一手勾了我臂弯,连拖带拉把我带上山坡。
他的脚步太快,我要一门心思跟着他才能保持速度,不觉走到不认识地方,他忽然停下,气鼓鼓道:“她怎么敢亲你!我要告诉八阿哥!不准你喜欢她!”
我乱笑一把:“十三阿哥,我喜欢男人的好不好?”说至此处,骤然想起,“咦,四阿哥呢?”
还没等我回头,十三阿哥已道:“他不过来了,上次十阿哥在热河欺负你,四阿哥要找他好好算清这笔帐!”
啊?
“他怎么知道?”我心里一咯噔,只甩下一句话,也等不及看十三阿哥反应,便挣脱开他手返身去找四阿哥。
但我只迈出一步,就停下。
四阿哥就在我面前五步之内,他一直跟在我和十三阿哥身后,只是脚步太轻,我的心又太乱,所以没有察觉,根本不像十三阿哥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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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四阿哥的确摆出了一副要跟人算账的脸,连他的声音也像讨债的财主:“真的是十阿哥欺负你?八阿哥有没有份?我饶不了他!我——”
我已经知道自己落了十三阿哥的套,但此时见他肩膀一动,似要回去行动,还是吓了一跳,只差作揖流泪了:大爷们行行好吧,别再为我搞什么桃色花边、争风吃醋的桥段出来了,我一姑娘家,生活作风问题还是很重要的,你们雄性激素过多,我又不是灭火器!
“没有事!十四阿哥救了我!我什么事也没有!”我急着辩白,不想又说错话。
十三阿哥一转身,走开一边芦苇丛里,不晓得他是被我气到拔草泄愤还是要避开四阿哥那双快喷出火来的眼睛。
四阿哥饱含威胁性地收缩瞳孔:“你说十四阿哥救你?唔?”
我彻底没辙,实话实说:“本来就是,你又不在,难道是你救我?”我瞧瞧他脸色,又想缓和一下气氛,“不过十四阿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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