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宠-匪满





  
  “杀、破、狼……如此,亦是以战止战,以杀制杀,对百姓而言,却不知是福是祸。”
  
  秦明月默然,素手抚琴,抱坐弄弦,奏清心咒。兀子飞踞坐一旁,坐看江山如画。
  
  月华广袖映波流光,潋滟水纹明灭女子恍惚亘古不变容颜,于星空下皎如月盘。秦明月缓缓阖目,若有所思:
  
  师傅,人皆道我玄算一族预算天命,却不知祖祖辈辈皆为逆天改命而来。原本逆龙帝驾崩后,既无铜像,又无碑文,而炤中宗七年,文渊阁走水,史料付之一炬,关于太宗、高宗两朝便仅留只言片语,熟料祖师爷手稿中有关记载又被焚毁,关于这百年间的历史,只能管中窥豹,几乎无从考起。我玄算一族只可推演星辰变化,步步小心谨慎。
  
  或许,如是种种,真的预示着这是一个创造历史,破坏命运,扭转轮回的时代。
  
  千万年的怨恨,千万年的仇煞,千万年的孤独,千万年的追寻……炤帝、幽王、宇文殇……
  
  魔龙,你早该偿还你的罪孽,消寂世间,却以超乎想象的执着凝合三魂六魄,强入轮回。一万年的折磨,只求换万劫不复的一世,再历宿命之苦。
  
  我曾翻阅《瀚野古卷》,里面记载着上古玄算之祖推演星盘,预言魔龙若入凡体,二世爱上天敌之女,得而复失;三世爱上亲姊,身败名裂,狂魔复苏,人世覆灭。
  
  敦玄,不惜以阴寿阳寿大损扭曲时空轮回,如此决绝与他永生永世不再相见,到底是憎恨他……还是想救他……?
  
  恨,抑或爱?……龙舞、青鸳、廉宠……
  
  谁又能料到,他的执着竟能突破时空的界限,将一个彻底脱离命运,彻底不属于此时此世,彻底无因无果的,纯净的,重生的灵魂强行唤回这个世间……
  
  又有谁能推算出真正的结局……?
  
  宇文殇,在无情的命运折磨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样子,我拭目以待……四年,杀破狼出现之前,若他无法改变你的命运,届时,徒儿定谨遵师傅遗训,屠龙斩魔,绝不让悲剧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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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龙七年七月——
  
  紫气辉煌的御书房内,檀香缭绕。龙椅之上,俊美无匹的帝王簪冠束发,一丝不苟。不多时,张经阖持拂尘悄无声息入殿,在宇文殇耳畔轻声道:“陛下,秦王殿下已在外候旨。”
  
  宇文殇搁笔,仰起冷目道:“传他进来,其余人等皆先退下。”
  
  “诺。”
  
  人去门掩后,宇文殇将楚怜领入内间密室,凤目严寒,以极低的声音道:“如何?”
  
  “通往皇陵的各个城市隘口,我已经安排妥贴,并无风羿昊的消息。”楚怜简单几句交待清楚,见宇文殇依旧剑眉冷锁,遂道:“玄算秘图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你为何如此在意?”
  
  宇文殇寒目不改,沉思片刻,又道:“先帝驾崩,抑或太子烨离世时,可交给过你什么东西?”
  
  楚怜仔细回忆了会儿,轻轻摇头。
  
  宇文殇负手起身,来回踱了两步,方缓缓道:“这些日子朕查阅文渊阁历代文书,却全无线索。但是,皇陵、神龙寺、玄算秘图,这其中必有机窍。”
  
  话及此,楚怜已经明白:“你的意思,炤国皇族不可能对玄算秘图全不知情……关系龙脉,必是机密之事,你身为一国之君都不知道,那么……”不言而喻,这很可能是历代皇帝言口相传的惊天秘密,可宇文殇登基前,正牌太子地位动荡,甚至被逼离京;宇文衍要挟天子,宇文殇远在沙场,这秘密到底能落到谁手上?“我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确定,不如今日立刻启程回云州,看能不能从太子旧物中找到蛛丝马迹。”
  
  宇文殇点点头,忽而想起什么,面色黑了黑,颇有些醋意支支吾吾道:“此事也勿须操之过急……她,那个,最近时常伤春悲秋……起伏不定,你……”
  
  楚怜嘴角抽了抽,敢情廉宠那小兔崽子学人家产前忧郁症来着,看把这冰山大醋桶都逼得来开口找他帮忙,估计症状还不轻呢。
  
 



猴子

  楚怜辞别宇文殇后直接去了炤阳宫,适逢廉宠正在花厅小榻上午睡。
  
  遂宁见是秦王到访,知道王爷皇后之间向来亲厚,皇帝也不见忌讳,虽不知其中所以然,却也察言观色,自作主张唤醒了皇后。
  
  廉宠已近临盆,身子极重,成日里恹恹寡欢,睁目听闻楚怜回来了,也不顾男女内外之别,让遂宁直接领了进来。甫见到楚怜,全无心思避讳,竟然当着众宫女眼泪哗哗直流,埋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楚怜一个头两个大,摆出王爷威严森森桃花眼如激光扫射掉房间众人,待只得他二人独处时,方破天荒端出了可靠大哥的温柔面孔,轻哄慢拍道:“有什么好哭的?”
  
  “呜……我难受死了,难受死了……”廉宠抱着肚子,眼泪口水鼻涕统统招呼到楚怜衣襟上。
  
  “要分娩了,害怕?”
  
  廉宠摇头。
  
  “带球生活不舒服,腰酸背痛腿抽筋?”
  
  廉宠还是摇头。
  
  楚怜眨了眨妖媚的桃花眼,像小时候一样环臂抱着廉宠肩膀摇晃道:“要憋出病了?”
  
  这次廉宠开始抽噎着使劲点头。
  
  楚怜恩了声,让个多动症的家伙每日缩在宫里没电视没电脑没麻将还没人能陪她畅心聊天,憋出了忧郁症暴躁症甚至神经病来,他都能表示理解。
  
  “这不马上就熬出头了么,憋得慌就找你男人出气呗,孕妇最大,他还不把你当老佛爷伺候着,嗯?”
  
  廉宠闻及此,以袖抹泪抬起头,哽咽道:“呜……他不……不,喜欢我了。”
  
  一句话险些没把楚怜给呛死。孕妇的想法真是比海底针还海底针,他突然又开始同情起宇文殇来。
  
  “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反正,反正就这么觉得……”廉宠就这么抽噎着,断断续续道:“他,他不是一向精/虫上脑,可是,呜……他现在,连亲也不亲我……呜……是不是我浮肿了,生了小孩,男人就不喜欢了……呜,呜……”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廉宠对宇文殇的抱怨如滔滔江山连绵不绝,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从他不再跟她亲近到责骂他变心在外面找了女人,到说自己不过是他发泄□传宗接代的工具,到他只关心宝宝根本不在乎她死活,最后甚至说到生了宝宝她就要带着拖油瓶离家出走诸如此类,直听得楚怜冷汗直流,半晌,方小心翼翼问道:
  
  “这些话你跟他说过没?”
  
  廉宠兀自梨花带泪潇潇下,摇了摇头:“他不喜欢我,我也不要理他。”
  
  楚怜面部抽搐不止,他知道她最怕无聊,可没想到一个原本大大咧咧的女人被这么憋了半年多以后,就比林妹妹还敏感了。果然不婚不育才是康庄大道阿!
  
  面对廉宠,他的同情心向来微乎其微,整个儿就沉浸在对宇文殇的幸灾乐祸上,唯恐天下不乱道:“好了,我知道了,等宝宝生下来,我就带着你跑路,好不好?”
  
  “嗯。”廉宠努力点头,还怒睁着水汪汪的眼睛认真道:“我们还要一起把他抓出来用布袋蒙头殴一顿。”
  
  “嗯嗯,没问题,哥哥一定帮你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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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经阖紧随楚怜之后,奉命前来炤阳宫伺候,孰料刚到怡心阁花厅门口,便听见里里面这样一番对话。这秦王与皇后兄妹相称已久,并不令他震惊,但两人这一番对话,可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没忍住,便岔气“啊”了一声。
  
  楚怜闻得,翻了翻白眼,哄过廉宠一会儿,这才推门抱胸看着呆若木鸡的张经阖。
  
  张经阖冲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楚怜也不看他,往外走到中庭,回转低声对他道:“孕妇须顺着,她就说说,回头生完小孩就正常了。”
  
  见张经阖还是一副左右为难怀疑惊恐的样子,他无奈耸了耸肩:“你要去跟他回报了,不过徒增烦恼,说不说随便你。现在你先安排人去扶苏亭准备些果子玩意儿,再过会儿,本王陪娘娘出去走走透透气。”
  
  张经阖更加为难,恭敬应道:“王爷,娘娘临盆在即,理应在屋中静养,这出去,要是不小心动了胎气……”
  
  “本王让你去你就去。”楚怜冷声呵斥。张经阖无奈,只得先行安排。待他离开后,楚怜方嘀咕了句:“以前我那教官早上还在上课下午就去生崽,还不是生龙活虎,古人真是一惊一乍,难怪小R要死不活的。”
  
  言罢返屋,径直将廉宠从榻上扶下,笑道:“走得动不?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廉宠刚哭完,说话还是一抽一抽的,哀怨可怜道:“他们不准我出去走,他还说如果谁让我出去了,他就挨个挨个杀宫女给我看,就从遂宁杀起!”
  
  这还真是宇文殇能说出来的话,楚怜哭笑不得,将廉宠半抱半扶道:“谁让你是个惯犯,怀孕最危险的阶段跑出去打打杀杀,嗯?这样的走动对孕妇有好处,你没跟他说过?”
  
  廉宠语塞,愤愤不平:“我见了他就鬼火冒,哪里想得起来说这个。”
  
  “你不好好解释,活该被铁腕镇压。好了,出去吧,天塌下来我担着呢,死不了人的,”
  
  在楚怜搀扶下,一路竟然真的畅行无阻。廉宠心目中自然认为是哥哥无所不能光环发挥作用,只有楚怜明白,定是有人禀过宇文殇,他若不准放行,这里的侍卫宫仆哪个敢让廉宠出去?果然,他们才入炤阳宫私苑,楚怜眼角便瞥到三名太医跟在了后面。
  
  男人就是难啊。老婆一会儿怪他不肯亲近,一会儿又觉得他面目可憎,左右都不是人,也不知这些日子宇文殇到底怎么过活的。
  
  两人一边闲话,一边以龟速前进。楚怜聊起南京花会的诸多奇人异闻,又向她告知搜索玄算秘图一事,廉宠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走走歇歇,路过五连池又看了会儿荷花,喂了会儿锦鲤,笑容也渐渐爬上了孕妇的脸庞。
  
  宇文殇抓紧处理完手上公务便径直向炤阳宫花园赶去,穿过假山,绕过长廊,远远便自窗棂间看见曲桥上宛若画中走出的俊男美女。因着烈日当头,楚怜在廉宠背后撑了把伞,小心翼翼扶着,而廉宠气血红润,脸上绽放着久违的笑容,令他一时失神。
  
  他驻足不前,默默看着她。虽然,心底醋意浓郁,虽然,感到身为丈夫的挫败,可他此刻不愿去打搅他们,只为了呵护那片刻的美丽。
  
  香园清池荷花醉,叶翦白云细。池畔潋滟绝代人,笑惹蝴蝶飞。
  
  一阵清风,吹拂杨柳,惹动平波涟漪。
  
  桃花眼中倒映着的如春笑靥陡然煞白,一阵急促痛呼打碎了此番良辰美景。
  
  近几天,廉宠已经开始出现有规律的腹痛现象,但并非无法忍受。适才痛了会儿,她这皮坚肉厚的小强全不在意,可突然来的一下,将她痛得面部肌肉也扭曲了。
  
  原本夏天,大家穿得都清凉可人,眼尖的楚怜立刻便发现有血迹自她腿间渗出,在蓝色纱裙上点缀出一两朵小小梅花。
  
  羊水破了!
  
  楚怜面色大变,一个上前将痛得死去活来的廉宠打横抱起,朝着最近的房间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吼道:“太医跟上,马上传稳婆来,娘娘要生了!……还有,去告诉……”
  
  话音未落,眼前一道紫色闪电奔至,宇文殇仿佛从天而降挡在他前面,双手探来,似乎要把廉宠接过,却在短短刹那收回手,侧身给楚怜让开道路,满眼焦急地随在他身边,吩咐人立刻去找太医稳婆,备齐热水铜盆。
  
  众人慌慌张张赶到最近的厢房,廉宠一直不停惨叫,手抓着楚怜死活不放,宇文殇安排妥当后奔进门见状,急忙顶开楚怜,将她的手握住,立刻挨上了几道抓痕。
  
  楚怜得脱,稳婆未到,立在床头浑然不觉自己该回避,明明已经强自镇定,仍然手忙脚乱嚷着:“宠儿,深呼吸,吸气,吸气,吸气,慢慢呼气,慢慢呼气……”
  
  廉宠努力照着他喊的去做,可疼痛丝毫不减,扭眼看见宇文殇,尖叫厉骂起来:“宇文殇,我要杀了你!好痛啊——啊——疼啊——!”
  
  宇文殇简直恨不得此刻痛的是他自己,在床头紧紧抱着廉宠,不停从楚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