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宠-匪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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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羿昊先是为了这个女人将他逐出月坞,如今又为了这个女人连命都没了,丹空墨真是恨不得生啖其肉,活剥其皮!若非为了复仇大业,廉宠落他手上,早不知死了千百次。

    没过多久,西覃刺客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丹空墨睨过他一眼:“办妥了?”

    “回禀大人,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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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月黑风高。

    清音无声无息靠近洞穴旁,将木筒装着的文书放到了丹空墨手上:“离台到燕子台的急报,命燕子台出军。”

    丹空墨露出欣喜:“只此一份,截住了?”

    清音不置可否,交过文卷,再次消逝于黑夜中。

    一阵风,摇曳树影如鬼魅。丹空墨望着漆黑的夜空,冷白的月色,渐渐无法遏止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笑声,给阴森的树林更添诡恶。

    笑声渐渐歇止,他晦涩微红的瞳孔内渐渐蒙上一层浓黑的凄咧痛苦。

    那夜的月色,也是如此清丽。

    可是屠夫的镰刀,却无情地把他的世界泼上粘稠的鲜血,深入骨髓,日夜噬梦,永世不得脱离这地狱恶餍。

    忽而,他的耳朵微动,下一秒,不知在何处栖身的清音已经掠至他面前,冷声道:“大批人马靠近。”

    此乃荒郊野岭,道路不通,怎么突然会出现大批人马?丹空墨神色一凛,立刻率人扑灭踪迹,掩饰洞口,匿入黑夜。

    整齐有力的马蹄声,迅捷如飞,声如雷霆,千里奔袭而来。

    为首,乌甲银枪,黑袍翻飞,凤目鸷冷,面若修罗。屠戮天下,堕化为魔。

    宇、文、殇!

    丹空墨当即色变,与清音交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宇文殇亲率铁骑,奔救金门关来了!

    十八年前,无名小将率五千骑兵奔袭云州,力斩溟鹰大将,溃敌如崩山。屠魔威名,海内扬。

    十四年前,沧北王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屠魔为廉毅先锋,请精骑五百,千里奔袭景安关,直挫沧北先锋,时逢沧北大军感染瘟疫,连连退却,屠魔一路追击,拔七城,几活捉沧北王夜长崆,天下无人不闻风丧胆,谈虎色变。

    屠魔铁骑,天下一。

    凡有幸追随宇文殇参加奔袭战的,其后前途不可限量,几乎是一生引以为傲的资本,因此这批出征之士,个个猛若虎豹,悍比貔貅。丹空墨光看了这气势,都不禁双腿发软,当下连吸好几口冷气。他很明白,虽然只是数百人,可如果让炤之战神抵达金门关,炤军士气必振,形势绝对逆转!那些蠢蠢欲动的叛民,平日里恨不得把屠魔剁碎了吃肉,若真的见了屠魔,哪个不是肝胆俱裂噤若寒蝉,否则,当初宇文殇的军队也不会像如入无人之地般杀入溟鹰都城,尤其在太子昊失踪后,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反抗,就把整个朔京变作了乱葬岗!

    眼底泛了泛冷光,他压低声音,仅以清音能听到的气声道:“古月公子,竹山家破人亡,灭门之恨,今日可报!”

    清音永远没有表情的模糊面孔陡然焕发奇异光彩,嘴角勾勒出一抹蕴含复杂的笑,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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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殇一马当先,急行如风,忽闻破空之声,银枪挑起,他泰然自若把暗器挑开,目不斜视,纹丝不动。

    “炤国逆龙皇帝,不若先看看我送给你的是何大礼。”

    赭色身影在宇文殇部队前缓缓走出,宛若闲庭信步。

    “姚墨!?”宇文殇眉头一皱,二话不说左手猛挥,已经扫过数道剑光,直刺丹空墨,招招致命。

    冷匕划过,鞭舞如绸,化解了这道杀气,但丹空墨脚步已经有些凌乱,嘴角含过一丝鲜血,没料到如此轻描淡写之间,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

    宇文殇见一击未中,目光扫过打落地上之物,瞳孔猛缩,唇色骤白,刚硬的身躯剧紧,不由自主前俯,顿时心痛如狂。

    地上的,是一只已经微微腐烂的孩童小手,黑色的血迹凝固在断口处,青白死灰。

    “丹空墨!”人前永远冷酷如冰的屠魔陡然暴怒,他迅速弃枪翻身下马,左手猛握,顿时血光如炽萦绕手臂,龙吟鬼哭的轩辕魔剑凝形而出,煞气冲天。

    丹空墨被这煞气一冲,几乎要跪下,身体周围的空气宛若锋利的刀片忽忽环绕,肌肤一阵刺痛。强自镇定,他面色死白,颤颤摸出怀里一物:“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瑰丽夺目的凤戒,在黑暗中散发绮丽光芒。

    宇文殇长剑一指,宛若地狱恶魔般咬牙切齿道:“你想怎样!”

    “怎样?”丹空墨咧嘴阴笑,狠狠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血、债、血、偿!”

    不远处的山洞旁乱石长草中,隐约闪烁着金色光芒,一头巨兽,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门前守卫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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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奄奄一息,神智模糊的廉宠在朦胧中听到了洞口传来声响,没多久,脸上传来濡湿感,似乎有人在轻轻擦拭她的伤口。她睁开血迹斑斑的眼睛,虚弱开口:“是你……”

    狴犴呜咽两声,将廉宠叼起,飞也似的窜出了山洞。

    刚出山洞不过片刻,廉宠就模模糊糊听到了男人熟悉的声音颤抖道:

    “祸不及妻儿,你们要杀要剐尽管来,放了他们!”

    “哈哈哈……宇文殇,你也有跪着求我的一天,哈哈哈哈哈!祸不及妻儿,祸不及妻儿,这句话,你去地下跟那些无辜枉死你手上的冤魂去说吧!”

    “皇上!皇上,万万不可啊!”

    “让朕看见宠儿,朕立刻自刎在你面前!”

    “自刎?这样未免也太便宜你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哈哈哈,问得好!宇文殇!我要让你尝尽妻离子散,国破家亡,生不如猪狗,死无全尸的痛苦!”

    “丹空墨!”

    宇文殇嘶哑的愤吼传入廉宠耳畔,她的心,没来由地抽痛。

    “救他……救他……”廉宠翻落草地,匐在狴犴脚下哭喃着。

    宇文殇的目光始终无法从那只小手上面移开。这一幕对他而言是无比残酷无比锥心的,可他不能不看!

    大愿地藏,以身赎罪,这是宠儿你的愿望吗?

    为何,为何?所有的怨,所有的孽,都是他一人造的!他不怕下地狱,可上天为何要报复在他无辜的妻儿身上!

    自廉宠离开后,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宇文殇,眼眶已经模糊不堪,瞳孔中,脑海中,只有那只惨不忍睹的小手!轩辕龙剑的光芒,伴随着他的痛苦,越来越烈,离他最近的马匹将士,突然就浑身暴血而亡,仿佛被人以千刀万剑凌迟般可怖。

    丹空墨已经退开了百余步,可依旧被剑气逼迫,呕出一口鲜血。

    “宇文殇!你到底还要不要你的妻儿!”

    丹空墨狰狞的咆哮,令宇文殇回过神来,立即收拾浑身杀气如焰,满脸翘楚地低头走到那小手前,小心翼翼捧了起来,撕开衣物包裹住,藏入怀里。

    然后,他捡起一旁的剑,反手抵住脖项,恢复了死寂般的冰冷:“让朕看见朕的妻儿,否则朕现在就杀了你!”

    说时迟,那时快。

    宇文殇话音刚落,忽闻一阵虎啸,震耳欲聋,一庞然巨兽从天而降,如闪电般划过,眼前一黑,便有一物被它甩落怀中。而它转身扑向了丹空墨。

    他条件反射要躲开,孰料忽眼瞥见那物,却是如断线木偶般几无人形的廉宠!

    他一手抓过廉宠的腰,把她紧紧贴在胸口,瞬间挥手,但见万丈血光从他手臂呼啸出击,千钧一发。

    丹空墨,万剑穿心而死。

    四周,死一般的宁静,宇文殇周围,除了他怀里那个女人,不分敌我,皆为死尸。离得远的骑兵,面如死灰,步步退却盘旋。马匹更是丝毫不受控地仓皇奔走,自相践踏。

    “宠儿……”他模糊着双眼,察觉到怀里的珍宝几无生命体征,再也忍不住哽咽俯在她脖项,浑身颤抖连连。

    廉宠很疲惫,她好想就此睡去,再也不要醒来,可是她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滑过肌肤,那个向来滚烫火热的怀抱,冰得碜人。

    她想伸手捧住他的脸颊,可是她的四肢已经不会动了。

    “宝贝……”她虚弱开口,声如蚊蚋,“焕儿……”一念及这个名字,她再也克制不住,泪如

    泉涌,“焕儿……没了……我……我没能保护他……”

    搂抱着她的身躯陡然僵硬,她能感觉到他强烈的痛苦正沿着血液向周身蔓延,可是他却强抑悲瞳柔声道:

    “别怕,宠儿,还有朕……朕在你身边,朕会守着你的……”

    “宝贝……我好累……”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不怕,没事了……”他哽咽着,狂乱慌张地在她耳边轻声祈祷,“……宠儿……朕一定会治好你,别怕……”

    “宝贝,如果……我也走了……你不要杀人,好不好……我不喜欢……”

    “不许你胡说,你不会有事的!”宇文殇通体冰冷,踉跄着将她打横抱起,萦绕眼眶的泪水终于滚了出来。

    数日受刑不曾合眼的廉宠,在这熟悉安心的怀抱里,再也无法克制,只觉灵魂都快游弋出身体,毫无神智低声喃道: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来生……你不要怕……不管在哪……里,我都,都会来找你……的,……一定……”

    暑夜,一丝丝透骨寒意浸透入宇文殇体内。

    凄凄夜空,烟月寂寞。野树荒芒,浮生,已憔悴。

    逆龙十年八月十五,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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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龙十年八月二十日,离台精骑三百七十七人携紧急军报入燕子台。秦王宇文烨率大军五万支援金门关,沿途镇压民变。于鬼门关受沧北暴民顽强抵抗。

    八月二十四日,鬼门关激战,一俊美倾世男子,立腾龙绕剑旗,脱盔卸甲,赤膊杀敌,胸口纹巨龙奔腾,犹如战神,所经之处,人仰马翻,暴民望风而走,相互奔告,曰:“屠魔在此!”

    炤山以北,闻屠魔皆俯。

    逆龙十年八月二十八日,秦王援军抵达金门关,适逢兀子飞率大军强攻,金门关鲜血涂漆,白骨砌墙。

    逆龙十年九月初十,兀子飞遇刺,覃军溃散。虎烈王虞寰率军反扑,气吞万里如虎,直下锦江,铁骑征蹋瀚北炤南,于是兴大炤瀚河水师。

    逆龙十年十月初三,帝师返朝。秦王宇文烨携腾龙绕剑旗登朝,召集百官,于天瑞殿宣读遗诏。

    逆龙宇文殇,谥号太宗神武皇帝,于金门关崩殂,孝承武皇后廉宠殉葬。

    颁天下《罪己诏》,但言其一生,功功过过,设无雕无字碑,但由后世评说。



大结局二:楚。焕

     炤高宗天盛十二年秋,帝猎于云苜山。

    “禀奏摄政王,东面没有皇上的踪迹!”

    “禀奏摄政王,南面没有找到皇上!”

    “禀奏摄政王……”

    “够了够了!”一身甲胄,贵气逼人的楚怜抬了抬手,深刻的眉间流露出不悦:“天色将晚,猎场猛兽出没,继续寻找皇上踪迹,若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统统提人头来见!”

    “末将遵命!”

    御前侍卫率领军队迅速分批消失于林间。

    “摄政王,不必过于紧张,有渊儿、武儿随驾,纵使真遇上大虫,亦可保皇上无虞。”

    已经蓄髯,越发魁梧威猛,紧握天下兵权的虎烈王虞寰缓马而至,波澜不惊地睨过楚怜一眼,谈笑自若地策马趋前。

    “但愿吧。”楚怜嘴角一笑,深藏眼底冷意,泰然自若跟上了虞寰,两人并驾齐驱,貌合神离。

    是夜,仍然没有皇帝的消息,楚怜在帐中来回踱步,心底七上八下,实在难以忍受,猛地掀帘而出,喝道:“牵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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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苜山深山泉涧旁,隐约可见一堆篝火。

    气宇不凡,俊美绝伦的少年帝王席腿而坐,纵使与所有侍卫,甚至虞渊、虞武也走散了,却丝毫不见惊慌。

    周围一片诡异的宁静,但闻柴火噼啪噼啪作响,间或夹杂着蝉咏蛙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