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宠-匪满
气宇不凡,俊美绝伦的少年帝王席腿而坐,纵使与所有侍卫,甚至虞渊、虞武也走散了,却丝毫不见惊慌。
周围一片诡异的宁静,但闻柴火噼啪噼啪作响,间或夹杂着蝉咏蛙鸣。
宇文戬察觉到一丝异于寻常的声响,魁梧身躯陡然紧绷,虎腰急扭,左臂崩张,一箭射出,正中背后吊睛白额大虎的眉心。大虫应声倒地,痛苦地翻转了两圈,倒地抽搐两下,便没了动静。
宇文戬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收弓上前,正要验收战利品,突觉背后一凉,头只回了一半,便见一道冷光插过,再回头时,却见刚才已经倒毙的大虎长驱直立,一柄刀直插入张大的血喷巨口中,穿过咽喉,它如此僵直片刻,轰然倒地,这次总算死了个透彻。
穿透大虎的长刀微动,缓缓向后。
心底惊魂未定,表面却淡然如风,只是手心稍凉,宇文戬的目光随着那柄移动的钢刀,缓缓转身。
漆黑夜幕中,渐渐走出了一头似虎非虎、似龙非龙,目露金光,浑身坚硬如盔,散发着奇异光芒的巨兽,而兽上,斜坐着一名少年。
短短的黑发飘散,额前短发高高耸起,英挺的眉毛下凤目妩媚如丝,一双黑瞳灿如繁星璀璀,鼻梁高挺,薄唇轻扬,紧身白衣外束裹银色轻甲。
见宇文戬盯着自己,那少年左眼一眯,冲他眨了个眼,驱驰巨兽缓缓向前,声如清泉圆珠,或许年龄尚幼,带着雌雄莫辨的清澈:“这是我的猎物。”
早已纳过十数名后妃的宇文戬,对着这少年,竟然喉头莫名一紧。
什么美女如云,什么后宫粉黛,他此生竟从未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
少年以银丝拖动长刀,扬起一道漂亮的弧线,将几乎有他三分之二长的长刀拖入腰间鞘中。
宇文戬目光怔怔地盯着银丝,又落在了刀柄铭文上。
殇月龙牙……
虽然记忆已经非常模糊,可他心底却因此陡然一惊,再度凝目细查,竟发现这少年五官与太宗逆龙皇帝有九分相似!
见宇文戬呆呆的,少年也不理睬他,到了白虎跟前,从巨兽上漂亮地旋身下地,手轻轻抚摸着大虎柔软毛皮,啧啧道:“好皮,送给昂可当做见面礼是最好了。”
“昂可……”宇文戬重复低喃,遥远的记忆被唤回,他猛然抬头看着少年。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齐整的脚步声,熟悉的威严声音响起:“皇上,是你吗,皇上?!”
宇文戬身子一绷,冲着声音大声道:“皇叔,朕在此!”
对方闻言,驱马更快,火把迅速向此处聚拢,不久,楚怜身着甲胄,披风鼓鼓,宛若天神下凡般出现在两名少年面前。
他的目光首先投递在宇文戬身上,上下打量,确认无虞后,才扫过一旁只到宇文戬肩膀的小少年。
可这一看,却令他险些跳下了马来。
少年的眼睛睁得很大,目光与楚怜相接,上下左右看了又看,突而咧嘴一笑,猛地向他扑去。
楚怜身后的侍卫迅速反应,交叉枪戟挡在了摄政王面前。
“退下!”楚怜一边厉声斥责,一边已经推开侍卫一步跨到了少年面前,桃花眼中流露深深地不可置信与巨大的翻涌喜悦。
少年止住原本的扑势,凤目又在楚怜身上上下打量了片刻,突而弯如月牙,脸上咧开大大的笑容,双臂高举,猛地扑进楚怜怀里:“昂可!”
楚怜应声将他举抱起来,种种复杂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让他俊美的面孔已经不知该如何表情!
当年宇文殇一家从战场上突然失踪,他遍寻不得,硬着头皮假扮屠魔镇场。直到临近班师回朝之际,才收到宇文殇的飞鹰传信,信上简单三句,一句说他带着廉宠和狴犴前往海外,不知归期;一句说炤国务农励学数年,民恨只在人而非国,只要楚怜辅佐仁君,十年之内民心自归,可征西覃。最后一句要他对外宣称皇帝战死沙场,可颁布遗诏。
在江山美人之间,这个男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楚怜看了这封信,心顿时就凉透了。以他对廉宠的了解,若非她出了什么事,根本不可能是宇文殇执笔交代二人去向;信中丝毫未提及焕儿;宇文殇这个战争狂人帝王机器托付江山。
三句话,让他顿时明白三个人都出事了!这些年来他一直派人暗中寻找他们的下落,可这三个人便跟人间蒸发似地。
“你……你……”
楚怜颤抖出声,抱着少年的手臂不自觉紧了紧。
“你是昂可对不对?哈哈,你比宠儿姐画的样子还要好看,连小贝哥都不如你帅。”
楚怜抱着她向宇文戬靠近,他身后的侍卫已经识相地往后退了约摸十步。
楚怜把少年放下,蹲身紧紧捧住他肩膀,嘴唇动了动,目光仔仔细细追随他一颦一笑。
半晌后,他缓缓开口:“宠……宠儿……姐?”
他希望亲自从这个少年口中得知他们平安无事的消息!
少年狡黠地抱住他脖子,在他耳边笑得奸诈:“就是我的妈咪啦,她不准我叫她妈咪,说她还是青春逼人,不能把她喊老了。”
楚怜脑海轰隆一声,身子不可遏止地颤抖着,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小贝哥……?”
少年稍稍与楚怜拉开了一点距离,笑道:“小贝哥……就是爹地了。”
“你……爹地……他,他叫什么?”楚怜不敢置信地问道,急切地希望从他口中听到他最熟悉的名字。
少年闻言蹙了蹙眉,眼珠灵动一转,颇为苦恼道:“我爹地他……应该叫宇文宝贝吧……反正妈咪老是叫他宝贝宝贝的。”说及此,他突而双手合十,得意地把头顶翘起的头发往上一抹道:
“反正我喊他小贝哥,妈咪说,我这发型叫作小贝头,小贝,就是超级大帅哥的意思,用在爹地身上刚刚好。”
楚怜闻言,嘴角微微抽搐,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半晌之后,总算稍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轻柔地拍了拍少年的背,满是温情道:“你妈咪,爹地,还好吗?”
“活泼乱跳着呢。”少年点点头。
“他们在哪里?”楚怜心潮澎湃起伏,追问不停。
这次少年目光转过周围的人,俯在楚怜耳边,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妈咪说,昂可如果想她了,可以跟着狗肉去找她。”
“狗肉?”楚怜美丽的桃花眼中泛起疑惑。
“那,这就是狗肉。”少年指了指一旁不满的巨兽。
楚怜满脸黑线看着传说中的神兽狴犴,虽然当年宇文殇留下的最后一封信中提到过这绝种生物,可亲眼目睹仍深感匪夷所思,他强行压下好奇,问了当下最关心的问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少年闻言耸耸肩,撇撇嘴,一如廉宠小时候的痞子样:“妈咪嫌我烦,让我来投奔你了。昂可,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好帅哦,比画上还帅,人家好喜欢你!”少年眼睛露出鲜花朵朵,很狗腿地抱住楚怜,毫不客气地在他左右脸颊偷了香。
游戏花丛片叶不粘身的楚怜彻底囧了,哭笑不得地看着这最多七、八岁的小毛头,无奈将他抱起身,目光恭敬地示意宇文戬,宇文戬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径直上马,楚怜抱着小少年随后上马,一边问:
“对了,昂可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指了指地上的大虎,笑道:“昂可,这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毛皮可以做地毯。”见楚怜笑着点头,他继续道:“妈咪就叫我宝宝,她说昂可这辈子估计没机会给小孩取名字,让我来问你要名字。”
楚怜一听,顿时来劲儿了,正要脱口而出一个名字,却被少年抢先道:“妈咪还说了,如果昂可给我取什么宇文数学,宇文老师,宇文拓,宇文答滴,宇文化及,宇文成都之类的名字,她要我向你传达她的鄙视之情。”
楚怜闻言生生把“宇文拓”这三个字吃了回去,愁眉苦脸凝思片刻后道:“宇文泰,宇泰定者,发乎天光。”
少年把宇文泰这名字重复两次后,开口道:“平安是福,意思是好意思……可是昂可,这名字听上去太男性化了吧。”
楚怜险些没喷出来,表情古怪道:“男……男性化?”
“是啊。”少年又双手合十夹了夹自己的小贝头,颇为苦恼道:“好歹我也是个女生呢……叫这名字,不好吧。”
吱嘎——
楚怜胯/下的马刹住了脚步。稍稍靠前的宇文戬闻言涨红了脸,不住咳嗽。目光似不经意连连扫过少年,哦不,少女,耳根突然泛起可疑的红晕。
楚怜突然产生了一种无力感,他停顿片刻,默默地抱着侄女儿缓马向前,半晌后,突然道:
“那……叫宇文楚楚,好不好?”
楚楚动人,楚楚可怜,楚怜的楚。
“楚楚……”少女自言自语,“楚楚……宇文楚楚……”她美丽的面庞忽而焕发光芒万丈,连连点头道:“这个名字不错,楚楚,楚楚,真好听,哈哈,我以后叫宇文楚楚了,我有名字了!我叫宇文楚楚,OHyeah!!”少女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双臂高举,几乎就要跳起来。
楚怜紧紧抓着她,心底隐隐有些后悔,却不忍心出口打击,只好自个儿默默哀悼。
还真是,不贴切的名字……
他,果然没有取名字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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炤高宗天盛十二年冬,摄政王宇文烨还政于幼帝。不久,宇文烨病逝,侧王妃倾城梦殉情。
同年,摄政王长女宇文楚楚,封安国公主,赐雍凰,改名长乐宫,
大雪纷飞,一辆马车徐徐驰出京都泰阳,驿道枯柳旁,一名妇人持伞而立。
马车停下,帘中露出一双桃花眼,含蓄极深地凝视着妇人。
妇人收伞,朝着马车福了个礼,美丽的面庞隐含哀伤:“夫君。”
“宇文烨已死,我不是你的夫君。”
“夫君。”妇人执着地喊道。
帘幕被拉下,马车从她身边驰过,一滴泪珠滚出妇人眼眶。
皑皑白雪,伊人独立。
不知过了多久,青色长靴踏着厚厚积雪,一步一坑地走到妇人身后。
男人微微一声叹息:
“公孙仙……若让你放弃家仇国恨,放弃身份,从此做一个平凡人,你……可愿意。”
妇人双肩微微颤抖,清泪如注。
北风卷地,掩埋一地痕迹,世界复归白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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炤高宗天盛十四年冬,左相兼帝师南宫樇染恙,于埠野草堂旧居休养。
“皇上驾到,安国公主驾到——”一声声通传自门口小院门口传入。
一道身影远远赶在前头,少女墨发如瀑,红袍赭甲,凤目绮魅,绝色倾城。
她风风火火推开木扉,却见南宫樇孺衫白裘,斜靠窗前。窗户微启,寒风冽冽。
“南宫叔叔,你身体不好为什么不躺着休息!”少女气急败坏冲过去关上窗,蹲在南宫樇身边,牵扯紧实他身上的裘披,作势要扶他去休息。
南宫樇含烟淡笑,纵使浸润朝廷数十年,依旧如一袭出尘白荷,干净雅致。他握住宇文楚楚的手,连连咳了好几次,示意他不想动。
就在这时,宇文戬亦在靖国候纪章与虎烈王及兵马大将军虞寰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屋子里并无人伺候,见纪章关了门,宇文戬上前鞠躬,行了师徒之礼。
“都来了……”南宫樇依旧笑着,却格外沧桑。
虞寰黯了黯目,岁月已经把这个曾经豪气冲天的热血男儿琢磨得内敛深沉,不露城府,可这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早就被晕染黯沉的双眸,泛出了久违的纯净,他不由自主地抚摸旧得皲裂的木桌纹路,微哽咽道:“恩,等你好些,本王……我陪你喝酒去,十几年前你新釀的那批梨花落,现在相比香浓之极了。”
南宫樇咳嗽着笑道:“你又不会喝酒,凑什么热闹?”
虞寰尴尬地撇了撇嘴,走到南宫樇身旁,探手握住他,诚恳道:“这里天寒地冻地,随我们回京好好养病吧。”
纪章强自隐藏眼底的伤感,竭尽全力在脸上营造出一丝笑容:“纪鹏和纪腾,都成天念叨着你,你回京去吧。”
南宫樇虚弱地摇了摇头,向宇文戬招了招手。宇文戬快步走到他面前,却被他握住手,低头一看,一枚镶嵌兰花纹的归庙玉戒已经搁在了手心。
“师傅……”宇文戬一声哽咽,眼眶骤然湿润。
“字字……”
自宇文戬登基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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