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宠-匪满
“后来呢?”她忽然低头看着无名指上的龙舞泣戒指,记得宇文煞以前说过,圣女龙舞为救炤帝牺牲,血化入土,全天下只有啸龙谷产此玉……
“后来……”玄算双手合十,缓缓闭目:“龙舞逃脱樊笼,却见她用心守护的人间生灵涂炭,引以为恨,在啸龙谷自尽于帝前,称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怎么会这样?”她低声呢喃,龙舞泣,龙舞泣,龙舞是为何而泣……龙舞原来为此而泣……
“龙舞临死前,立下毒咒,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帝炤,永不相见。龙舞自尽后,帝彻底堕入魔道,狂啸于野,刹那天地为之失色,雷霆滚滚,大雨七日不止,洪水泛滥,人种几绝。地坍山裂,倾于东,汇为海。七日后,帝在龙舞身边七窍流血而亡,誓言生生世世,上天入地,亦会与她纠缠不休。”
想不到麟云大陆的创世神话如此悲戚,廉宠听得心里直发毛,总觉得炤帝雕像目光灼灼逼视,令她不得动弹。
玄算转身抬首,仰望帝像,继续道:“上古之战,乃千万年之前;万年前,幽帝诞,几一统大陆,孰料爱上了天敌之女青鸳,强行掳来她,甚至不惜为博她一笑,烽火戏诸侯。青鸳一心复仇,乱于天下,人世又成地狱,邦分崩离析。最后青鸳亦自尽于幽帝前,泪作血河,声声嘶嘶,称不愿与帝再同世为人……”
故事越来越惨,廉宠坐立难安,踟蹰道:“你跟我讲这些做什么。”
玄算长叹,黯然神伤:“世间两度陷于魔道,万年后,帝殇君临,人世将历第三劫,便在明年。”
廉宠变色,玄算说的是那逆龙帝殇,沉吟半晌,迟疑开口:“就我所知……当朝并无皇子名殇。”
玄算广殊猛然转身,面色前所未有地肃然,一字一句:
“曜彰三十三年,太祖崩。九王煞僭位登基。改名为殇,号逆龙。”
五雷轰顶,廉宠呆若木鸡。
广殊疾步至廉宠面前,语速骤然加快,疾言厉色道:“贫僧自幼熟知星象,据史料载,北天凤鸾星两度出现,一现于上古众神之黄昏,一现于幽帝天隅年间,而曜彰十三年夏于泰阳骤现而逝,曜彰二十四年再现迄今!”
廉宠心惊肉跳,面色煞白,被玄算步步进逼连退。
“你就是龙舞、青鸳转世!”
“你胡说!”廉宠矢口否认,汗流浃背。
“贫僧曾道,你并非此世之人,你亦承认。猊下大师比贫僧更精于天文历相,与他交谈后,贫僧更加笃定!”
廉宠被逼至墙壁,双腿颤软几不可直立。
“宇文煞出世之异相,与帝炤、帝幽一般无二。你道曜彰帝为何叱其为‘妖胎孽煞,祸国殃民,千古罪人’吗?因为他是魔神转世!”
“不是!”她尖叫否决。
“玄算猛然挥手,直指炤帝左手骷髅宝剑,神色愈厉:“你知此乃何物!”不待廉宠回答,径直道:“此乃轩辕龙剑,龙舞自尽之时,化两人怨戾之气溶血而成,噬血吸魂,杀人愈多,魔性愈重!云州五荒原,宇文煞部队偷袭溟鹰,占据云州,最后怎么逃走的,你心知肚明!”
廉宠再也经受不住打击,软软瘫倒在地。
两人之血……逆气为剑……
那暴雨中划破的手腕,那凄厉少年狰狞地咆哮着他们的血纠缠不休,他三次为她走火入魔的景象一并涌入,涨得她头痛欲裂……
她第一次穿越、第二次穿越,都是暴雨淋沥,是因为炤帝在呼唤龙舞的灵魂吗?她身上有了他的血,便真正融于此世,是因为炤帝的纠葛吗?
玄算深深呼吸,良久,沉浑嗓音再度响于空旷大殿:
“玄算一族,自上古流传至今,到了贫僧手上。我族并非通天眼,知古今,而是……玄算先祖,来自未来。”
廉宠猛然抬眼。
“此乃我族永世保守的秘密,代代相传于一人。先祖来自未来,追随炤帝,自知历史。贫僧并非预知未来,而是告知历史。”
他低睨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少女,悲天悯人:
“祖师叮嘱,不可动摇历史之根基,知天命,则必游离于世。可是广殊不忍,亦不甘。不愿世间三劫降临。”
廉宠瞳孔猛缩,巍巍开口:“你……你想逆天改命?”
玄算闻言惨笑,再度长叹:“人力何其渺小,命运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五月初五,贫僧见了你,便知你是未来的孝承武皇后。贫僧违背祖制,迁难于你,以为批言‘得天下者,得此女’,必引群雄环伺,趁九王煞羽翼不丰,将其扼杀于摇篮。孰料不过当日,便被你化解,历史回到了它的轨迹。”
她瞠目结舌,连番打击,每件事情的真相都出乎了预料,她已经不会反应了。
“七月前,通天峡活捉血浪鹰,一遇风云,金麟化龙,太宗神武皇帝成名之战。若你那时肯来寻我,我便会令独耶与你同归于尽,制止你红颜祸天下。”
“那……你现在还要杀我吗?”她缓缓开口,除了这句傻话,再不知该说些什么。
“贫僧不知。”玄算广殊埋首:“祖师爷流传的手稿,因青鸳之祸,大势焚烧。逆龙帝一朝的记载,仅只言片语。关于第三劫,只知起于溟鹰,却不知后事如何。关于你的记载,只有一句。”
“什么?”
孝承武皇后廉氏。逆龙六年十月初十,帝亲迎入宫,赐住炤阳,与帝共起居,御制具同,椒房独宠,自后宫未尝有焉。
——《炤史?后妃列传》”
两人相对无言。
沉默半晌,廉宠起身,缓缓开口:“天机不可泄漏,你为何告诉我这么多?”
玄算沉吟:“这些日子,我一直让独耶监视你们。”
廉宠愕然,她居然丝毫不察。
“你和贫僧所了解的龙舞、青鸳,不太一样。”
廉宠静闻其详。
“你与逆龙帝的纠葛,贫僧一清二楚,若你是龙舞,或者青鸳,你断然不会原谅他。”他嘴角苦笑,“青鸳当年称绝不与帝幽同世为人,托生异世,不知怎样的环境,造就了你这个绝对特立独行的女子。”
“你不拘世俗眼光,不为礼法所缚,见解心胸,远超当世俗见,更重要的是,贫僧看得出,你对他情深义重,远超男女之情。我想,或许你能化解这场劫难,成为轩辕魔剑的剑鞘,让其锋永晦于世。”
“我该怎么做?”廉宠肃然。
“史料记载,溟鹰太子掳你回国,逆龙帝遂兴杀戮盛宴,灭其全族。若要消弭此难,或者,你返回异世……或者,你永远留在他身边。”
梦兆初现
“返回异世?”她家又不是卖时空机的,说穿就穿?
玄算明白她的疑惑,双手合十道:“祖师爷遗稿记载,世界上存在极其罕见的扭曲虚空。啸龙谷皇陵,便是由第一代玄算设计建造。祖师爷在此圆寂后,化作飞灰,烟消云散。”
“你的意思?你们祖师爷穿回去了?”
广殊默然,应道:“广殊不过揣测。贫僧与猊下大师数下皇陵,并没有遇到过祖师爷所提到的扭曲虚空。贫僧乃本世之人,施主,或许能参透。”
廉宠猛然想到猊下曾经的话:
“姑娘并非本世之人,老朽却是,请恕老朽不能完全看透。”
…》…》…》…》…》…》…》…》…》…
玄算先行离去,称在密道口候着她,留她独自一人冷静片刻。
廉宠就这样抬首望着炤帝。凤目垂睑俯瞰众生,眼角蕴含王者的冷傲。她神智有些恍惚,突然之间,那神像的脸竟似活了般,冲着她柔和微笑。
她中蛊似地探出手去。
寂黑虚空,那魁梧高大的身影静立远处,散发着霸肆阴寒的杀气和与世隔绝的孤独。她莫名酸涩,想看得更清楚,孰料刚刚靠近,便感觉到一股越来越沉重的哀伤,连她的心也随之揪痛起来。于是她想追过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可是不管她怎么追逐,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大。最后,镀着银色光芒的他孤零零地伫立在无尽黑暗中,绝望哀伤地看着她,几乎令她心痛而死。
陡然间,她的手触碰到冰冷玄铁。
眼前莫名浮现人间炼狱。残酷的厮杀,血肉模糊,白骨森森,阴魂哭喊,可随着杀戮愈重,血脉沸腾,心渐渐麻木,如岩石般,不会再痛了。
杀戮,让那颗血淋淋的心,变得不会痛了……
太好了……不痛了……
忽而,一片刺眼金光炸开,亮堂堂令她险些失明。恍惚间,所有雕刻着的龙似乎都活了起来,咆哮不绝。
廉宠陡然惊醒!这是她穿越时候见过的情形!她被卷入了这团光,卷入了漩涡,便来到了这个世界!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向前推去,她拼尽全力后退,拔出殇月龙牙猛然插入大理石地板,不肯让这光芒带走她。
可眼前突然浮现楚怜的身影,那总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泛着千年冰寒,他环胸依在座椅上,目光从飞机上狭窄的窗户投向云间。
那么清楚,仿佛她就在他身边似的。
就一愣神,脚便陷入了炽白虚空。她立刻爆起全身力量挣脱,双手乱抓,忽地摸到根如冻冰森寒巨柱,揪得死死地。这个时候,她什么都想不了,脑海中只有那个少年。
一分一秒,度日如年,廉宠的力量正在被耗尽,她咬破嘴唇死撑,忽而感到一双温润的手握住了她臂膀,和她一起用力拉扯着。
终于,那光芒如盒子被盖住般,全然消失。
玄算广殊狼狈跪在地上,保持着拖曳姿势,她整个人躺在地上,双手死死抱着那根柱子,惊魂未定。
“你……你怎么进来的。”玄算苍白着脸,“此乃内皇陵的剑坛,你是如何触发机关进来的……这里怎么可以乱闯!”
“我不知道。”她已经吓得惨无人色。
玄算眼底掠过一丝复杂,抬首望着那根漆黑龙柱,又低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苦笑:
“剑坛,便是祖师爷消失的地方,也是祖师爷遗稿被找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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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算跟你说了些什么?”
马车上,宇文煞紧紧抱着廉宠,俊美面孔满是担忧。
自离开神龙寺后,她看上去若无其事,却神不守舍。她不肯主动说,自是不想他知道。可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他终究忍不住开口询问。
廉宠回过神来,强颜欢笑,将头靠在他肩膀:“玄算说,我和你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是一对。”
全然出乎意料。宇文煞先愣了愣,接着,嘴角抑制不住上扬,欣喜若狂,将她正面掰向自己,俯身便是一阵激吻。
吻罢薄唇紧紧抵住少女黛色秀美喃喃:“我就知道。下辈子,下下辈子,不管几世,你都是我的。”
“嗯嗯嗯,烦死了。”什么你的我的,廉宠懒得再去纠正他大男人沙猪主义的习惯性说法。
谁是老大,拳头说话。
她一直以为自己摇摆不定。可是真正抉择的时候,她的身体比她诚实多了。
想及此,她忽而水眸泛起,柔情万千含笑看着少年,美人如玉花满堂。
宇文煞痴了。
可女人心,海底针,下一秒,她老虎妹的本质再度暴露无遗。
“宇文煞。”少女变脸,阴恻恻开口。
绝世少年顿起几层鸡皮疙瘩。
廉宠的喜怒哀乐很好把握。
叫宝贝,万事大吉。
连名带姓喊他宇文煞……小命休矣!
“我警告你,你以后给我收敛点。要是再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完全不懂尊重女性的话,我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说话,直接抄家伙让你尝尝什么叫满清十大酷刑!还有,回去以后我就收拾掉那个小王妃,你以后也给我好好守身如玉,哪怕以后老娘老了你还精壮,要被我发现你行为思想出轨,我先灭了小三再阉了你削成人彘吊起来鞭……”
马车里,女子叽里咕噜连绵不绝的训话此起彼伏。开始时,少年还偶有抗议,可随着噼里啪啦拳脚相加之声传出,少年渐渐没了声响,或有万般委屈低低轻“噢”。
青山绿水,马蹄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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