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宠-匪满





进入了白刃战。
  
  但是,这次小规模的胜利很快遭到溟鹰疯狂反扑,眼见势弱,廉毅立刻下令全军撤退整顿。
  
  是夜,南宫樇再突发奇想,令人大批购置巴豆、砒霜,掺杂于火药中。
  
  廉宠出发前没仔细看过所谓火药,战后才细细察看,发现几乎都以布包裹,遂告知南宫,若换以铁皮,点燃后能使炮内的气体压力增大到一定程度再爆炸,因此威力会更大。
  
  南宫樇点头称赞,又不眠不休熬夜钻研。三天后,那间实验小屋突然传来巨响,一瞬间被夷为平地。所幸那位人类伟大科学家只是烧焦了头发,小命得保。
  
  曜彰二十六年七月十一,竹山总决战。
  
  南宫樇于后方神态自若,指挥攻城部队有条不紊猛攻。箭雨流星,飞天火炮。掺杂了巴豆、砒霜的火药爆炸飞散,释放出毒气弥漫,城头敌军纷纷灼伤中毒,风羿昊遂令全军撤后,又令弓箭兵爬上火雨无法抵达的箭楼天守,射杀爬上城墙的敌军。
  
  廉毅、宇文煞、虞寰,各率中、左、右三路攻城部队发动进攻。
  
  风羿昊在蕞城吃过离守之术大苦头,自然有样学样,发火箭,下滚油滚水。
  
  一时之间,城里城外,刀山火海,人间地狱。
  
  战争整整进行了两个个时辰,终于,南宫樇安排的爆破车队抵达城门。
  
  所谓爆破车队,不过是一辆推车,覆以防火牛皮,里面堆满他连夜改进的铁皮炸药——霹雳雷火。
  
  风羿昊得报,虽不知为何物,但也可揣摩一二,下令城门停止滚油,改滚烫水。水势如注倾盆而下,又处在流箭靶心,爆破车队兵士相继倒地,无论如何都点不出火来。
  
  南宫樇见状急火攻心,牵马欲上,却被不知廉宠哪里冲杀出来,一脸血污挡在他面前,冷声道:“引线在哪里?”
  
  南宫樇微怔,刚想出言阻止,又想此事除她外再无更佳人选,遂道:“车尾下方……”
  
  话音刚落,廉宠已飞马直向城门,南宫樇急忙追在背后大叫:“廉姬……火药新造不稳,务必多加小心!”
  
  宇文煞于左路浴血狂战,杀性大起,掩护兵士冲上云梯后备一波箭雨射退,忽觉恍惚,环顾四巡,不见廉宠身影,当即心下大骇,边战边寻,终于看到那熟悉的纤细身影。
  
  少女驾骏马飞驰,然城门战事激烈难近,遂返回左路,瞅见一架云梯已通城墙,立刻挤开人群飞驰而上。
  
  宇文煞看得胆战心惊,当即追上前去。
  
  却见那身影迅凫若飞,飒如流星飞渡云梯。城楼溟鹰士兵早闻炤军妖女威名,肝胆俱裂,奋力厮杀,合扑断了云梯。当是时,廉宠正跑到一半,随云梯自空中落下。
  
  宇文煞煞白了脸撕心裂肺一阵长啸,刹那眼红御气,化身血色魔神不分敌我向城下冲去。
  
  银光乍起直射城墙,少女身影自天际划过弧线,向城墙荡去,人未到刀先到,反手插入墙壁,脚踩柄借力,纵身飞上城楼,又扭腰甩丝,将殇月龙牙缠飞入手。动作一气呵成,若行云流水。
  
  “又是这该死的女人!”天守之上,姚墨咬牙切齿,当即命令弓箭手齐射,却被风羿昊制止。
  
  “殿下?”姚墨怔然。
  
  鲜红赤目黯波涌动,风羿昊一字一顿道:“活口……”
  
  就那么一迟疑间,廉宠已经杀至城墙上方,一手以刀架住五柄长枪,爆起回旋踢将城墙旁正在倒烫水的溟鹰士兵拧翻在地,往下扫过一眼,找准爆破车,纵身跃下。
  
  当她自上方自由落体而下同时,一道银光逆天上纵。
  
  那一瞬转眼即逝,可对于廉宠来说,却如一辈子那么长。
  
  在千军万马中,她一眼便看到了那乌金盔铠的绝世少年。
  
  凤目若电,矫若飞龙。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他未来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看到他登基为王的君主风范,看到他从一个翩翩美少年成长为一位霸气凌然唯我独尊的千古一帝。
  
  她笑了,芳华天下。
  
  宝贝,这是我留给你最后的大礼。
  
  飞影落地,脚踢牛皮,覆手火起,翻身上墙。
  
  轰隆一声巨响,震天动地,血肉横飞,硝烟滚滚。
  
  曜彰二十六年七月十一巳时;朱雀门失。
  
  …》…》…》…》…》…》…》…》…》…
  
  喊杀声,惨呼声,姚墨气急败坏地调兵遣将,溟鹰兵士前赴后继地围堵住朱雀门……大炤军队欢呼震天,如潮水般涌来……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离风羿昊远去。紧握劲弓的手臂缓缓垂落,他自天守探出头来,与城墙上飒爽英姿回眸仰望的少女四目交合。
  
  她朝他伸手,举起大拇指,转而向下,轻扬笑靥,意气风发,狡黠若狐,一如初见。
  
  然后她转身,迅若闪电,来去匆匆,消失于高高城墙上。
  
  风羿昊望着七零八碎的城门,怅然苦涩,脑中忽而响起那首古曲: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余生茫茫(南宫樇番外)



  偌大的炤阳泰清殿,冷冷清清。
  
  高居龙位上的模糊身影,忽而发出几不可闻轻叹。
  
  “你也要走了。”
  
  他说。
  
  我毕恭毕敬匍匐膝行退出,大殿正中呈放着那枚兰纹龙舞泣归庙玉戒。
  
  …》…》…》…》…》…》…》…》…》…
  
  云泽清悠悠,水落沙屿出。回潭石下深,绿筱岸傍密。
  
  鲛人潜不见,渔父歌自逸。忆与君别时,泛舟如昨日。
  
  七年岁月荏苒,转瞬即逝。
  
  朱雀门前火光碎裂,惊鸿一瞥那如蝶翩跹身影,若流星划过天际,过眼而逝,独留痕迹如烟,徒惹众生怅然回味。
  
  竹山城破,风羿昊立刻率军推出城外,打起了野地战。
  
  两军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鏖战至夜方鸣金收兵。孰料返营后,遍寻不到她的身影。
  
  那绝逸翩翩的少年将军刹那苍白了脸,抛下一切满山遍野搜寻她。
  
  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身影,廉将军失望摇头低叹:
  
  “炤帝、幽君,九王煞,皆情痴儿。”
  
  心底苦涩奔流,我又何尝不想不顾一切去寻她……可是,我没有资格。
  
  他这一走,便是五天。
  
  两天前,纪章心急如焚派人来报,说他宛若疯癫般昼夜搜寻,脚程极快,暗卫全被甩在后面,如今已经落了单。
  
  听闻这个消息,众人面色皆惊。他明明知道有刺客潜伏在侧,竟然如此莽撞行事!?
  
  廉将军与虞寰前线压阵,纪章率驱影部队四处寻找他的下落。
  
  这一日,月朗露清。
  
  我正在伊人带领下慰问伤兵,忽有一少年,持殇月龙牙前来求见伊人。
  
  当即不作他想,我陪着伊人,三骑西驰至云梦泽,早有一叶轻舟候于泽畔。
  
  她慌张奔下船来,急急忙忙拖着伊人上船。入船舱,榻上竟是失踪五日,深受重伤,昏迷不醒的他。
  
  伊人开始为他疗伤,她在一旁满眼焦色,似有千言万语,却强制摁抐。
  
  我的目光,却落在了她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臂上,纱布缠绕,鲜血浸润。
  
  “你也受伤了?”我讶然,手不受控制般握住她手腕。
  
  “我处理过了。”她低声喃喃,目光不曾离开床上面色透明浓眉深锁的少年,嘴张张阖阖,似终于忍不住轻声询问:“他……怎么样?”
  
  顿了顿,不待伊人回答,她又语速极快自问自答:“我检查过了没有致命伤所以没事的对不对?”
  
  伊人拭过汗,安慰柔笑,点点头:“外伤比较严重,但无性命之忧,只是失血过多昏迷。”
  
  她闻言长长舒气,脱力般坐到了椅子上。
  
  少顷,她掀帘而出,我尾随其后。
  
  “既然这么放不下,为何突然离开?”我不是个多事的人,却忍不住开了口。
  
  她的背影如此孤凄娇小,对月拔刀,刃上流光荡漾水波,黑白光影明灭。
  
  她收刀入鞘,将殇月龙牙交到我手上:“他醒了,把这个给他。”
  
  “你呢?”问这句话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
  
  “我?”她苦笑,半晌之后,缓缓开口:
  
  “他若问我去了哪里……你便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为什么?我没有问出口。我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而她沉默地抬头望月。
  
  “楒旻……”她突然开口,秀眉蹙烟,眸中波澜,青衫飘飘,随风欲散。
  
  喉头忽而涌起一股腥甜。
  
  “他军功彪炳,为人高傲离群,将来新帝登基必不为所容。你们皆非池中之物,若有心思,就努力去争取。你向来冷静持重,替我好好照顾他,辅佐他得到那个位置。”
  
  “好。”我承诺。
  
  …》…》…》…》…》…》…》…》…》…
  
  少年醒来时,她已经离开。
  
  黢黑凤目扫过几上安静斜置的殇月龙牙,他面色冰霜问道:“人呢?”
  
  我没有按照她的话回答,轻轻道:“走了。”
  
  他闻言,冷沉着脸着衣下床。我与刚刚赶到的纪章极力阻止,却被一股强大的气流震飞。难以想象如此伤痕累累的身躯怎么还会有这么巨大的力量。
  
  他只是执着地、坚定地一步步迈出房门,微微摇晃跨上焰痕,策马而去。
  
  我们遥遥跟在他身后。不知道他到底如此奔波了几天几夜,只知道,他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不见棺材不掉泪,找不到她决不罢休。
  
  终于,在溟鹰界内琅邪山,她侧立悬崖边,脚下邛江巨浪滔天,被他一步一步逼上了绝路。
  
  “过来!”他声厉如鬼,步履踉跄,浑身伤痕崩裂。我站在他身后,看见他背部血色弥漫了白衣如雪。
  
  可她怔怔往后移了一小步,崖壁碎石脱落,坠入滔天巨浪中。
  
  碎石滑落瞬间,我们不约而同地蹲了蹲身子。他有些站立不稳,全靠纪章的力量支撑着。
  
  他的声音颤抖得失去了连贯,万分恐惧,甚至带着哭意:
  
  “我让你过来!”
  
  她全然不动弹,一阵江风袭来,将青丝吹乱。
  
  他苦苦哀求无果,尝试性地向前迈了一步,却引得她急退连连,半个身子在崖外晃了晃,方稳住。少年面无人色,那瞬间呼吸都断了,见她稳住,突而爆发般痛苦嘶吼:
  
  “姐姐,过来我身边,过来好么……姐姐……姐姐……”
  
  他……居然叫她姐姐……他已经慌不择辞了吗?
  
  她闻言,身子微微颤抖,忽而一个转身,以最快的速度跃下悬崖。
  
  “宠——儿————————!!!!!”
  
  少年撕心裂肺的吼声久久回响在山谷中,天地神鬼也为之惊泣。
  
  那一瞬间,我脑海空空茫茫。
  
  那个少年发疯般扑了上去,却被身后无数暗卫紧紧压制。他那一口气也在这一瞬间消散,当即晕死,纵泪满腮。
  
  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怔怔盯着空无一物的悬崖。
  
  脑海中浮现她的话:
  
  “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
  
  我不会相信她死了。
  
  身体、精神一并崩溃的他,昏迷了整整五天五夜。多少次,他危在旦夕,依然嘴中喃喃,分辨唇型,那是“宠儿”二字。
  
  他醒来后,独自站在她跳下的悬崖边,如石雕一整日不曾移动。
  
  突然,他发狂般大笑起来,笑到眼角泛出泪水,笑到全身抽搐。我看到他的血液渗出皮肤如千万利剑向四周飞舞出去,在那绝望的咆哮声,天空流露被撕裂的红色,宛若末日降临。
  
  一场恐怖的杀戮从竹山开始,蔓延到整个麟云大陆。
  
  有人说,曾亲眼看到她飞夺朱雀门后翻身上城墙,与溟鹰国太子含情脉脉,遥相对视。
  
  而她最后,消失在了溟鹰国境内。
  
  他下战书,让风羿昊交出她来,风羿昊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每个人都知道,他加诸给溟鹰的,是莫须有的罪名。风羿昊不否认,是这个男人一贯的骄傲作祟。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可是那个已经疯魔偏执成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