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宠-匪满
“呵。”他嘴角讥意更重,魔瞳鬼魅阴森,凤目平视前方,将心湖所有波澜逐步冰封,冻结,浊黑如暗不见底的泥潭。
冷笑之后,他不再多言,单手抱住廉宠起身,龙骧虎步向林子走去。
廉宠不明白他的想法,有些慌乱无措地试图从他眼睛里看出蛛丝马迹,无奈他掩饰极深,虽近在咫尺,却如隔万重山水。
她挫败地低头。这能怪谁呢?是她违背诺言在先,狠狠骗了他一次,回复记忆后又一直装傻推脱,还能指望自己在他心中有任何信誉么?目光落于他锁骨处,缓缓向下,忽而一怔,秀眉团聚,小脸陡然转白,惊诧开口:
“你……你受伤了?”
宇文殇冷然不应,抱着她一昧向前。
“快放我下来,让我看看!”她挣扎想跳出他怀抱。
“没事。”简短冰冷,不容丝毫忤逆的回答。
鲜血已经浸染白色里衣,染红胸膛一片,可这男人外表就如钢铁般无丝毫动容。
廉宠只有干着急的份,挣扎,怕让他伤口裂得更厉害,不挣扎,他的伤势已经在恶化了。
憋了一小会儿,她还是克制不住开口:“宝贝……放我下来……还有你的右臂,现在怎么样了……”
见他没反应,她轻轻推了推他肩膀,还是没反应,她推攘更用力。奈何挣脱不了分毫,她尝试着扭身下滑,如是折腾,他猛然停下了脚步。
身子被放下,她下意识探手要查,手腕先一步被冰冷大掌握住,猛然前送,如利刃捅向他受伤的左胸。
廉宠面色苍白,如针扎般缩手,却被那巨掌钳制得愈前,发狠挤压,她五指如坠冰窟,能触摸到温热的血肉,感受那激烈的心脏跳动。
“你做什么!你疯了!”惊痛交加,她使出小擒拿手挣脱,却被他以诡异手法接回。
水眸波碎,她无措抬首,对上那晦黑如夜,阴沉如地狱修罗的冷峭凤目,瞳中厉光闪烁,一片鸷狠残酷。
他开口,前所未有的激动,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咆哮:
“你拿把刀插在这里,朕会更好受些!”
如雷霆炸响耳畔,她被震懵掉了。
“你会心痛?”他嘴角突然扯出狰狞的弧度,狂笑连连,凄厉可怖,“这样你就会心痛?”
廉宠呆滞,双唇颤颤,泪水无声爬满面庞。
强大的气流猛然飞过侧脸,将她发丝震乱,身后轰隆巨响,她连看也不敢看。
他的手已经放开她,维持着一掌击出的姿势,可她的手还僵硬地放在他剧烈起伏的左胸伤口之上。
“哈哈……”他的笑声压抑刺耳,如兵器交加铿锵,令人骨寒:“一直以来,朕都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后悔了十二年!可是你现在告诉朕,非常重要的事?朕等来的就是这个解释?你希望朕回答什么?你希望朕能怎么反应!”
豆大的泪水纷纷滚涌而出,廉宠怔怔,面色透明,轻轻收回手。
“对不起……”她低声道歉,除此之外,再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殇紧咬牙关,手掌收回成拳,咯咯作响,半晌,那狂风骤雨全然消散,男人以可怕的自制力迅速封印全部激烈的情感,浩瀚之海再度风平浪静,沉寂如死。
他冷冷开口,一字一句:“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言罢举脚,擦身而过瞬间左手反抓起她手腕,疾步前行。
杀道王道
两人一路沉默无语。
宇文殇拽着廉宠到了一处山洞前,纪章等人早在此等候。
见了帝王身影,众人上前跪拜。甫抬头,纪章便看见宇文殇胸口血色一片,正欲开口,宇文殇已经自顾自脱去上衣,目光扫过那蒙面女子。蒙面女子立刻上前为他处理伤势。
廉宠在一旁看着,双手交绞,低眼不动,觉得自己突然成了外人似的。
“是不是廉毅有消息了?”任由女子为他重新包扎绷带,宇文殇沉然询问。
“禀陛下,正是。”纪章走到帝王身边,肃然回应,“廉毅飞鹰传书,说已经抵达十海关,算算时辰,现在应该已经深入白兼溪了。”
“京城呢?”他睨眼凌夔,头也不回道,“把朕的衣物拿件给她。”
凌夔闻言从包袱中取出一件黑袍拿到廉宠面前。廉宠接过,起身钻入山洞,闻得纪章声音道:
“贤妃深居简出,又开始装起病来。商尘珙已经召集近东诸侯旧部,估计不久便有动作。这两人应该快沉不住气了。”
“靖王呢?”宇文殇略作沉吟后开口。
“靖王依旧与酉轩密切走动,表面看来,始终与朝中旧臣周旋,并无异动。”
“识时务者。”宇文殇冷哼一声。适逢廉宠穿好衣服出来,手里捧着他的金丝黑袍,也不知该给他披上还是怎么办。
最后顿了顿,还是拿着外袍走到他身边,正欲询问,他已经自己取过反手披挂,那蒙面女子急忙接手,为他交束整理容饰。
廉宠睨眼蒙面女子,觉得身影眉目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加上心里酸酸不是滋味,遂别过头去。
纪章凌夔继续向宇文殇禀报各路人马行踪。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廉宠略微猜测到令宇文殇受伤的果然是楚怜提供来的那一波杀手,可他们似乎都不知晓公孙珏也在此地,于是突然插口道:
“那些个刺客,是西覃皇帝的人。”
众人齐刷刷望向她。
“我在云梦泽,看见丹空墨和公孙珏接头,还跟那些刺客交过手。其中一个是渡云剑风,一个是影匕清音,一个是飞燕红姬,恩,还有一个使断江鞭,已经被我杀了。”
“探雪生?你杀了探雪生?”凌夔惊愕。他奉命保护廉宠,但对她的过去知之甚少。
断江鞭,兵器谱上排名第五。她轻描淡写间,如此高手已经毙命黄泉?
廉宠不知道自己杀了个什么人物,点点头道:“公孙珏也被我打成重伤,不知是死是活。”
“你……把西覃皇帝打成重伤?”凌夔已经开始走音了。
“啊。”她点点头。
纪章与那蒙面女子面面相觑。这半年来,习惯了她的不存在,被保护,突然之间十二年前的她重新出现,他们一时都有些无法适应。
廉宠不理睬,继续道:“我看过你们遇刺现场,那师姐,可是使音攻?”
“正是。”纪章接口:“那日正是有师姐在,才牵制住陛下的剑气。”
凌夔亦喃喃:“明月琴,江湖兵器谱上排名第一,匿世十年,一朝出现,风云再起。”
“这些江湖人士,为何都为西覃皇帝所用?”廉宠怪道。
一直不开口的宇文殇终于说话了:“不是为公孙珏所用。”
廉宠抬头望向那森冷冰目,他薄唇微起:“萧剑风,沧北朔城人士,七年前,萧家被朕满门抄斩。古月清音,竹山人,十二年前,竹山屠城。叶红,阆环长公主,八年前朕血洗阆环皇宫。探雪生,十海人,七年前,水淹十海关。师姐……秦明月,溟鹰王私生女,沦落民间。”
他波澜不惊,仿佛说着无关紧要的事,却令听者不寒而栗。
这些人,个个与他有不共戴天血海深仇。
廉宠手脚冰凉,不自觉握住宇文殇的胳膊,脑海莫名浮现当初玄算对她说过的话。、
“世间两度陷于魔道,万年后,帝殇君临,人世将历第三劫,便在明年。”
“史料记载,溟鹰太子掳你回国,逆龙帝遂兴杀戮盛宴,灭其全族。若要消弭此难,或者,你返回异世……或者,你永远留在他身边。”
她当初走得仓促,连他都顾不上。赶至剑坛,回想玄算,隐约觉得不妥。但玄算说他是因为溟鹰掳劫她而发难,她都消失了,他也怨不得别人,遂不再放心上。回到现代后发现自己还在伦敦,立刻联系Christophe,在他帮助下偷渡回中国,然后赶至太平洋军舰。刚赶到军舰便遭遇海啸,好不容易在海底神殿找到楚怜,一系列事情发生,她脑子哪里想得了其他事情。在秦王府养伤时,她也偶尔念及此事,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她也不愿深思。
她手上的人命本就不少,没有亲身经历,又怎么能体会宇文殇那数年杀伐,到底意味着怎样的人间练狱。
“为什么……”她不自觉开口,“我明白战争无情,可是……为何屠城”
宇文殇残酷冷漠,嘴角微撇:“四面受围,战线太长,若不杀之,必然生变。何况俘虏众多,粮草难济。唯杀,可重伤诸国元气,令其无力再与我大炤为战。”
十二年了,这是第一次听到逆龙帝提及这段惨事,纪章怔然盯着他,难再言语。
廉宠知道他说得没错,可脑海又不禁浮现以往在夜阑东宫练功房中的绝世少年。
“和而不杀,乃王道,非杀人道。”这是她说的。她一心想着教他武功,难道又不知不觉误导了他?管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还是唯杀为是,在她对他影响最深的时候,她却没有告诉他什么是止戈为武。
众人一片沉默。半晌,纪章缓缓开口:“皇上……当年楒旻走时,知道吗?”
宇文殇轻哂:“理解,但是可以不赞同。朕不过是选了最省事痛快的方法。”
一句话,又一次令众人哑言。
“李颦儿。”宇文殇再度开口。
那蒙面女子立刻起身跪礼:“奴婢在,陛下请吩咐。”
李颦儿?廉宠探头望去,难怪觉得眉目熟悉。
“你速速返回秦王府,继续假扮贵妃,传出贵妃其实在秦王府的消息。”
冷酷绝情,丝毫不在乎李颦儿生死的命令。
李颦儿身子轻颤,随即恭敬道:“奴婢尊旨。”
难怪乎她觉得身影熟悉……以前那个小丫头渐渐长大,身形背影甚至气质都与她极其相似。
说到李颦儿……为何此次回来,她没见着玉嬷嬷?
“颦儿。”廉宠起身喊住正欲离开的她。
“娘娘有何吩咐?”李颦儿恭敬清冷福礼。
“你……娘呢?”她心里隐隐不安。
“母亲已经去世十一年了。”李颦儿平静回答,不顾惊愣当场的廉宠,福礼离去。
不仅太子走了……连玉嬷嬷也走了……
廉宠脑海一片茫然,双眼微黑,趔趄后退。
最后一次,她回到泰阳,她没有耐心等待文鸢带她去见太子,她甚至没有理睬一直追在她身后哭泣道歉不止的玉嬷嬷。
再回首,天人永隔。
如今,她又让玉嬷嬷的女儿代她犯险。
到底是谁亏欠了谁。
“让颦儿……”她下意识说道,却猛然闭嘴。
她不原意别人代她冒险,她想让他命令颦儿回来。可是她不能开口。
她明白,此时此刻,她不应该去管别人,唯一该做的事是留在他身边。
她亏欠了很多人,可她只能自私地选择补偿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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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洞稍作整休,宇文殇派出纪章、凌夔各带人马分头探路。待众人走后,他埋头书信,放飞鹰隼。回过头来,发现廉宠正抱腿看着他。
迎上那森冷幽深的冰眸,廉宠垂眼。
他踩着草木走到她身边蹲下,冷声道:“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通天峡……可能是头被撞了,也可能是发烧……”她老实回答,又急忙加了句:“对不起……我没想好怎么和你说,所以才没承认。”暗自却嘀咕,反正你早就发现了。
心虚地瞥过他一眼,还是那副漠然的面瘫表情,不禁对比起这次回来,她恢复记忆前后他的态度。为什么对着什么都不记得的她宠溺万千,可对着真正的她,却始终没给过好脸色?
“这些日子,你一直乖乖呆在秦王府?”他依旧零度口吻,看不出任何心思。
“嗯。”廉宠点头:“我怕给你添麻烦。”
宇文殇凤目微敛。这半个月她一直在王府养伤,他还以为自己猜错了,她其实并没有恢复记忆,所以召回了派去扰乱她行踪的人马。不过,依她冲动的个性,居然能沉住气,想必是宇文烨的功劳。
……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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