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宠-匪满
她双手交叠,清脆的声音在偌大的皇宫大殿中回荡:
“皇上想要翻修后宫,这事情想必大家都风闻过。本宫在这里,是想提议大家暂时搬去云苜山行宫小住。”
众妃嫔面面相觑,几个特别精明的立刻便弄懂廉宠的意思,顿如死灰。
廉宠向遂宁递过一个眼色,雍凰大宫朱红漆门轰轰合拢。处在这诡异气氛中,俨然被人瓮中捉鳖的架势,几名胆小的妃子已经吓出了眼泪。
为什么审讯犯人要关小黑屋,一个道理。
揍人吓人,可能她的拿手好戏。
她缓缓起身,不慌不忙道:“本宫今天就在这里跟大家实话实说吧。今天在这里的,有逆龙元年进宫的,也有去年选秀来的新人。这么多年了,没一个诞下龙嗣,我想各位在背后也没少嘀咕皇上的不是。”
一句话,别说众妃嫔傻眼了,成天跟着廉宠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也一并傻眼。深宫内院教会人的第一堂课便是谨言慎行,有些事情是忌讳,就算人人心里都这么想,却万不能说,否则便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这位娘娘,显然不知道拐弯抹角。
廉宠看众人满脸惊赫,仔细回味,发觉自己的话似乎有歧义,急忙继续道:“经本宫调查,原来却是先前的一位妃子,重金买通工匠,在三宫六院的油漆中加入了屈子草。”
“什么?……屈子草?”群众惊讶了,愤怒了,不安了,即将暴动了,“谁干的?太缺德了……”“这可是毒害龙嗣皇妃,理应满门抄斩!”
待这一片骚动之后,廉宠微笑到:“各位不要惊慌,罪魁祸首,早已伏法。陛下为免各宫担惊受怕,一直瞒着。”
“屈子草?常年相伴可令终身不孕!”就在这时,中位的罗雩罗婕妤轻声叫唤,声音不大,只是刚好够在场所有人听见。
“没错。”廉宠笑容可掬点点头,“除了去年冬新进的秀女,其余各宫娘娘,恐怕都落下了这不孕的毛病。”
夺夫之恨
妃嫱嫔御,无论出身相貌得宠与否,说到底,人生的终极目的便是给帝王传宗接代,延续一国香火。不能生孕的后妃便是不能下蛋的老母鸡,留之何用,不若杀了炖汤。
这个道理是浅显而致命的。
今天,果然是场鸿门宴。
贤妃不在,李悦卿便成了后妃之首。众嫔御中,她还算沉得住气的。上前福了个身,冷静道:“请娘娘明示。”
宫中到底有没有屈子草不可仅凭皇后一面之词,可她既敢当众放言,便是背后有皇上默许。只要是皇上承认,假的也可以是真的。
廉宠柔和一笑,遂宁便得意,自身后捧出锦匣,递于李悦卿。
李悦卿迟疑不敢开,廉宠道:“李淑媛,这便是皇上所草拟的废宫之诏,你念与各位听听吧。”
廉宠的每一句话,都如重磅炸弹令人魂飞魄散,连番打击下,这一众妃嫔反不如刚才紧张,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不是她们不害怕,若说将一两人逐出后宫,她们还能哭哭啼啼,可若说罢黜整个后宫……这,实在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李悦卿愣着将圣旨取出宣读,黄纸红字,真真切切的帝王笔迹与玉玺印章。
廉宠泰然自若高高在上接受来自四面八方蕴藏各种意味的,愤怒的、憎恶的、哀怨的、惶恐的目光。
她收起笑意,缓慢而优雅地起身,从李悦卿手中取回圣旨,当众,撕碎。
一殿再度鸦雀无声。
这一群历经宫闱斗争的女子,没一个不是没点手段的。可今日,她们见识了什么是绝对的权威与力量。她们在她面前,如在那个男人面前一般无二,翻不出丝毫细雨和风。
她柔声开口,凤威天成:“本宫……我不想为难你们。可是,只要我在一天,皇帝,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面对她嚣张直白的话语,众女愕然。
她继续道:“屈子草并非不可解,可若有人坚持留在宫中,后果你们应该心知肚明。在座诸位,把你们的想法你们的后顾之忧说出来,我定会尽力满足你们的要求。在这之前,为了大家的身体,也给大家充分的时间考虑自己的未来,我建议明日启程前往云苜山行宫,我会陪你们一起去。期间,你们有任何困惑都可以直接来找我,只要通报,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见你们。”
众女愈发茫然,廉宠顿了顿:“你们想回家的,我会让你们衣锦还乡;担心自己归宿的,我可以安排你们的婚事;不愿意离开的,保留妃位,吃穿用度一应不变,安居云苜山……”
廉宠还没说完,末座一名约摸十四、五岁的小美人挣脱一旁女子的手扑跪到殿前,泪眼朦胧:“娘娘,我……妾身愿意离开,妾身想回家!”
廉宠莞尔,走到面前将她扶起道:“若婷请起。”
那小美人想不到高高在上的皇后竟然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微微错愕。
“余若婷,去年冬新进的秀女,封良人,尚未蒙幸。你是宁州郡人,父亲为宁州守,母亲做三房,就你一个女儿,我说得可对?”
余若婷傻傻点头。
“你与表哥叶川自幼青梅竹马,早私订终身。你被选为秀女送入京城,叶川尾随,还一度逗留,三个月前才不得已返回,我说得可对?”
余若婷面色煞白,呆若木鸡。
廉宠轻柔一笑:“你别害怕。你回去收拾收拾,若准备好了,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家,求皇上为你赐婚。叶川为人孝顺严谨,倒不失为个人才,只是颇为好高骛远,你应多多劝诫,让他全力准备明年的春试。”
余若婷闻言怔怔盯着廉宠,半晌之后泪若雨下,泣不成声,五体投地不住叩谢成全,任廉宠怎么拉扯都不肯起,廉宠无奈,只得由她去了。
一时之间,大殿内只闻女子哭泣,其余人或垂目不语,或凝眉深思,或更加惶惑茫茫……或跃跃欲试。
之前拉着余若婷的女子见状,红唇一咬,豁出去般跪到她身边,秀目决绝道:“娘娘,妾身也想离开!”
廉宠看着她,点点头:“白幽幽,我想你也是不愿意留在这里的。”
白幽幽一脸凌然道:“娘娘,妾身的情况您定然也了然于胸,妾身不想留在深宫孤苦终老,可妾身不知何为出路!”
廉宠将她二人扶起:“你担心你并非完璧之身?”
白幽幽点头。
廉宠一笑:“你的路,看你自己想怎么走。”
白幽幽不明所指。
“你若不想返娘家受了气,又担心嫁不出去,那我可以替你安排婚事。有皇家的面子,想必你不会太受亏待。你若心气高,看不起寻常人家,又不愿返乡受辱,我可以封你做郡主,远嫁异域。你若不想离乡背井,也不肯屈居深闺相夫教子,以你一双巧手,不若到凌帛微布,干出一番事业。”
“干出一番事业?”白幽幽动容,颤抖道:“娘娘……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事业吗?”
“为何不可?还是,你没有自信?”廉宠挑眉。
白幽幽默然垂眼。
“不妨一试?我今天便给你个信令,容你日后再做选择。”
白幽幽眼中仍有犹疑,长睫扑簌,渐渐有些紧张。
“别急,回头再想想吧。”廉宠柔声抚慰。
“谢娘娘隆恩!”白幽幽大声拜谢,恭敬退回。
这下,又同时站出两名嫔妃说出自己的想法,廉宠都耐心回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有七名妃嫔做了选择,可都是去年冬新进的宫女。余者有人窃窃私语,声音极小,却怎么逃得过廉宠的耳朵。
“……皇后娘娘是真的要放过我们?”
“这几个……是真的假的……”
“看看再说吧……”
“终身不孕,皇宫是定然待不下去的,可离开皇宫……屈子草毒真的能解么?”
后宫非端不可,但又不敢伤筋动骨,惹得廉宠这些日子焦头烂额。她担忧的事情在两方面,一是后妃们的未来,二是对朝堂的影响,后者尤甚,她甚至都做好准备背上那“天下第一妒妇”的黑锅。也开始为之后的安抚工作做资料准备,包括了解各人喜好本事关系网等等。
昨日宇文殇见她坚持亲自处理,只得提点曰女子重名节尤甚性命,即意味着肯回娘家诉苦的屈指可数,她若借整修之事迁宫,一来不会授人以柄,二来可最大程度推迟此事被集中揭露的可能。朝堂上,以他今日权势,只要恩威并施,绝无臣子敢有怨言。言下之意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不要有后顾之忧。
廉宠一直最为纠结苦恼的事,经宇文殇随便提点,便似迎刃而解。可对于他处理妃嫔们的方法,她不能苟同,甚至分外窝火。
这个社会不把女人当人是一回事,自己的丈夫也不把女人当人,就另当别论了。眼下大局为重,但她迟早会与他秋后算账。
知道此事要妥善解决绝不可操之过急的,现下有七人愿意主动离开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遂继续激情四射向大众描绘了富有各种可能性的美好未来,陆续又有两、三名妃嫔怯怯懦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仍旧是新入宫的。
眼看进入僵局,廉宠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正要吩咐散伙,原本紧闭的殿门被大力推开,张经阖一马当先,高呼:“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一道紫色身影龙骧虎步迈入。满殿莺莺燕燕大多数快一年不曾得见圣颜,顿时慌作一团,一边手忙脚乱整理容饰一边齐齐拜倒山呼万岁。
宇文殇视六宫粉黛如无物,径直走到迎面而来的廉宠,冷目如电:“你明天去云苜山?”
靠,不是说不监视她么,怎么消息传得这么快!
“朕什么时候答应你去了?”男人拧眉沉脸。
廉宠叫苦不迭,当众不敢落他面子,可刚出口的话又反悔,让她颜面何存。她绷着脸狠狠瞪着他,希望他能安静下来回去关起门再吵,可宇文殇丝毫不领会,比她更凶狠地回视。
大眼瞪小眼,廉宠气得牙痒痒,隐忍不发,低声道:“皇上,回头臣妾再向您禀明原委。”
“不许去。”他只冰冷僵硬地顶话。
廉宠的神经咔嘣断裂。
说理解说体谅是一回事,让她对着这两百来个和自己老公有染的女人,是人都会暴走,偏偏她还发不得气,摁着性子去逐个了解安抚,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他。可这家伙不帮忙就算了,还老在些边边角角的事情上扯她后腿。廉宠怒火腾腾上蹭,也顾不得场合地点,河东狮吼咆哮:
“我就去怎么了!你要不要再锁一次要不要再药一次啊!”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殿空气沉闷,一股战栗的气流激荡回旋。
屠魔恶名天下,这些妃嫔有几人不知几人不晓。平日里莫说伺候服侍,便是远远看上一眼便胆战心惊,可眼前这娇小的女子,看上去还蛮好说话的样子,居然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众人连看好戏的心情都没了,只一昧惊惧交加,不知所措。
宇文殇捏紧拳头,森森看过她一眼,探出手,廉宠立刻闪身躲开,电光火石过上数十招,宇文殇一套大擒拿手使得风声水起,招招针对廉宠,很快将她死死箍在怀里,趁她还没使狠招前飞快地在她耳边涩涩道,仅容她一人听见:
“宠儿……不去好不好?”言罢又收了收,重复一遍,“不许去。”
一句话,吃软不吃硬的廉宠所有怒气烟消云散,立马就蔫了。
察觉她态度软化,放弃了挣扎,宇文殇立刻抬起森寒凤目,手臂不松,对着殿前跪满的妃嫔们冷声道:“皇后答应过你们的事自会做到。皇宫缮整,你们且在云苜山调息,若有想法,但说无妨。”
在后妃面前,逆龙帝从未说过这么多的话,顿了顿,他又道:
“后之所誉,朕必贵之;后之所憎,朕必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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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殇大闹雍凰宴后,自知不可将母老虎逼急,趁着张经阖识眼通报臣子求见,便踩着下台开溜。不料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名昭仪开口,恳请出家为尼。她这一请,陆陆续续又有十数名妃嫔恳请出家。廉宠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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