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
纪千千娇躯轻颤,双目射出坚定的神色,语气却异常平静,轻柔地道:“燕飞不走,纪千千也不会走。”
蹄声自远而近。
燕飞呆看她片刻,点头道:“老郝来哩!希望他不单是可倚赖的人,还可以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徐道覆快马加鞭,策骑沿颖水西岸飞驰,似欲借此尽泄心中愤怨。
颖水的交通明显比往常疏落,只见南下的船,北上的船则不见半艘。
此时徐道覆离集足有十多里之遥,忽然偏离颖水,驰进一座丘陵起伏的密林内。
甫进树林,上方风声骤响,徐道覆没有朝上瞧半眼,直至来人落在身后马股处,始收缰勒马,减缓骑速,沉声道:“我的身分被那移情别恋的贱人揭穿了!”
卢循高举双手,扭转脖子往后看了一眼,肯定没有人跟踪,再次坐直雄躯,怪叫一声,道:“这是没有可能的,纪千千跟了哪个不知死活的呆子。”
徐道覆继续催马深入树林,狠狠道:“不是燕飞还有谁?我从未试过这么丢面的,我定要教燕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贱人则要后悔作了女人。”
卢循道:“你就这般一走了之吗?没有你帮手,我们的伙伴恐怕应付不来。”
徐道覆怒道:“不走成吗?我若不摆出是为那贱人专诚到边荒集的模样,惹得燕飞生疑,可能会破坏我们的大计。我是否在哪里,情况并没有分别。”
卢循双手搭上他宽敞的肩膊,叹道:“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行刺谢安,纪千千怎会猜到你是徐道覆。一旦认定你是泄露消息的人,任你对娘儿们有通天手段,仍难以把她的心挽回来。”
徐道覆策马登上一座小丘,勒马停下,两人分左右飞身下马。
徐道覆转身面向边荒集,神情落漠,双目射出无奈与苦涩的神色。
卢循来到他旁,审视着他讶道:“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是对纪千千动了真情吧?”
徐道覆苦笑道:“我生平虽御女无数,可是像那贱人般媚骨天生的艳女,还是初次遇上,说不动心便是骗你,尤其是尚未将她弄上手。”
卢循哂道:“她迟早是你的人,只要我们完成封锁,她能飞到哪里去呢?”
徐道覆似不愿再和他谈论纪千千,沉声道:“见过天师吗?”
卢循道:“刚见过他老人家,天师已送了任遥到黄泉去,最可惜是让刘裕那小子逃脱。”
说罢问道:“边荒集情况如何?”
徐道覆道:“花妖已被燕飞等联手干掉,想不到花妖横行天下,竟会在边荒集阴沟里翻船。击杀花妖的虽是赫连勃勃,不过却全赖燕飞伤他在先。”
卢循点头道:“此人大不简单,在短短数月间武功剑法均突飞猛进,不过正因如此,也为他惹来杀身之祸,天师已准备亲手把他搏杀,当边荒集落入我们手上,建康的末日亦不远了。”
徐道覆道:“屠奉三的人马有何动静。”
卢循不屑的道:“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在集外的人全落入我们的严密监察下,当他们离开埋伏之处,我会教他们全军覆没。”
徐道覆沉声道:“屠奉三向以智计过人见称,你道他会否中计?”
卢循哈哈笑道:“任他智比天高,今次也要劫数难逃,我们的手段,即使他作梦也梦想不到。现在边荒集内,我们第一个要杀的人是他而非燕飞,天师已指定由你出手对付他。”
徐道覆双目杀机剧盛,点头道:“杀了他,我立即可跃登外九品高手第三席的位置,请告诉天师,我徐道覆非常感激他对我的栽培。”
卢循双目精光闪闪,远眺近二十里外炊烟袅袅升起的边荒集,沉声道:“淝水之战把南北的情况彻底改变,我们苦候多年的机会终于来临,天师军将会以事实证明给所有人看,天下是属于我们南人的。以谢安为首的腐败高门,将会成为失败者,天下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改变命运的发展。”
徐道覆暗叹一口气,心中浮现纪千千能倾国倾城的绝色花容。
第十章 透澈入微
高彦从北门出集,沿颖水北上,“白雁”尹清雅不徐不疾追在他身后,神态轻松,任他竭尽全力,也无法把距离拉远少许,使一向自谢身法高明的高彦,亦不得不心中佩服。
对尹清雅他是愈看愈爱,此刻可偕美同行,去干一件轰天动地的大事,心中得意之情,可以想见。
尹清雅忽然加速,与他并肩而行,蹙起秀眉嗔道:“你这呆子究竟要带人家到哪里去呢?再不说出来,我掉头便走,以后不理睬你。”
软语娇嗔,大有小夫妻耍花枪玩闹的情趣,高彦听得魂销意软,嗅吸着从她动人肉体传过来充盈建康青春的气息香泽,兴奋的道:“小清雅稍安毋躁,今趟去的地方包保你刺激好玩,说了出来便失去意外惊喜的大乐趣。”
尹清雅气鼓鼓道:“你至少该说出到甚么地方去,郝大哥是不准人家离集的嘛!我虽不怕他,却怕他将来在师尊前进谗言,哪下趟好玩的事情便没有人家的分儿。”
高彦呵呵笑道:“事成后包保你的郝大哥不会怪责你,还要大大夸奖你。”
尹清雅倏地止步。
高彦立即超前五、六丈,终于投降地回头嚷道:“我要到巫女丘原去,且必须速战速决,不容有失,快来吧!”
尹清雅听得花容微变,乖乖的追在高彦背后去了。
燕飞和刚下马的郝长亨在桌子坐下,后者目光投向纪千千的睡帐,双目射出茫然神色。
燕飞当然不会见怪,窈窕淑女,尹子好逑,像纪千千如此可爱动人的绝色,谁能不生出爱慕之意?而对方见到自己从她帐内走出来,难免会兴起妒忌之念,故亦不加解释,更清楚此类事愈解释愈糟。
郝长亨朝他瞧来,神色回复平常,微笑道:“不知燕兄召我来此,有何赐教?”
燕飞很想喝酒,却不得不克制此股冲动,挨往椅背,油然道:“郝兄曾说过孙恩很想杀我,又说过晓得很多我不知道的事,究竟意何所指呢?”
郝长亨洒然笑道:“小弟的话,燕兄终于听得入耳。可知燕兄发觉形势有变,明白小弟并非危言耸听,兄弟想先弄清楚燕兄转变的因由。”
燕飞心忖老江湖不愧老江湖,处处掌握主动,先摸清自己心意,方肯决定该向他燕飞透露多少。耸肩道:“非常简单,我们已可肯定慕容垂的部队确在开来边荒集的途上。而只要是边人,便晓得欲得边荒集之利,必须南北两方势力合作,而南方有资格和慕容垂合作的人屈指可数,郝兄是其中之一,余下的便是屠奉三又或孙恩。我刚见过徐道覆,令我心中警惕,故请郝兄前来说话。”
郝长亨露出深思的神色,或许是因燕飞见过徐道覆而心中震动。
燕飞顺口问道:“高彦没随郝兄一道回来吗?”
郝长亨漫不经意的应道:“他有话要和清雅说,所以我先行一步。”
燕飞心中暗骂,这小子真的不分轻重,际此生死存亡的紧张关头,仍忍不住去泡妞儿。
郝长亨皱眉道:“燕兄因何忽然肯定慕容垂的人已兼程赶来边荒集?此消息是否属实关系重大,我们必须想办法应付。”
燕飞仍未敢尽信郝长亨,答道:“郝兄该从洪老板处得悉昨夜对付花妖时内奸弄鬼的事,此事令人人生出警觉,猜到祸之将至。”
郝长亨沉吟片刻,道:“我们与孙恩一向有生意上的往来,敝帮主虽然不喜欢孙恩的行事作风,可是在桓玄和大江帮的打压下,孙恩是唯一肯和我们交易的人,我们是别无选择。”
燕飞早听他说过此中情况,反奇怪他又再重复,点头道:“这个我明白。”
郝长亨摊手道:“我真正想说的是我们一直与孙恩合作,今趟到边荒集来分一杯羹,亦是应他之邀,以为只是大家连手驱逐汉帮,把大江帮在边荒集的势力连根拔起,却没想过牵涉到慕容垂,更没有想过尚未到边荒集,已有人散播我们和黄河帮结盟的谣言,现在更是进退两难,泥足深陷。”
燕飞道:“此为我第二个不明白的地方,郝兄只要拉大队离开便成,最多打回原形,有甚么进退不得可言呢?”
郝长亨双目射出锐利的神色,沉声道:“若可以变回淝水之战前的形势,我们确可以保持原状,只可惜淝水之战改变了一切,包括南方的势力均衡。”
接着仰观蔚蓝色的晴空,一字一字缓缓地道:“在淝水之战前,苻坚和谢玄均对边荒集虎视眈眈,不容对方染指。若任何一方进犯边荒集,与全面宣战没有任何分别。苻坚进军边荒集,结果引来淝水之战,以一方的溃败作结。淝水战后,谢安被迫退避广陵,北府兵和建康军互相牵制,再无力左右边荒集。所以慕容垂觑准时机,派兵南来,一旦边荒集落入慕容垂手内,让他控制和独占南北贸易之利,北方诸雄惟有俯首称臣,所以边荒集于慕容垂,是为统一北方的踏脚石,对慕容垂来说,此役不容有失。”
燕飞吁一口气,以泄心中被他的分析掀起的波动情绪,点头道:“郝兄看得很透彻,很有见地。”
郝长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继续下去道:“事实上所有人均看到这情况,北方能与慕容垂一较长短者,就只有慕容冲兄弟,还有姚苌或尚有争一日长短之力。苻坚现在则是苟延残喘,只看那一方忍不住负起谋朝篡位的恶名。正因慕容垂势大,所以黄河帮和任遥纷纷依附,希望可以从中得益。”
燕飞不由想起拓跋圭,以他现在的实力,确连作慕容垂对手的资格也欠奉。所以拓跋仪闻慕容宝至立即撤走,非因胆怯,且是最明智的策略,自己怎忍心硬拖他下水呢?
郝长亨道:“慕容垂是绝不会容忍北府兵、建康军又或荆州军与他平分边荒集的利益。正是因这个想法,敝帮帮主下决心令我到边荒集来碰运气,岂知到边荒集后,我们方晓得被人利用来转移视线,变成众矢之的。而我更敢肯定慕容垂选择的合作者是孙恩,以孙恩的野心,是不会容许我们分薄他的利益。既然我们不是他的朋友,当然是他的敌人。”
燕飞想不到他肯主动说出到边荒集的目的和此行背后的心态,对他大添信任,道:“贵帮的头号敌人应是大江帮,又或是桓玄,如若孙恩取汉帮而代之,损失最大的该是大江帮,屠奉三则无功而回。贵帮倘能全身而退,该没有甚么损失,何故郝兄有泥足深陷,进退两难之叹。”
郝长亨颓然道:“这叫来时容易去时难,我们从洞庭出发,可轻易隐蔽行藏,现在既已在边荒露面现身,若仓卒撤退,敌人可轻易掌握我们的时间路线,大江又是大江帮和桓玄的势力范围,要渡大江天险谈何容易,只有在边荒集站稳阵脚,与本帮及两湖的根据地建立好连系,方是唯一生路。而我更怀疑孙恩控制边荒集后,下一个目标是我们两湖帮,占两湖以牵制桓玄,其时他便可以对建康为所欲为。”
稍顿续道:“在边荒集我们并没有朋友,有起事来红子春不会站在我们一方。大江帮和屠奉三均不会放过我,若非花妖闹得满集风雨,怕他们早已动手收拾我。现在边荒集形势的混乱和错综复杂,是我生平从未遇上的。我肯向燕兄透露肺腑之言,燕兄该明白我的心意。”
燕飞苦笑道:“如你晓得飞马会准备撤走,当可省回这番唇舌。”
郝长亨摇头道:“走得这般容易吗?假若我所料不差,边荒集没有一个帮会能全身而退,否则昨天我已立即动身。”
燕飞淡淡道:“慕容垂和孙恩两方人马未抵边荒集前,谁会先和飞马会公然冲突?只要避入边荒,以飞马会的快骑,应可轻易脱身。”
郝长亨道:“最危险是离集的一刻,苻坚把附近树木砍个清光,集外无遮无掩,只是强弓劲箭足教飞马会严重伤亡,燕兄认为我这番话有道理吗?”
燕飞倒没想得像他般周详,又或是当局者迷,昨晚大家方连手对付花妖,难道今天便要拚个生死?不过此正是边荒集的特色,郝长亨并非过虑。
拓跋仪并不是好惹的,他该有一套安全撤退的策略,所以他不太担心。
沉声问道:“攻击他们是要付出代价的,慕容战不会冒此奇险,其它人更没道理这般做。”
郝长亨油然道:“赫连勃勃又如何?”
燕飞深吸一口气,道:“赫连勃勃当然想打击拓跋族,不过他的实力仍未足够。”
郝长亨叹道:“燕兄太低估赫连勃勃,他以匈奴铁弗部之主的尊贵身分,亲来边荒集指挥手下,是极不寻常的做法,且是志在必得。便像我和屠奉三,表面看似是兵微将寡,事实上却是另有部署。更何况赫连勃勃和屠奉三今早刚谈妥条件,决定结成联盟,只是他们联合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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