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
在此刻他终于生出悔意,恨自己没有听刘裕的忠告。
孙恩这一手耍得非常高明,摆明是要逼他登岸决战,而他亦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冒险登岸,一是掉头返回大江去。
他究竟该如何决定呢?
当大江帮的战船掉头后撤,孙恩正在附近一处山头,好整以暇地观看整个过程。
卢循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孙恩淡然笑道:“江海流在南方确是个人材,大江帮在他的领导下搞得有声有色,若两帮公平决战,聂天还仍未可稳言必胜,至少在水战技术上,我是看高大江帮一线的。看看他们的战船调动得多么灵活,像十多尾生蹦活跳的鱼儿,纵然有罗网在手,想逮着他们仍非易事。”
卢循谦虚的问道:“天师弦外之音似是江海流终斗不过聂天还,徒儿愚鲁,有否揣摩错了天师的意思呢?”
孙恩目送大江帮的战船往下游驶去,道:“你没有听错,江海流和聂天还才智相若,武功就算不是旗鼓相当也所差无几。可是江海流却远及不上聂天还的深谋远虑,后者早在十多年前开始部署,今天终到了丰收的日子,江海流大限已至,希望他死前可以弄清楚自己在甚么地方出错吧!”
卢循冷笑道:“不过郝长亨却在边荒集吃了大亏,先给人识穿身分,又被屠奉三算中他的部署,损兵折将而回。”
孙恩双目精光乍闪,沉声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以郝长亨的手腕,怎会阴沟裹翻船的,这岂不是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吗?”
卢循道:“徒儿今次来见天师,正是要向天师报告边荒集最新的形势。郝长亨之所以出漏子,问题发生于高彦身上,不知如何竟被他晓得慕容垂大军进犯边荒集的路线,还要把密藏的木筏烧掉,幸好神推鬼使下他邀尹清雅同行,尹清雅被迫下手杀他。由于两人一起离集之事并非秘密,郝长亨知纸包不住火,只好立即离开。”
孙恩皱眉道:“这与屠奉三有甚么关连?”
卢循道:“那是另一件事,屠奉三不知如何竞查出博惊雷是郝长亨的人,反遇来利用博惊雷布下陷阱算计郝长亨,击垮了郝长亨的人马。”
孙恩狠狠道:“好一个屠奉三。”
卢循道:“边荒集形势失控,赫连勃勃与以燕飞为首的边荒集联军大火并,匈奴军差点儿全军覆没,赫连勃勃仅以身免,与数百残兵逃回北方。此役将对铁弗部匈奴和拓跋鲜卑的势力均衡有关键性的影响。”
孙恩道:“北方的事,留给慕容垂去头痛,拓跋珪若因此成功兼吞统万,对我们非是完全无利的。边荒集联军方面的伤亡如何呢?”
卢循道:“他们只折损三百多人,在如此激烈的战斗里,这个数目真是奇迹,尤其面对的是能征惯战的铁弗部,赫连勃勃更非省油灯。从此点亦可见能在边荒集站得住脚的,没有一个是浪得虚名之辈。”
孙恩微笑道:“小循怕我轻敌吗?”
卢循暗吃一惊,慌忙道:“徒儿怎敢,只是以事论事。现在边民已逃得七七八八,余下者不过万人,但均是冥顽不灵的死硬派,加上联军,总人数在万五至万八人间,其中三千许是老弱妇孺,不过若其它人全投入战斗,仍有一定的反抗能力。”
孙恩道:“边荒集粮食储备的情况如何呢?”
卢循道:“边荒集一向储备大批粮食,各帮会有独立的粮仓,现时走了这么多人,粮食供应方面在短期内肯定不会出问题。”
孙恩叹道:“我们最不希望见到的情况终于出现哩!一盘散沙的边荒集竟然会团结起来。边荒集虽无险可恃,却是天下物资最丰盛的地方,要兵器有兵器,要战马有战马,今夜之战会是一场硬仗。”
卢循道:“可是他们却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缺乏一个能领导各帮势力的领袖,各部队间的调配更是严重的问题。坦白说,打死我也不相信像屠奉三、燕飞、慕容战和拓跋仪这些人能合作无间、生死与共。只要我们能利用他们的缺失,在前后夹攻下,将可以令他们进退失据,疲于奔命。”
孙恩点头道:“小循的分析正说中他们的要害,不枉我的苦心栽培。战争并非一般江湖武斗,不论他们如何悍勇善战,遇上曾受过严格战术训练的部队始终是乌合之众。他们更想不到的是两湖帮竟会倾巢而来,只要我们能控制颖水,他们这一仗便要输个一败涂地,大罗金仙也没法挽回此劣势,何况只是区区一个小燕飞。哼!”
卢循一呆道:“我还以为天师会像对任遥般,一并把聂天还和郝长亨除去。”
孙恩哑然失笑道:“聂天还怎同任遥,没有他找谁去牵制桓玄。我今次肯和聂天还平分边荒集的利益,是要助大他的声势。除去江海流,使桓玄和聂天还中间再无转圜余地。可是当建康落入我们天师道手上,聂天还在世的日子便将屈指可数了。”
卢循叹服道:“天师算无遗策,徒儿佩服至五体投地。”
孙恩目光投往颖水下游尽处,道:“在淝水之战前,谁猜得到此战后南北竟有这么大的转机,可知天命实属意于我们天师道。江海流以为可以弃舟登岸,从陆路攻击我们后方,岂知此着正是我刻意安排的,当他发觉他的好朋友在后方恭候,已是悔之晚矣。哈……”
孙恩的长笑声直冲霄汉,在颖水两岸间来回激荡。
孙恩张开双手,狂喝道:“一个全新的时代已来临,以后的天下,将是我天师道的天下,再没有人能逆转天命的洪流。”
第十二章 兵法女神
“啊!千千怎能担当此大任呢?”
议堂从未试过这般热闹,挤满了边荒集的各路英雄好汉,出席者除燕飞、纪千千、慕容战、夏侯亭、费正昌、呼雷方、程苍古、姬别、红子春、卓狂生等原班人马外,还有从未与会的拓跋仪、屠奉三、阴奇。
小轲因立了大功,被视为继高彦后风媒中的新星,获邀列席。
夜窝族则以姚猛和左丘亮两人作代表,颜闯也随程苍古列席。
尚有要求与会的是羯帮的冬赫显,他为羯帮的第三把手,老大长哈力行离开后,他和八十多名兄弟留下来,后见势色不对,躲了起来,避过被赫连勃勃屠杀的厄运,亦有参与击垮赫连勃勃的一战。
议会的第一个议题由卓狂生提出,是请纪千千坐上边荒集最高统帅的宝座。
议堂登时静至落针可闻,所有人目光全集中在纪千千身上。
纪千千玉颊霞飞,令她更是娇艳欲滴,看得老老少少全呆了眼。
姚猛和左丘亮首先忘情地叫好。
出乎大多数人料外,接着朗声表示赞同的竟是屠奉三,他言词恳切地道:“我们现在真是迫切需要一个能统领边荒集的主帅,否则我们只是乌合之众,而环顾边荒集,惟有小姐你的德望能服众,更不会令各方头领生出疑惑,若边荒集可渡此灾劫,一切会回复旧观,小姐你也可重过弹琴唱歌的逍遥日子。”
纪千千求助的目光往燕飞瞧去,后者暗叹一口气,举掌道:“燕飞在此向小姐宣誓效忠。”
姚猛、左丘亮,加上小轲二度起哄,喝采赞好。
事实上除纪千千本身外,卓狂生早向其它领袖知会此事,人人叫好赞成,因为她是最没有争议性的人选,且事后更不会出现因曾当过最高统帅从而桀骛坐大的不良后果。通过她便可以名正言顺指挥联军,加强各方势力的合作,所以众人纷纷附和。
纪千千见燕飞没有站在她的一边替她推辞,且清楚时间与形势紧迫,还有甚庆好说的,只好答允。
众人立即一致通过。
卓狂生让出议长之位,让纪千千坐上去,权充统帅的宝座。
卓狂生肃容道:“千千小姐的统帅并非是有名无实的,她的命令就是最高的命令,必须落实执行。如若自问办不到,现在请立即退出。”
众人均心知肚明这是甚么一回事,纪千千只是名义上的领袖,不过一切重要的指令会通过她发出去,使人知所遵循而已。
屠奉三欣然向纪千千道:“请小姐指示!”
纪千千现出个原来该由我说话的错愕表情,美目扫视众人,柔声道:“我们现在应怎办呢?”
当然没有人会怪责“主帅”如此没有主见。
呼雷方首先发表意见道:“现在我们面对的是南方的孙恩和聂天还,北方的慕容垂和铁士心,照我们估计两方人马实力相若,都是在一万五千人至二万人间,总兵力在我们四倍之上,所以这场仗绝不容易应付。”
慕容战道:“我们已派出侦骑,希望可以侦察到敌人的位置,而我们的战略部署,则要看能否掌握敌人的动静而厘定。”
拓跋仪皱眉道:“听慕容当家的话里含意,似乎有主动出击之意。”
慕容战不悦道:“敌方势大,所以我们必须以奇兵取胜,利用我们对边荒熟悉的优点,如能在途上成功伏击任何一方的敌人,便可解除那一方面的威胁,令敌人没法同时进攻边荒集,我们亦不用打一场要应付两条战线的战争。”
拓跋仪显然不满慕容战带点教训意味的语气说话,冷哂道:“慕容垂向以用奇称着天下,孙恩的兵法亦诡变莫测,我方则是疲乏之师,现在离入黑只有两个多时辰,纵使清楚敌人的行军路线,距离远近,我们贸然出击,一旦出岔子,边荒集肯定不保。”
慕容战何时给人这般顶撞过,正要反驳,纪千千温柔婉约的动人声音响起道:“你们两个干甚么哩!敌人尚未到自己便先吵起来,再这样下去,奴家不干这个统帅了。”
拓跋仪和慕容战立即闭口。
众人见这对冤家在被责下仍甘之如饴,开始庆幸由纪千千当统帅的决定,不但是明智之举,且是妙着。
要知像慕容战、拓跋仪、屠奉三之辈,人人桀骛不驯,怎肯听其它人说话,唯有纪千千是例外。
更因她不属于任何帮会势力,故能超然于各方权势利益之外。
呼雷方点头道:“小姐说得对,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共抗外敌。”
众人心忖话虽是这么说,可是每个决定都牵涉到存亡生死的大问题,自然各有主张,而他们欠缺的正是一个可以作出最好主张的领袖。
程苍古道:“拓跋老兄和慕容当家的话各有道理,却代表两种截然不同的战略,我们大可看形势变化,混合灵活使用。”
他的说话看似没有反对任何一方,但明眼人均知他倾向拓跋仪的意见,因为时间愈来愈紧,看得形势变化来,早已天黑,哪还有时间出集突袭敌人。
姬别似要说话,却又欲语无言。
纪千千道:“姬公子有甚么话要说呢?”
此时其它人始发觉姬别的异样。
燕飞望着纪千千,心忖边荒集确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作统帅。际此敌方大军压境而来的时候,人人心情沉重,各自思量,哪有空去注意其它人,即使发觉姬别似有话要说,亦无暇理会。
姬别叹道:“说出来勿要骂我。”
纪千千道:“每一个人也有权表达他的意见,姬公子请畅所欲言。”
姬别见人人目光落在他身上,又犹豫片刻,低声道:“今夜之战,实胜算不高,我们是否该有一套突围逃亡的应变计划,那么真个保不住边荒集时,亦可尽量保住多几条人命?”
整个议堂静默下来,较年轻的姚猛、左兵亮、小轲等人均把不屑的神色明摆到脸上去。
屠奉三沉声道:“姬公子听过破釜沉舟的故事吗?若我们不抱着与边荒集共存亡的决心,这场仗不用打也输了。”
呼雷方不悦道:“要走便立即走,不过恕我呼雷方不会奉陪。”
姬别颓然无语,看他的神情,便知他预料到有此反应。
红子春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终没有帮姬别说话。
费正昌沉声道:“呼雷老大的话虽带点意气,却不无道理。由现在到日落,边荒集料该平安无事,且现在我们已成功在集外十里的范围内设立警戒网,一旦敌人进入这范围,我们可以立即知道。”
顿了顿,接着语气铿锵的强调道:“所以若要安全离开,目下正是大好良机,最佳逃走方向莫如渡颖水朝东行,两边的敌人都无暇理会,更没法理会。”
议堂内鸦雀无声,各人的目光集中在姬别身上。
姬别苦笑道:“别看着我,我决定留下来与诸位共生死。各位老大、老板、老兄或会奇怪我这个只爱风花雪月的人竟如此勇敢,事实则是因我已和黄河帮的铁老大决裂,北方再没有我容身之所,失去边荒集也等于失去一切。唉!人是很难走回头路的,要我到别的地方看那些卑鄙之徒的脸色做人,日子怎过得了?”
姚猛插口道:“既然如此,何须甚么应变计划?不过姬大少你确说出我们夜窝族人的心底话,没有夜窝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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