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
姚猛插口道:“既然如此,何须甚么应变计划?不过姬大少你确说出我们夜窝族人的心底话,没有夜窝子的生活怎么过?只有在边荒集,我们才不用受苛政重税的压逼和剥削,不用给捉进军队作战奴,不用受高门大族封山沽泽的迫害,不用忍受腐败无能的蠢政权奴役。边荒集是天下最自由的地方,我们愿以生命维护她。”
纪千千道:“燕飞你有甚么话要说?”
燕飞心知她想自己出言使议会能转入正题,道:“时间无多,大家既然决意死战,我们何妨先想想今晚可能出现的诸种情况,然后拟定应变的计策。”
红子春道:“早前应付赫连勃勃的一战,飞马会的石车阵建立奇功,马索阵更抵住了赫连勃勃主力大军的第一轮猛攻,可见这些战略非常管用。趁还有点时间,我们可否以石车、镇地公和绊马索,把防御线推出至集外,我们边荒集便不再是无险可守了。”
夏侯亭道:“红老板的提议很有用,不过若守不住颖水,敌人仍可从水路长驱直进,深入我们腹地,不过要封锁颖水,却有很大的难度。”
阴奇道:“燕公子开门揖敌之计亦是一绝,如能在集内另设防线,此法该属可行。”
接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各提己见,不住有新的提议出笼,有些更是匪夷所思,充分表现出边人荒诞的想象力。
像左丘亮便提出火骡阵,把集内数千骡子集中起来,学田单的火牛阵般驱之直冲敌阵,虽是妙想天开,却没有人敢说没有成功的机会。
“啪!啪!啪!”
议堂逐渐静下来,人人目光移往大力拍着手掌的卓狂生处。
卓狂生好整以暇的道:“人人都表达过意见,不若让我们来听听我们最高统帅纪千千小姐的最高指示如何?”
众人为之愕然,显然在众人心内,纪千千只是精神上的领袖,并不须她作最后的决定。
纪千千俏脸微红,指了指自己粉颊,神态娇痴可爱,明显尚未习惯当众人的领袖。
燕飞望往卓狂生,见他双目放光的瞧着纪千千,充满了期待的神色,心中一动,首次想到卓狂生主动把纪千千捧上这个位置,并不是只以她作为团结边荒集的向心力如此简单,而是真的希望她有过人才能可以指挥大局。
没有人比卓狂生更明白夜窝族,或比他更明白边民,所有强弱事项他均了如指掌,正因如此,他方会建议由纪千千当总指挥,令人人安心效命,这一着他是押对了,但为何他认为纪千千有领导群雄的才能呢?
屠奉三似比其它人更支持纪千千,欣然道:“当然是到了千千小姐给我们训示的时候哩!否则讨论到明天也不会有结果。”
议堂爆出哄笑声,却没有人可以因笑几声轻松起来。
正因刚才每一个人说的都有点道理,反变得完全失去了大方向。
纪千千秀眉轻蹙的道:“大家讨论的,都是如何去对付敌人,却没有一个人谈及我们的联军,好像任何事说出来后,便可以办到似的呢?”
众人听得你眼望我眼,纪千千这个批评是一针见血,尽显纪千千独立特行的思考方武和性格,绝不会人云亦云。
拓跋仪苦笑道:“我们不是没想过本身的问题,只是认为在短短一两个时辰内没法作出任何改变,所以避而不谈吧!”
纪千千从容道:“事在人为,方法有简单有复杂,边荒集个别的部队不但受过严格训练,且全是经得起考验的精锐战士,部队的领袖无一不是智勇双全的人,现时欠缺的只是一个有效率的指挥系统,倘能弥补此缺陷,我们的联军将不逊色于敌方任何一支部队。”
慕容战大讶道:“原来千千比我们还精明在行,真教人难以相信。”
卓狂生长笑道:“我早领教过千千小姐的高明。”
纪千千赧然道:“以前干爹每次和玄帅到秦淮楼来见千千,总爱清论兵法,奴家听得多了,自然生出兴趣,遂问干爹借来兵书,不明白的地方请他指点,不过是限于纸上谈兵。”
议堂内人人精神大振,如此说纪千千便是谢安和谢玄联合调教出来的兵法家,有实证的支持,与其它死啃兵书后出来当将领的高门子弟自不可同日而语。
姬别忙道:“小姐有何高见?请直言。”
阴奇笑道:“千千小姐是最高统帅,说话当然不须任何顾忌。”
纪千千道:“我若说得不对,你们可不能笑人家。”
众人差点要立下生死状,以示不会笑她,一时群情澎湃激昂。
燕飞看得心中欣悦,纪才女的魅力,才真的是挡者披靡,远胜他的蝶恋花。
纪千千道:“若把与赫连勃勃作战的所有人计算在内,我们的总兵力大约在一万三千人间,其中有五千是未经作战操练的边民,所以我们能投入战斗的实力只有八千许人。至于如何指挥由各方组成的联军,我想出一个简单可行的方法,就是以钟楼之巅作指挥台,利用灯号和钟音指挥各部队间的进退和照应,如此不管敌人从哪个方向攻来,我们仍可以灵活应变,不致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去应付敌人。”
屠奉三大力一拍扶手,赞叹道:“这么切实可行的方法,为何我们偏想不到。”
阴奇接口道:“因为环顾天下城池,都没有一个像边荒集般的地方,只要立在钟楼顶处,远近尽收眼底。”
卓狂生道:“今次我们在没有严重伤亡下大胜赫连老哥,全因千千小姐掌握全局,调配得宜。当时我心中已在想,千千小姐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救星。”
慕容战不耐烦的道:“你们少说两句行吗?千千还有很多话要说呢?”
纪千千不好意思的道:“勿要太夸奖人家呢!千千只是在想假若设身处地,干爹会如何应付目下的局面。边荒集是人才荟萃的福地,可毫无困难组织成一支有效率、编制完善的作战队伍,八千人可分为八军,分由八名大将统率,再从边民中选出号铳手、鼓手、喇叭手、摔钹手、敲锣手、旗手、灯号手、撞钟手,便可以组成完满的传令系统,那时各部队间的移动进退,可如臂使指,整而不乱。”
众皆叹服,连最后对她这方面能力的怀疑亦告消除。
纪千千续道:“其它边民可作工事兵、马夫、骡夫等运输兵,或是医事兵、木匠、铁匠等,以支持正面迎击敌人的部队,而我们更可把边荒集分作三重防线,最内的防线以夜窝子为界,不但是我们最后的防线,更是最坚固的防线,所有物资粮食移到这范围内,受伤的战士均送到这里医理。若不得不和敌人打巷战,这道防线可起决定性的作用。我们要保着的是夜窝子,而此地之外所有区域,将变成边荒集内的边荒,这是坚壁清野的另一种形式。”
各人有点不能相信地听着她把全盘战略娓娓道来,人人扪心自问,均晓得没法想出比她更大胆可行的办法。
卓狂生虽已对纪千千有很高的评价,仍不得不叫绝道:“千千小姐把高台指挥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试想想看,当敌人攻入集内,他们既不熟悉边荒集,又受房舍阻隔难知全局,此时千千小姐在观远台对内外形势一览无遗,不但知己更是知彼,自然可以舍短取长,更令敌人有力难施,我们则若猛虎出柙。”
纪千千道:“第二道防线设于外城墙和夜窝子之间,任由敌人人城,使对方难以发挥骑射的威力,而我们则占据楼房高处,利用边荒集的形势重创敌人。”
屠奉三道:“第三道防线是否在城外呢?”
纪千千欣然道:“在城外又如何呢?不过却不可离开外墙五十步,否则难以和边荒集配合,至于如何设防,各位该比千千在行。”
姚猛起立道:“时间无多,我们立即照千千小姐的吩咐去办。”
当他发觉人人都对他皱眉头,方晓得自己的莽撞,惭然坐下,道:“我都是没资格作夜窝族的头子,只好请卓名士御驾亲征。”
纪千千摇头道:“我已准备委任卓先生作副统帅,因为我需要一位熟悉边荒集的人在身边,由燕飞作你们的头领如何?”
众人轰然叫好,愈感到纪千千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本事。
纪千千秀眸异芒连闪,道:“在商讨组织军伍和拟定通讯方法的细节前,我们还要商量好两件事。”
费正昌此时打从心底佩服她,忙道:“请小姐吩咐。”
纪千千道:“首先我们要把所有妇孺老弱撤走,不是曾长期在此讨生活的过客也要离开,如此我们便不用顾忌有敌人的奸细在,此事必须于日落前完成。”
慕容战道:“我正有此意,另一件事又是甚么呢?”
纪千千道:“另一件事就是姬公子曾提过的撤退计划,如若事不可为,暂时撤退也是一种策略,只有保住性命,方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姬别和红子春同时现出感激的神色,显是纪千千的话说到他们的心坎里。
今次再没有人反对或表示不屑,因为是纪千千的提议。
屠奉三道:“撤退的路线必须出人意表,方可以避过敌人的追击。”
姬别精神大振道:“如此说越颖水往东逃是不行哩!”
慕容战皱眉道:“南北两个方向肯定路不通行,如往西走,如何避过敌人的衔尾穷追?”
屠奉三胸有成竹道:“关键处在我藏身的小谷,我还有五十名手下留守该处,只要进入谷内,可轻易利用我的布置挡着敌人追兵,其它人便可以从容从其它两个出口离开,保证可行。”
姬别和红子春立即轻松起来,不过今次却没有人敢怪责他们。
燕飞心中一阵激动,兰质慧心的纪千千已把所有人的心拴系起来,边荒集联军亦确立起有效率的指挥系统,再不是各自为战胡乱凑合的乌合之众,如此对士气的激励和发挥,实有强大的作用。
他首次对今夜之战,生出希望。
第十三章 颖水中伏
战船顺流南下,可是江海流完全是另一副心情,肉跳心惊。
九艘双头战船的战士进入随时作战的状态,准备登岸行军。
胡叫天站在江海流后方,双手握拳,显然亦是紧张不安。
江海流目光扫视两岸,沉声问道:“叫天你来告诉我,为何孙恩像是晓得我们会从水路往边荒集的样子?时间的拿捏上无懈可击。设在岸崖的檑木阵或许是昨晚砍下来,但肯定是我们抵达前才堆起的。”
胡叫天道:“我们今次北上,做足保密工夫,直至驶入颖水,下面的兄弟方知是到边荒集去,会否是从小姐方面漏出消息呢?”
江海流摇头道:“以文清行事的谨慎,这是不会发生的。”
胡叫天道:“或者是事有凑巧,孙恩的檑木阵只是用来对付建康或北府兵的水师船队。”
江海流微震道:“你听到马蹄声吗?”
胡叫天功聚双耳,用心聆听,果然隐隐听到急骤的蹄声从两岸的疏林区传来,大吃一惊道:“怕是孙恩的天师军追来哩!”
江海流不解道:“他们能追多远呢?若我在十多里外方登岸,他们还有余力袭击我们吗?”
忽然现出惊怵的神色,往前方瞧去,领先的战船正驶往一个河弯。
江海流忽然高呼道:“ 面有敌人,准备作战!”
鼓手闻言立即敲响战鼓,“咚!咚!”之音,远传开去。
敌船出现河道处,以百计的石头、箭矢,暴风雨的往领先的大江帮战船投去。
江海流色变道:“是两湖帮的赤龙舟,该是聂天还亲自来哩!便让我江海流看看究竟是他的水战功夫了得,还是我江海流技高一筹。”
倏地往侧闪开,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擦身而过,若不是他及时躲避,肯定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结果。
江海流看也不看,反手后拍。
偷袭者也是了得,一刺落空,立即撤招后退,江海流本应拍中他面门的一掌、只能拍在他右肩处。
骨折之声响起。
胡叫天直退至望台边,右手匕首掉往甲板,发出“当”的一声,左右战士齐声叱喝,往胡叫天扑过去。
胡叫天一个倒翻,没进河水内去。
守在船舷的战士发箭射入水里,也不知有否命中这叛徒。
江海流无暇和他计较,只见己方先与敌人相遇的战船已受重创,往左侧倾斜,且陷入敌船重围内,己方战士纷纷跳河逃走。
同一时间两岸敌踪乍现,每边各有千骑之众,逼往岸旁,掣出弓矢等远程利器。
江海流生出一败涂地的感觉,心中浮现爱女的娇容。
难道他们两父女都要为边荒集送命?大江帮会否就此覆灭呢?
燕飞立在码头,身旁是程苍古、屠奉三、慕容战、呼雷方和拓跋仪。
拦江铁索横河而过,把颖水的交通截断,前两天他还是对此象征令边荒集失去自由的铁索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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