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
高彦道:“平时看你一副英明神武的样儿,因何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反变得六神无主,进退失据。你是我们边荒的最佳剑手,快拿出你当剑手的智慧和冷静来。”
庞义接下去道:“慕容垂是北方最厉害的人,武功才智均不在你燕飞之下,若你发挥不出你的本领,如此只是送上门去供人宰割。”
听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燕飞倏地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是过度紧张千千,又因急于求成,疏忽了欲速反不达的至理。
沉声道:“你们有什么好的提议?”
高彦道:“说到打听消息,是老子我的看家本领,你们根本不用踏足洛阳半步,一切交给我去辨便成。”
庞义拍腿道:“好主意!高小子装神似神,扮鬼似鬼,保证没有人可以识破他的身分。到弄清楚情况后,我们再决定怎么办如何?”
燕飞深吸一口气道:“就这么办!”
刘裕踏人大江帮东门的总坛,忽然想起燕飞。他们三人离开边荒集已十多天,不知情况如何呢?
光复边荒集后的首个钟楼议会,决定了新的权力分配。
飞马会、北骑联和姜帮各自保持原有的地盘,汉帮的地盘理所当然地由大江帮接收,原汉帮的东门总坛变为大江帮的总坛。
屠奉三是新冒起的势力,雄霸小建康,只划出部分楼房予羯帮。
姬别、费二撇和红子春三人仍继续当他们的边荒集大豪,各自拥有庞大的生意。红子春在边荒集失陷之战受创极重,到现在仍处于养伤期。不过却没有人敢打他的主意,因为各派系间再没有敌意,还互相扶持。
整个边荒集处于微妙和友善的均衡里。
钟楼议会的席位多增三个,一个预留给光复边荒集的大功臣燕飞,一个予夜窝族的新领袖姚猛,另一个当然虚位以待边荒集的精神领袖纪千千。
荒人从四面八方来归,南北水陆路交通畅顺无阻,才十多天工夫,边荒集再次兴旺起来,且是前所未有的盛世时期。
所有人都清楚明白,边荒集将会有一段长治久安的时光,至于好日子何时终结,却没有人敢肯定。
江文清在她新设的书斋单独接见刘裕,益发显出她不单重视刘裕,且视他为亲密战友。
江文清仍是一副翩翩俗世佳公子的男装打扮,但刘裕现在总能在“他”的眉目表情和举手投足间,捕捉到“他”女性柔媚的一面。连他自己亦感奇怪,为何以前当“他”是宋孟齐时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心理作用的确神妙。
刘裕在伏案工作的江文清前坐下,道:“我刚想来见小姐,便于此时接到小姐的传召。”
江文清放下手上账簿,朝他瞧来微笑道:“如此请刘兄先道出来见文清的理由,然后文清方把要说的事奉告如何?”
刘裕笑道:“小姐真懂得先发制人。我是来向小姐道别哩!现在边荒集大局已定,大江帮站稳阵脚,复兴只是时间问题,我在这里则闲得发慌,所以应该是时候回去向玄帅报告。”
说到谢玄,刘裕神情一黯,显是想到谢玄来日无多。
江文清当然明白他的心事,她更是现时边荒集内,除刘裕外唯一晓得谢玄死期不远的人。轻描淡写的道:“边荒集不是从来不会令人发闷的地方吗?听说刘兄以前到边荒集来,总爱和高彦逛夜窝子,为何这十多天刘兄竟没有踏足青楼半步呢?”
刘裕大感尴尬,想不到她竟清楚自己这方面的事,虽然明知她是借题来开解自己,一时也有点不知所措。更不能告诉她自己之所以无心于欢场,原因在乎王淡真。只好苦笑道:“燕飞和高彦到了北方出生入死,我还何来如此情怀。”
江文清的清澈目光似能透视他的内心般细看他好半晌,“噗哧”娇笑道:“刘兄脸红哩!好吧!暂时放过你。勿要怨我扯你后腿,你真的认为我们大江帮的复兴,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吗?”
刘裕微一错愕,心忖在她面前说话确不可有任何含糊,她的伶牙利齿会教任何人招架不来。正容道:“因为我对小姐充满信心,所以认为小姐凭着边荒集之利,必可重现昔日大江帮的威风。”
江文清叹道:“在将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们仍处于挣扎求存的劣境里,甚或可说是苟且偷生。两湖帮虽受重挫,可是有桓玄撑聂天还的腰,两湖帮仍是独霸长江的局面,直接影响整个南方的形势。我们唯一可做和该做的事,是利用从边荒集得到的财富,于边荒集发展造船业,至于如何凭此振帮,要看刘兄了!”
刘裕心中暗赞,江文清不急于报仇,肯定是明智之举。因为大江帮元气未复,兼且失去靠山,只宜偃旗息鼓,好好休养生息。边荒集乃天下巧匠人才集中苍萃之地,而大江帮本身是造船的专家,若能以边荒集为基地,发展出既可图大利又可壮大自己的造船业,是最佳的选择和策略。
他愈来愈感到谢玄助自己拉拢江文清,确是妙招,他当然不可以辜负谢玄的好意。
点头道:“这正是我要回广陵的原因。”
江文清秀眸露出担心的神色,柔声道:“有玄帅在,你的安全该不成问题,可是玄帅若去,在北府兵内谁能保护你?又有谁愿意保护你呢?刘牢之吗?他始终出身寒门,不能不看高门的脸色做人,否则恐怕自身难保。”
刘裕从容道:“这正是我们必须先收复边荒集的原因,从今天开始,我和贵帮的命运将会挂勾,谁想得到边荒集的庞大利益,只有通过我刘裕;而贵帮能否振兴,则看我刘裕是否争气。”
江文清淡淡道:“你好像少算了一个人?”
刘裕微笑道:“我怎会疏忽屠奉三?在我离开前,我会和他见面谈心。我们都晓得屠奉三非是三言两语可以争取过来的人,且他亦有他的野心。可是只要日后我能证明说出来的非是空口白话,终有一天他会发觉舆我们合作,比当桓玄的杀人工具来得有利。”
江文清凝望他好半响,点头道:“我愈来愈明白为何玄帅舍其它人不选,偏挑你作继承人。屠奉三是个实际的人,否则不会站在荒人这边,亦因此在边荒集取得根据地,得到荒人的认同。”
又道:“刘兄准备何时离开?”
刘裕道:“我见过屠奉三后立即走。”接着叹一口气道:“玄帅最害怕的事,是‘大活弥勒’竺法庆会到建康去,一旦让弥勒教在建康落地生根,不但谢家会家破人亡,南方佛门亦会遭到浩劫,其破坏力实难以想象。所以我曾答应玄帅,会尽一切办法阻止竺法庆夫妇到南方去。”
江文清默然片刻,道:“这个我明白,幸好边荒集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我们会尽一切办法监视弥勒教的动静,一有消息,立即飞报刘兄。”
刘裕感激道:“多谢小姐!”
江文清白他一眼道:“这是人家份内事嘛!还要那么客气。”
刘裕的心儿不争气地急跃几下。
说真的,江文清的动人处实不在王淡真之下,不过不知是否因她是大江帮之主的特殊身分,还是因自己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情怀,总没法连系到男女之情上去。
只好在心中提醒自己,她是伙伴和战友,绝不可将关系弄得复杂起来。
干笑两声,胡混过去。
两人又商量好回到广陵后保持联络的秘密手法,江文清直送他至总坛大门。
江文清美目深注的道:“我们将会有好一段日子分隔两地,刘兄要好好保重,若真的感到事不可为,不如回到边荒集过些山高皇帝远的日子。一天南北未统一,边荒集仍是天下最自由的地方。”
刘裕心中一阵感触,与江文清这美女此刻的情景,颇像情侣依依不舍的惜别,但事实当然不是如此。
诚挚的道:“你也要小心,边荒集也是天下最危险和变化无常的地方。我去哩!”
说罢掉头便去。
江文清在背后娇呼道:“告诉玄帅,大江帮永远不会忘记他的恩德。”
刘裕挥手表示听到。
下一刻他踏足东大街,朝夜窝子的方向走去,经过空荡荡的第一楼,更是百般感慨在心头。
第一楼已变成荒人心中夜窝子外另一片圣土,当第一楼重新于此矗立,边荒集的光辉方会完全恢复过来,否则总留下一个不可弥补的缺陷。
第六章 争雄南北
高彦的鸟鸣暗号在荒村后方的密林响起。
燕飞睁开双目,现出前所未有的慑人异芒,稍留即逝,虽回复平常的眼神,已比往日更深邃难测。
方圆十多丈内任何声息,包括虫行鼠窜的微音,一一展现在他的听觉网上。
高彦的足尖点在邻房的檐边,接着投往他打坐处的破屋,只带起微细的破风声,显示这小子的轻功又有长进,且是故意向他卖弄。
燕飞唇角显出一丝笑意。
在高彦到洛阳打探消息前,他用了一天一夜功夫,为这小子打通奇经八脉,令高彦在武学上作出突破,跨前了一大步,现在终于见到成果。
他的金丹大法实是自古以来从未出现过、介乎人仙间的奇异功法。以之修己,神通变化;以之助人,更是功效惊人。于对纪千千思忆和伤情的沉溺里脱身出来后,他清楚明白若要从慕容垂手内成功夺回纪千千,自身必须超然于失落的情绪上,否则会像上次于镇荒岗般惨败在孙恩手上。所以他数天来潜心修练,亦趁此空间为庞义打通体内闭塞的经脉,开发他的气窍,好使庞义能进窥上乘武道的境界。
高彦从破窗穿入,点地一个翻腾,落在燕飞身前,学他般盘膝坐下,举起双手道:“看!我的身手快要追上你了。”
燕飞笑道:“少说废话!”
高彦仔细打量他,大喜道:“好燕飞!现在才像边荒第一高手的模样。
冷然自若,深不可测。离开前我不知多么担心,窝囊成那样子,如何去救人?”
燕飞心中欣慰,高彦永远充满活力和希望,在建康时受伤失意的高彦便像另一个人,不过高彦那时的失意有大半是因自己失去武功而来的。
皱眉道:“打听到什么消息?”
高彦四处张望道:“庞老板呢?”
燕飞道:“他打猎去了。”
高彦道:“幸好这条荒村与世隔绝,所以还有猎物可捕,现在洛阳附近不但行人绝迹,鸟默也逃命去也。唉!好好一个大好河山,整天你攻来我打去,弄得有如鬼域。依我看最后胜利的会是我们的边荒国,因为终有一天所有地方都会变成边荒。”
燕飞从他惴惴不安的神情,已可大概想象到洛阳一带的恐怖情况。战争把一切正常的生活摧毁,人民四散逃亡,盗贼逃兵四处杀人抢掠。
他清楚高彦的性格,如此的开场白,正表示他打听到有用的消息,故大卖关子。
点头道:“一天北方没有统一,战争仍会继续下去。苻坚本来是最有希望的人,可惜走错了一步,立即输掉占尽上风的棋局。”
高彦道:“关中的情况更可怕,苻坚仍在作回光返照式的垂死挣扎,以慕容冲兄弟、姚苌和苻坚为首的三大势力互相攻伐,闹得关中成人间地狱,人皆流散,道路断绝。噢!不要这样看我,你的眼神差点可要了我的小命,慕容垂和千千并没有到洛阳去。”
燕飞失声道:“什么?”
高彦老气横秋的道:“什么什么的?若换了你去探消息,保证连慕容垂的影子也摸不着。他奶奶的!幸好是我老彦亲自出马,加上点运气,找到以前在洛阳负责收风的线眼,方查到实况。”
燕飞失去耐性,道:“如你再兜圈子说话,我会把传给你的内功收回来,那时便知道得而复失的滋味。”
高彦陪笑道:“我只是想多添点生活的情趣,这可是千千亲传的仙法,不论好事坏事,都可从中取乐。哈!说哩!你听后会放下心事,但又会不快乐。千千病倒哩!”
燕飞长长吁出一口气,反轻松起来,道:“你的消息非常管用,证实了我的怀疑。事实上自第一次与千千展开传心对话,我感觉到她的传心能力一次比一次弱,该属心力的损耗。当晚我把千千带离敌船,已感觉到她的体力很差,所以当乍闻安公噩耗,她再撑不下去。”
高彦得意地道:“现在终证明千千仍然在世。真教人难以相信,慕容垂竟会因千千不到洛阳督战,而径自率亲兵团折往荣阳,留下高弼和儿子慕容宝攻打洛阳。而洛阳守将翟斌捱不到七天便开城投降。洛阳已入慕容垂之手。”
燕飞讶道:“你的线眼确实神通广大,竟能如此清楚慕容垂的情况。”
高彦道:“老子我在这方面当然有办法,在现今的时势里,官职、权位都没有保证,只有黄澄澄的金子能打动人心。老翟的手下里有我的人,一锭金子不够,塞他娘的两锭,连哑佛都要开金口,盲眼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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