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
道:“我该何时走呢?”
孙无终道:“最好当然是立即走,不过却像我们怕了他何谦似的。所以待明天刘爷做好文书上的安排,正式任命你到边荒集探听敌情,才大模大样的离开。”
刘裕失声道:“如此岂非教何谦派人来追杀我?”
孙无终笑道:“不要瞎担心,我们会派战船送你到颖口,到时你随便找个地方下船,凭小裕你的山野飞纵术,谁人可截得着你呢?”
又道:“由这刻开始,你离开军舍半步,也要有自家兄弟陪着。我会调派魏泳之和几个武功高强的兄弟出入相随,如此便不怕何谦可以弄出什么花样来。”
说罢起立道:“不用担心,司马道子已好景不长,只要刘爷登上大统领之位,何谦能否保命也是个问题,小裕你暂忍一时之气吧!”
接着低声道:“以盐换马的交易必须办妥,刘爷愈倚仗你,你愈安全。好好干吧!”
拍拍他肩头,径自去了。
刘裕坐回位子内,暗下决心,自己若想活命不负谢玄所托,只有抛去妇人之仁,不择手段地继续斗争。
帐外夜枭鸣叫。
燕飞坐起身来。
庞义一呆道:“什么事?”
燕飞把蝶恋花挂到背上,微笑道:“仍在担心小诗吗?”
庞义道:“去你的!是否要我动手揍你。嘿!这么晚到哪里去?”
燕飞答道:“是小珪唤我,你好好睡觉。”
说罢揭帐而出,拓跋珪已恭候帐外,一身夜行劲装,名著北方的双戟交叉挂在背上,戟长三尺七寸,衬得他更是威猛无比。
燕飞泛起既温暖又伤情的感触。年少时每当拓跋珪来找他去玩耍,便像刚才般学鸟鸣枭叫,这成为他们约定的暗号。而燕飞闻讯后会千方百计溜出去与他会合,现在回想当时的情景,娘亲早明白是拓跋珪在装神扮鬼,只是不忍阻挠他们两人的玩意。
拓跋珪凑到他耳旁道:“开心的时候到哩!”
这正是每次拓跋珪偕他去玩说的话,不同的只是今次以汉语说出来,忽然间,逝去了的童年岁月又似重现眼前。
拓跋珪怪叫一声,领头奔出营地。
燕飞如影附形地追在他身后,两人迅如流星的直驰出营地,遇林穿林,逢丘过丘,绕个大圈朝平城的东北方掠去。
他们有时会跳上树梢,又连续翻几个筋斗回到地面,像一对爱嬉闹的小孩子,谁想得到他们一个是有机会问鼎天下的一方霸主,另一个则是有机会成为天下第一剑手的超卓人物。
一口气下,他们走了近三十里路,来到平城东北方里许近处的一座小山岗。
两人不约而同的蹲下来,俯瞰平城。
他们对视而笑,因此为他们儿时的惯常动作,只不过看的或许是平原的野马,又或邻营的美丽女孩。
拓跋珪叹道:“占领平城是我自小以来的一个梦想,不论对我们或汉人来说,平城都是必争之地:塞北有哪一座城池,位于汉胡交界之冲,内外长城之间。长城就是在其北面的高山峻岭之间婉蜒起伏。”
燕飞点头道:“平城西界黄河,北控大漠,东连倒马,紫荆之关,南据雁门、宁武之险。境内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形城无数天然开塞,进有依托,守有屏障,确是兵家必争之地,我真不明白燕人怎会如此疏忽,任你大军南来,几近没有设防。”
拓跋珪笑道:“怎会没有设防呢?慕容垂在平城北面长城关防长期驻有一支约三千人的部队,为的就是要阻止我们南下。不过我们今次藉辞进攻战马,大概成功混了二千人进来吧!”
燕飞一呆道:“你们只有二千人混进来?不是说这二千人只是先锋部队吗?”
拓跋珪苦笑道:“确是先锋部队,不过我们只能凭此支部队攻陷平城,还要在一天内完成,否则若让慕容详把驻守长城的三千人调来,我们势要全军覆没。”
燕飞骇然道:“你不是说笑吧?长城外竟没有大军牵制对方在长城的部队?你究竟是来送死还是攻城?”
拓跋珪道:“这已是我能抽调的人马,我们正和赫连勃勃处于对峙的险峻形势,又要镇压贺兰族仍在负隅顽抗的部落,能有二千多战士来攻打平城,已相当不错。”
燕飞颓然道:“亏你还说要兵不血刃攻下平城,真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
拓跋珪没有赧色的微笑道:“当然要兵不血刃地去智取才成,假如是诉之勇力,二千多人不消一个时辰全要伏尸城墙之下。明白吗?我的小燕飞。”
第六章 料敌如神
拓跋珪凝望平城,从容道:“慕容垂的几个儿子慕容宝、慕容详和慕容麟,表面看去精诚团结、威风八面,其实只是仗着父势,更怕失父宠,所以装出这个样子。事实上人人各为己利,明争暗斗,我早把他们看透。”
燕飞明白他的个性,深谋远虑,早在少年时已着手部署复国的大计,对于一直在暗里支持他的慕容垂,当然是了如指掌。
拓跋珪淡淡道:“慕容宝最擅收买人心,故能在慕容垂的手下重将里赢得良好声誉,也最得慕容垂重视。慕容垂自立为燕王后,便以慕容宝为太子。”
又哑然失笑道:“慕容宝或许是沙场的猛将,不过为人刚愎自用,只顾眼前之利而缺乏远见,最大的缺点更是沉不住气。只要能针对他的弱点,不论其所率之兵如何强大精锐,仍是有可寻之隙。”
燕飞心忖这番对慕容垂儿子们的看法,该一直深藏在拓跋珪心底内,到此刻方找到自己这倾诉的好对象。
拓跋珪也不是兴到闲聊,而是藉与自己谈话,整理好对付慕容垂的全盘战略。知己知彼,始有击败此超级霸主的可能性。
拓跋珪对攻陷平城显然已有周详计划,亦不是因要重温小时乐趣和他到这里看平城的风光,而是在耐心静候。
点头道:“对他们你确下过一番工夫。”
拓跋珪道:“慕容麟狡诈多变,轻情薄义,曾出卖长兄慕容令,累得慕容令兵败惨死,一直不为慕容垂所喜。到淝水之战后,仗点小聪明立下军功,方再得慕容垂重用,被任为抚军大将军。不过其奸诈反复的性格始终难改,现在是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但终有一天会成为燕国内争的祸源。”
又微笑道:“至于慕容详,更只是庸才一个,好大喜功,却从不发奋图强,慕容垂远征军去后,天天饮酒行淫,不但不爱惜士民,还刑杀无度,以高压统治平城和雁门,尽失人心。你也有眼看到的,昨天他竟被我以诈兵吓走,更可知他是胆小如鼠之辈,纵然有坚城可持,如何挡我拓跋珪呢?”
燕飞心中一动道:“你是想把他再次吓走,对吗?”
拓跋珪探手搭着他一边肩膊,笑道:“小飞该知我从来是谋定后动的人,自我踏足长城内的一刻,整个争霸天下的行动已告展开,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拓跋珪,即使是慕容垂也办不到。”
燕飞沉声道:“城内是否有你的伏兵?”
拓跋珪答道:“很快便有答案。”
燕飞皱眉道:“朔方帮的人不是已被后燕盟连根拔起了吗?”
拓跋珪冷然道:“岂是如此轻易?朔方帮有数千徒众,经营多年,早在平城、雁门区域落地生根,深得我们被苻坚强徙到这里的族人支持。帮主叔孙锐更是机灵多智的人,我在边荒集回来时早知会他,在慕容垂出征之后,或有不测之祸发生。”
又叹道:“慕容详事实上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燕飞皱眉道:“我不明白!”
拓跋珪道:“道理很简单,慕容垂是识大体的人,故能善待这区域内我族的人民,让他们可安心耕种,供应食粮,且容许朔方帮和我们进行贸易买卖。人民安居乐业,当然不会有异心。可是慕容垂把中山交下予慕容详打理后,他却因恐惧而纵容后燕盟,对我族人民敲诈勒索,无恶不作。只有官才可以逼民反,于是人民的心朝向盛乐,否则即使我得到平城又如何?民心不向,早晚会回到慕容详手上,你说我该否感激他?是他逼朔方帮完全投到我这边来的。”
燕飞审视城防的情况,沉声道:“你是否想潜入城内,希望在朔方帮幸存者的协助下,号召城内的族人起义呢?”
拓跋珪没有直接答他,道:“你看有慕容详坐镇的平城防卫多么森严呢?他正军的力量只有二千人,加上后燕盟的乌合之众总人数也不过五千,要形成如此严密的防守必须全体出动,于此不但可见他的胆怯,更可知他的愚蠢,不晓得让手下好好休息,以养精蓄锐。到了天明,没合过眼的防军已成疲惫之师,还如何应付城内城外的突变?”
燕飞道:“他的策略并非完全错误,所持的是长城的驻兵来援,只要他能坚守至那一刻,可不惧你攻城。说不定中山还另有部队在来此的途上,所以他是不容有失。”
拓跋洼冷笑道:“没有两天的时间,长城的驻军休想抵达平城,届时他们会发觉平城已换上我拓跋珪的旗帜,只好黯然逃回中山。平城既失,雁门当然是我囊中之物。”
接着别头朝东面瞧去,道:“来哩!”
燕飞循他目光望去,东面地平起伏处隐见灯火。
暗吃一惊道:“不是敌人的援军吧?”
拓跋珪微笑道:“当然不是,而是每十天一次,从平城东面大城代郡来的商旅大队。”
燕飞讶道:“商旅大队?”
拓跋珪解释道:“我在塞外征讨四方,被击破的残余部落有些避进长城来,不安份的沦为盗贼,联群结党的抢掠到塞上来做买卖的商旅。形势所逼下,商旅为求自保,共同上路,先在代郡集合,每十天便结队西来平城。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入城,此为最佳方法。由于人多车多货多,根本查无可查,明白吗?”
燕飞叹道:“你攻城的时间拿捏得很准。”
拓跋珪道:“当商旅大队经过那片疏林时,便是我们找藏身处的良机,凭我们的身手,兼夜色的掩护,该是轻而易举。”
燕飞讶道:“他们因何这么晚才到达平城呢?”
拓跋珪轻描淡写的道:“几个虚张声势的马贼已足可延误他们的行程,明白吗?”
燕飞心中也不由不佩服他的策略,更进一步明白庞义对他恐惧的原因,暗叹一口气,追在他身后去了。
高彦一觉醒来,发觉帐内只剩下他一人,不见燕飞和庞义,忙穿好衣眼,走出帐幕去。
不远处庞义正和拓跋瓢在说话,见到他,两人朝他走过来。
高彦问道:“燕飞呢?”
庞义笑道:“燕小子舍我们而去哩!”
高彦当然晓得他在说笑,询问的目光投向拓跋瓢。
拓跋瓢一身轻甲,其威风处实难令人记起他差点丧命雁门时的狼狈模样。欣然道:“燕飞已随大兄去为攻城一事作预备。我们也要出发哩!”
高彦环目扫视,眼见处的营帐全收拾妥当,他沉睡一晚的安乐窝已有人在动手拆营,所有拓跋族战士全整装待发。
欣然道:“大军是否到了?”
拓跋瓢展现一个神秘的笑容,道:“可以这么说。”
接着大喝道:“马来!”
手下牵来三匹战马,其一是拓跋瓢的坐骑。
三人飞身上马。
拓跋瓢策着坐骑打了一个转,又拉缰令战马前足离地而起,发出嘶鸣,尽展其精湛骑术的功架。笑道:“请两位紧随我左右,我奉大兄之命保护你们。”
大喝一声,策骑朝平城方向驰去。
两人忙追在他身后,接着是以百计的亲兵。
到驰上一座山丘,两人方知二千多名战士早在山坡下结成阵式,蓄势待发。
号角声起,全军发动,潮水般朝进攻的大城涌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刘裕起床后,依孙无终的指示,没有离开军舍。
军舍的守卫增加了十多人,均为孙无终派来的人,现在任青媞若要潜进来,将没那般容易了。
他在军舍的饭堂吃过早点,与奉命陪他的魏泳之等闲聊几句,再回到宿处发呆。
假设自己没有了边荒集作筹码,刘牢之会否牺牲他呢?对此他没有肯定的答案。
对刘牢之的行事作风,他感到失望,亦开始明白谢玄不挑选他作继承人的道理。不过谢玄对他的恩宠,亦使他在失去谢玄的支持下立即陷入险境里。
他现在只能看风使舵的过日子。
此时一个他意想不到的访客来了,竟然是宋悲风。
宋悲风神采如昔,一点没被看出因谢玄过世而来的悲哀,不过从他眼神深处,刘裕捕捉到密藏的忧虑和伤痛。
高手毕竟是高手,尤其宋悲风并不是一般的高手,而是能与任何九品高手媲美的不平凡之辈。
经过重伤而复愈,宋悲风比以前更能深藏不露,双目神藏,显是在剑术修养上大有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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