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





  不过口上当然不可以这么说,还要装出充满斗志的模样,昂然道:“只要我们保得住性命,便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江文清柔声道:“你还敢回广陵去吗?”
  刘裕差点哑口无言,幸好想到任青媞和曼妙,道:“现在回去当然是送死,不过若司马曜遇害,整个形势会改变过来,我们或仍有机会。”
  江文清精神一振,问道:“马儿呢?”
  刘裕苦笑道:“马儿们已力尽而亡,正因把你摔倒地上,才令你昏迷至此刻,我们要靠两条腿来走路,所以文清必须尽快回复过来,好趁黑逃亡。”
  江文清又叹了一口气,道:“你或许只是安慰我,又或是心中真的这般想,不过现实却不容我们有任何奢望。我们今次是一败涂地,再难翻身。只看建康军行遍边荒的搜索我们,一副赶尽杀绝的姿态,便知边荒已落入他们手上。我们究竟错在什么地方?”
  刘裕道:“我猜是算漏了慕容垂的部队,更中了竺法庆的奸计,当燕飞偷听他和尼惠晖说话时,他晓得隔墙有耳,遂故意提供错误的情报。而更有可能是边荒集内的领袖人物,仍有弥勒教的内奸,使他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我们才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江文清道:“我们是低估了竺法庆,他最厉害的一着是任得我们围攻兴泰隆布行,使我们对燕飞听回来的情报的真确性深信不疑。”
  再瞄他一眼道:“你真的相信仍有卷土重来的一天吗?”
  刘裕暗忖自己本要自尽,了此残生,却因要援救她而放弃这念头,这条命可说是捡回来的。忽然豪气狂起,心想大不了便是死,如陷入绝境,随时可再横刀刎颈。
  沉声道:“我刘裕偏不信邪!我不但要重返北府兵,还要助文清振兴大江帮,更要为文清干掉聂天还,任何人挡在我的前路上,我便要把他除去。我刘裕在此立誓,天王老子也挡不住我。”
  见江文清呆看着自己,讶道:“我已说出心底里的话,文清为何以这种眼光瞧我?”
  江文清美眸仍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吐出一口气道:“你可知你刚才说话时,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有种威武和睥睨天下的气度,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子呢。”
  刘裕不好意思的道:“我是狂了一点。不过自然而然便冲口说出这番话来。我绝不能辜负玄帅对我的期望,更不能令文清失望。不论如何艰苦困难,我们也要朝远大的目标迈进。收复边荒集只是其中一件事,最后我必须成为北府兵的大统领,边荒集才有安乐的好日子过,大江帮始可重振声威,回复以前纵横大江的风光。”
  江文清幽幽道:“你说的像一个遥远而不真实的美梦。如我不是大江帮之主,又没有血仇在身,会劝你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归隐,再不理人世间的斗争仇杀。可惜我却不能这般做,所以只好随你去碰运气。”
  刘裕心里很想问她,你是否会陪我一起归隐呢?只恨想起王淡真,忙把话吞回肚内去。道:“文清好好休息一会,我们一个时辰后起程到建康去。”
  正要起身,却被江文清拉着衣袖。
  刘裕重新坐下,道:“还有什么事?”
  江文清放开玉手,神色冷静的道:“司马道子必派人封锁建康和边荒间的边界,我们这般直闯边荒,与送死无疑。何况我身上的刀伤药味这么浓,肯定瞒不过敌人,你可不可以想出较佳的方法?”
  刘裕的斗志和豪气可说是被江文清激发出来的,事实上没有任何客观的事实支持他,他更没有为未来动过脑筋。给江文清点出目前的情况和困境,不得不仔细思量。
  江文清说得对,自己和她均为司马道子的头号通缉犯,这么往建康去,等于送羊入虎口,万不可行。
  他刘裕在建康是无亲无故,又不能托庇谢家,到建康后投店只是自寻死路,究竟有什么妙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建康呢?
  是否该改为到广陵去?孙无终或会照顾自己。旋又推翻这个想法,除非自己能堂堂正正的归队,否则躲在孙无终府内是没有意思的傻事。
  要完成自己的梦想,必须豁了出去,闹个天翻地覆,他方有机会。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道:“我们先到寿阳去,到那里后再想办法。”
  江文清一呆道:“寿阳是北府兵的重镇,你不怕被人出卖去领功吗?”
  刘裕道:“寿阳是司马道子管不到的地方,司马道子的人更不敢在那区域过分嚣张,而其守将胡彬与我颇有交情,因我曾救过他一命。”
  江文清犹豫道:“人心难测,在现今的情况下,你仍信任他吗?”
  刘裕笑道:“微妙的地方正在这里。司马道子父子不论如何痛恨我,碍在与刘牢之的关系,兼且我又属谢玄的派系,所以司马道子怎也不敢公然颁布我为钦犯。只要没有正式的通缉令,我仍然是北府兵的副将大人,胡彬关照我是理所当然,传出去亦没有人能奈何胡彬。”
  江文清凝神瞧他,欣然道:“你的自信好像真的回复过来哩!”
  刘谷尴尬道:“我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似的。穷则变,变则通。我只是设想玄帅在我如今的情况下会怎么办呢?”
  江文清淡淡道:“他恐怕会比你更经不起如此重挫,早自尽了事。”
  刘裕呆了起来。
  这是否是谢玄挑选自己的其中一个原因,因为自己本是一无所有的人,失去一切也可以重新开始,不像谢玄有世家大族的重担子。
  江文清柔软的纤手抚上他的脸颊,轻轻道:“有机会我给你刮刮胡子。”
  刘裕忽然感到纵使处于人生最低潮的时刻,仍是生机处处,只看你如何去奋斗和争取。
  经历过这次惨败的刘裕,再不是以前的刘裕,当然再不会萌生死念。
  第七章 决战孤峰
  边荒集一片劫后的情景。
  集内仍有十多处冒起黑烟,颖水有数十艘大小船翻沉或搁浅,浮尸处处,令人不忍目睹。
  敌人联军对荒人再不采取安抚的政策,而是要赶尽杀绝,展开一场无情和恐怖的大屠杀。
  钟楼上高悬着的是分别代表慕容垂、姚苌、竺法庆和司马道子的旗帜。
  屠奉三闪回树干后,急速的喘了几口气,沉声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宋悲风和拓跋仪都颓然无语。
  三人杀出重围后,返回边荒集,躲在颖水东岸一片密林内暗窥边荒集的情况。
  拓跋仪低声问道:“两位有什么打算?”
  屠奉三苦笑道:“坦白说,我屠奉三从没有想过会有今朝一日,一时间已乱了方寸,似乎天地虽大,却没有可去之处。”
  宋悲风讶道:“屠兄没想过回荆州吗?”
  屠奉三道:“如我回荆州,等于送给桓玄一个杀我的机会,他对我没有事事服眼从他,早怀恨在心。只是看在边荒集的利益上,勉强容忍我。现在边荒集完了,我对他还有什么利用的价值呢?”
  宋悲风道:“既然如此,何不随我回建康去?”
  拓跋仪皱眉道:“宋叔不是说笑吧?建康是司马道子和王国宝的地盘,他肯放过你们吗?”
  宋悲风断然道:“在建康,反对司马道子的人很多,我会有办法的。只有在建康,我们才可以掌握边荒的情况,看清楚形势后,再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走。至不济也可以设法刺杀竺法庆。”
  屠奉三点头道:“如燕飞、刘裕和大小姐没有丧命,肯定会到建康去。”
  拓跋仪沉吟片晌,道:“我真的很想陪你们到建康去,不过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办。现在边荒集重入慕容垂之手,他会亲身或遣人立即回师攻打平城,所以我必须立即赶回平城去,向我的族人报信。”
  接着伸出两手,分别握着两人肩头,字字有力的道:“荒人是永远不会认输的,终有一天我们会把失去的再取回来。珍重!”
  说罢往后疾退,然后展开身法,往巫女丘原的方向去了。
  屠奉三发呆片晌,像终下定决心般,向宋悲风道:“我们走!”
  燕飞比任何一个时刻更清楚,自己的确在没有可能里营造出可能性,掌握到杀死竺法庆的唯一机会。
  关键处在乎心佩。
  而更精采的是慕容垂一意生擒自己,好向千千显示谁是强者,所以竺法庆为讨好慕容垂,必须在此事上有所交代。
  这次惨败是他和刘裕低估了竺法庆,现在的情况却恰好掉转过来,竺法庆欺他燕飞力战身疲,多处受伤,且自恃神功大成,又怕他一意逃走,难以搜捕,所以在胜利的果实已到手的当儿,仍冒险孤身而来,予他单打独斗的天赐良机。
  燕飞现在虽是玄功大成,可是见识过竺法庆尽屠太乙教上下,包括江凌虚在内的本领,晓得即使以自己眼前的能力,仍逊竺法庆一招半武,自己肯定有一拼之力,要杀竺法庆却是难比登天。
  要知高手相搏,一招之差便尽输,绝无侥幸可言。
  但形势对他却是出奇地有利,问题在他如何运用。
  燕飞暗自庆幸从未正面与竺法庆交过手,所以可安心施展惑敌至乎误敌的战略。
  “退阴符”。
  意守胯下生死窍,导气顺上任脉,经心脉上泥丸宫,过玉枕关再下降至尾闾,体内真气立即由暖变热。
  如此三十六周天后,弃“退阴符”而“进阳火”,真气掉转头来走,立即由热转寒。
  他的真先天真气终达至随心所欲的境界。
  从独叟处学来的简单练内丹的方法,变成了他的终极行气法诀。“进阳火”可以令真气化为由水毒引发的水寒,“退阴符”即可尽展来自火劫的火热威力。
  当他重施自创的“日月丽天大法”,水毒火劫将浑融无间,日暖月寒,浑然天成,再没有半点斧凿的痕迹。
  连燕飞自己亦不晓得,他遇上的是道家所说“活子时”的机缘。
  子是十二个时辰的开始,“活子时”等于修道者重生的时刻,过往所有刻苦努力,在这一刻显现出来,只要能好好掌握,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燕飞当日被尼惠晖埋入地内,接续心脉,从死里复生,是神功初成;到刚才万念俱灰,立打死志,“活子时”便于此一切皆空,过去努力尽付流水的剎那出现。由于大敌当前,燕飞心无旁骛的专志修行,终尽得“活子时”无可估量的大益处。
  竺法庆现身前方,燕飞同时感应到天地佩并不在他身上,暗呼可惜,也心生疑惑。
  在独耸的孤峰上,两大高手终到决一生死的时刻,在这样的情况下,退缩是没有可能的。任何人有此心意,必死无疑。所以最后的结果是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竺法庆泰然自若来到燕飞盘坐处前三丈许的距离,竖起拇指赞叹道:“燕飞你确是英雄好汉,在如此一败涂地的情况下,仍敢引我来决一死战,省去本佛爷很多工夫。但我也忍不住说一声你为何如此愚蠢,有逃生的机会却不好好珍惜,偏要献上小命。好吧!只要你献上心佩,我可留你全尸,好好安葬。”
  说到最后几句话,他的神情转为严峻,深不可测的眼神现出带点轻蔑和嘲弄的神色,确如燕飞所料般,他轻视燕飞。
  燕飞更晓得他虽装出杀自己的姿态,事实上仍以活擒他为目的。
  他更晓得竺法庆为达此目的,故意说废话来拖延时间。
  竺法庆的确生就一副佛相,就像庙堂内的弥勒佛像活过来般,不过却是个恶佛和邪魔,黄色的袈裟紧贴着他的胖躯拂扬飞舞,肚子鼓鼓的,配上他比常人大上一半的秃头,高大粗壮的体型,悠然自得的神态,确有不可一世的风范。
  燕飞可从他的厚肩、脖颈、粗大的手掌看出他掌握着的惊人力量。
  事实上自竺法庆现身峰颠,他便被竺法庆庞大的气场锁紧笼罩,此时想逃也逃不了。
  燕飞微笑道:“佛爷如不设法阻止娇妻潜上峰顶来,我会立刻把心佩毁掉。”
  竺法庆现出错愕的神色,忽然把手一扬,一支烟花火箭脱手射上峰峦上的高空,爆开成一朵耀眼悦目的黄色烟花。
  燕飞晓得已胜了一着,他凭天地佩不在他身上的情况,更藉心灵的感应察觉到,尼惠晖正从另一方向朝他们决战的场地赶来,所以用心佩威胁竺法庆,阻止尼惠晖来与竺法庆会合。
  不论竺法庆如何自负、如何轻视他燕飞,也该知道杀他容易,生擒他却是没有可能。可是若有与竺法庆武功相差不远的尼惠晖从旁协助,当然胜算大增。
  这一着的上风,将对竺法庆的信心造成打击。
  竺法庆回复从容,呵呵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如此人才确是难得。好死不如歹活,何况你死了纪千千将沦为慕容垂的玩物,何不入我教,说不定我会令你得偿所愿。”
  燕飞更肯定竺法庆真正的目标是活擒自己,?